母亲的突然离去,可能让何映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被最爱的人抛弃,是很难再找到存在感的。
为了早日从情感的漩涡中解脱,谷新雨得空便看点心理学,她觉得比宗教有用,更能理解别人和自己。
这样想着,又对何映山有种深深的怜悯。
有的事情,别人做起来很容易,自己就很难,反之亦然。未经他人苦,莫笑他人傻。这也是最起码的慈悲。
还得帮他物色对象,让他早日找到幸福,成立家庭。
下班到家,像有感应似的,瞥了一眼停车场。
黑色巨兽般的福特野马旁边,站着一个人。他穿着浅色羊绒开衫,里面衬着白灰色t恤,同色的运动裤,头发短短的,像个小男孩。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闲闲地看住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先打个电话来。”小半天,谷新雨才开口,她的语气,有些莫名的恼怒,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
“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嘛!”何映山顽皮地笑笑,从后备箱取出他的小推车。
一下又一下,后备箱像个宝库似的,小推车终于被装得满满当当。
“都是啥啊,买那么多,你是要改行做代购?”
何映山不响,推着车子往谷新雨家里走,过马路的时候,他把远远的谷新雨一把扯在身边。
进了小区,他带着她绕了一点远路,没有从那个摇摇欲坠的空调外机下走。
深秋的阳光扑在身上,像浇了一勺热水似的,暖暖地,慢慢地,贴近了肌肤,有灼热的感觉,一会又像浑身长满了刺儿似的。
“别问我买了啥,我自己都忘记了,反正当时看着想买,就买下来了。你做饭,我拆礼物,还是吃了饭一起拆?”多日不见,何映山反客为主起来。
那不行,这是在她的家里呢,还得稳稳拿捏住这小子。
“吃什么?又是青椒跑蛋?”谷新雨问。
“必须的。我馋这一口好久了。其他的随便。”何映山答得飞快。
“国外东西多贵,你收入是不低,也得省着点钱买房子结婚,现在房子什么价?”谷新雨一边从冰箱里拿鸡蛋,一边唠叨上了。
“我有房子。想结婚的话,随时。”何映山漫不经心地说。
听在谷新雨耳朵里,又是一翻滋味。
“那就赶紧找对象。等什么呢?”她说得很大声。
“找着呢!”
“何旭她…”
“对了,我给她带礼物了,你上次不是说我太不礼貌了嘛,弥补一下,你明天挑一个带给她吧,反正都是女人的礼物。”何映山把礼物们堆到饭桌上,铺满了整张桌子,总得有二三十件,琳琅满目。
“我来挑?”
“对啊,我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一点诚意也没有。”
“大姐,你烦不烦?我觉得我对她说清楚就是最大的诚意,我还觉得不送礼物也行,免得人家误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送她礼物的。你这跑蛋好了没有?我都饿死了。”
谷新雨只得不说话了。
因为不知道何映山来,勉强凑了四个菜,好在他也不计较,捧着他的青椒跑蛋呼啦呼啦吃起饭来。
“这都是给我的?你这是花了多少钱啊?”一堆奢侈品的logo,傻傻分不清,但她知道,眼前的东西一定都价值不菲。
哪有女人不喜欢礼物的呢,谷新雨感到了自己的开心。
“没多少钱,这些东西在国外买比较合算,这么说吧,都没有青椒跑蛋贵啦。我吃了那么多,两厢抵消差不多,说不定还是我赚的。”何映山笑咪咪。
“你还算了?你是个会算账的人么?这样吧,我先替你留着,等你有了对象,再送她,我一定保存得好好的。”谷新雨想,这主意不错。年轻女孩子都喜欢奢侈品,出国又不是天天去,买一点存着,说不定还会涨价呢!
“谷新雨,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给别人买奢侈品,哦不对,第二次,第一次是我用奖学金给我妈买了一条围巾。对,这是第二次,因为你对我而言,特别重要,你能不能给个面子收下?”何映山看住谷新雨,眼神温柔。
谷新雨怔怔的,她又不是个傻瓜,相反,她是个情感敏锐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受的苦会特别苦,受的好,也会反应灵敏。只是她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这样的梦都不能做,做了会万劫不复。
“为什么不可以?你单身,我也单身,又不碍着谁。”何映山轻轻抱住了谷新雨。后者像被蛇咬了一样,跳了开去。
“你走吧,我想静一静。”谷新雨反身将何映山推出门去。
“你要想多久?”
“这有什么好想的?你不是说我是医院的钻石王老五嘛,还配不起你?”
“明天能不能想好?”
“那我明天能不能来吃晚饭?”
“我…”
何映山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会。
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开,甚至隔着马路都听到了野马发动的声音。
她蹲下身,有种要干呕的感觉。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谷新雨颤抖的身体才安顿下来。
谷新雨的睡眠一向很好,她自己觉得这也是能撑过离婚那段苦日子的重要原因,只要一个人的灵魂和身体相爱,就什么也打不倒他。
她有生以来只有两个晚上通宵不眠,一次是高考前和同学溜出去看电影,还看了个午夜场,回到学校发现同学们仍在挑灯夜战,后悔得吐血,那一晚就没有眼觉,自习室熄灯后,点了支蜡烛背了两本历史书。另一次是父亲突然中风,送到医院已是人事不醒,谷新雨整夜守在床前,度过了惶恐不安的一夜。
这个夜晚,应该是第三次,把自己的前半生来来回回想了无数遍,怎么也睡不着。
天快亮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吓得谷新雨从床上直蹦起来,一颗心像要跳出胸膛来,身体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张大嘴巴,像一条濒死的鱼,缓了好一会,才能对着电话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