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金陵下了一夜大雪,整座城市变成了一个白色人间,第二天上午左重出现在朱家骅的住所外,敲门之后站在原地哈起了手。
既然戴春峰把话挑明,他也没必要再装病,来老校长这里探探风声也好,这位老先生是光头的重要智囊,说不定能搞到一些情报。
“哪位?”
很快朱府仆人闻声走来,警惕的往外看了看,刚出声询问就发现来人是自家老爷的学生,以往也常来拜访,便立刻开门迎了上去。
“是左长官啊,您可有段时间没来了,我们家老爷用完早点正在花园看报,要是知道您来了肯定会特别开心,外边太冷,您快请进。”
左重笑着将口袋里的车钥匙递给仆人:“我给先生带了点南洋的西瓜,今天早晨刚从港城用飞机运来,就在巷口车里,劳烦你取来。”
“好的,好的。”
仆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心说到底是大人物,送礼都送得这么别出心裁,西瓜看似便宜,在冬天却是标准的稀罕物,有钱都买不着。
自家老爷容易上火,平日习惯吃点新鲜水果调理身体,他们这几天只能买点冻苹果应急,这下好了,短时间内不用再担心此事了。
左重不晓得仆人的想法,转身就向朱府花园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仆人纷纷避到一旁小声问好,朱家骅治家之严谨,由此可见一斑。
等到了花园门口,他远远的看到老先生坐在阳光下看着报纸,看上去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让人不忍打搅,于是默默停下脚步。。
不过朱家骅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向门口露出笑容:“慎终来了,过来坐,站在那做什么,可惜大雪已停,否则未尝不是一桩美谈。”
左重知道老先生这是在说程门立雪的典故,快步走到对方身旁弯腰恭敬说道:“尊师重道乃是伦理纲常,学生定以龟山先生为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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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你这句话说的很对,世间若是没了伦理纲常,那是要出大问题的,千万不能学了西方的一点科学知识,就把根本抛诸到脑后。”
朱家骅说完满意的点点头,指着一边的空椅子问道:“坐吧,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昨天金陵城可是热闹得很哪,动静有些大了。”
他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带了点莫名意味,也不知道在说谁的动静大了,但无非是地下党、特工总部、特务处这三者。
左重心中一紧,略略一思考将来意和盘托出:“先生,昨晚学生的老师戴处长让我来见一见您,至于原因,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接着又继续解释道:“另外,昨天那件事我就在现场,特工总部利用犯人设下陷阱,特务处负责协助,没想到这都是地下党的诡计。
特工总部包括处长徐恩增在内死伤了一百余人,可以说是尸横遍野,学生带领手下打死了几个劫囚的叛匪,自身的损失同样不小。”
面对询问,他选择直接开门见山,跟这些老官场耍心眼是自讨苦吃,何况他和老朱暂时没有利益冲突,某种程度上来说值得信任。
“噢?”
朱家骅微微颔首,表情有些凝重,左重在情报上的能力他是清楚的,地下党竟然能从对方手上逃掉,西南战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能够在重兵云集的金陵将几百号人劫走并顺利撤退,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国民政府内部定然有地下党的内线,泄露了相关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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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琢磨了一会没有表态,转头说起了一件事:“戴春峰让你来见我的目的,我大概知道了,《陆军人事法规》颁布一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
左重当然知道,此事在军中闹得沸沸扬扬,为此军事委员会还成立了铨叙厅,总掌全国官佐的人事业务,如任免考核、进退升调。
可是这跟自己来见朱家骅有什么关系,对方的影响力主要在教育系统和外交方面,难道老朱要去铨叙厅任职,那倒是一个好消息。
朝中有人好做官嘛,到时一个老师是顶头上司,一个先生管官帽子,岂不美哉,他期盼的问道:“是不是领袖对您的职务有新安排。”
那边朱家骅闻言摇了摇头:“你不要多想,此事与我关系不大,我想问问你,你对法规颁布以及铨叙厅成立有什么看法,大胆的说。”
左重也没太失望,好处总不能让自己一个人都占了去,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国的军人人事制度,在国家建立之初便已经初具规模。
然所订法规,枝节琐碎,不能坚决执行,又无一贯之精神,加上各地军阀视军队为私有,割地称雄,一切人事全凭个人好恶决断。
军中上下,有人无错而被罚,有人犯错却被晋升,有学识浅薄之徒一年数晋其级或一年内数易其职,造成了才与位不相称的情况。
时间久了军纪越发散漫,很多人不过是得过且过而已,军人晋升没有依据,身份也缺乏保障,军队素质日益低落,国内也不安定。”
一个小小的中校如此议论国家大事着实有些僭越,况且他也因此获益,两年内连升了好几级,可有些话憋在心中已久,不吐不快。
未来中国—军队对上日军之所以会一触即溃,除了武器、训练上的客观差距,也有人事制度混乱的原因,有功不赏是军中的大忌。
最后左重停顿了一下,总结道:“如果《陆军人事法规》能够切实推行,不仅可以让军中人事纳于正轨,也可以奠定国—军之基础。”
“啪啪啪啪~”
朱家骅轻轻鼓起了掌,一脸满意道:“不错,慎终你这番言论颇有见地,先总统也曾说建国以人事、经理、教育为必备的三大要素。
此三者,尤其以人事为首要,圣贤云为政在人、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又云人存则政举、有治法、无治人,由此可见人的重要性。
委员长早就注意到了此中混乱,要求以日本军队的人事制度,由原属于军政部的军衡司独立出来改为由军事委员会直属的铨叙厅。
再制定陆军人事整顿及升迁办法,其中第一项是将官阶与职级分开,这与你无关,第二项是军衔晋升要受停年严格限制,懂了吗。”
“原来如此。”
左重这下明白了,特务处的两位副处长都是上校军衔,若是自己以中校军衔担任副处长,天生就矮他们一头,很难掌握全部权力。
至于把军衔升上去,这事以前放在以前很容易,可以找某位老乡嘛,可《陆军人事法规》一颁布,光头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那老戴让他来见朱家骅,难道是对方有能力解决这件事,左重看着胸有成竹的老朱,连忙殷勤得给最敬爱的老校长倒了一杯热茶。
“先生,您请。”
“你啊,滑头。”
朱家骅笑拿着说了一句,而后正色道:“民国二十一年一·二八战役之后,委员长鉴于日寇之猖獗,决心提升军官素养,以待大战。
手令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张文白筹设高等教育班,命徐培根为主任,分期召集各部队现职优秀将校,集中训练,定期6个月。
旨在统一强化陆军军官的政治思想以及技术战术训练,充实和增进各将校对于国内外最新战术的运用水平,为抵御外辱培育人才。
目前已经开办了二期,第三期上月开班,我与张文白和徐培根的关系不错,你准备准备吧,过两天去陆大报道,一定要好好学习。
听闻戴春峰推荐你担任特务处副处长,一个中校担此重任怕是不大妥当,等到高等教育班结业,按照规矩是可以晋升一级军衔的。”
嘶。
左重打了个哆嗦,果党军官想要升官要么是黄埔军校出身,要么是陆军大学毕业,要么是光头同乡,非这三者不能进入果党核心。
苷,自己要是进了陆大,加上又是老乡,岂不是成了心腹中的心腹,余孽中的余孽,恐怕想要弃暗投明都没人敢信,坑人啊这是。
他故作感动的说道:“先生,这么做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听闻陆大的入学标准十分严格,实在不行便算了吧,学生自己再另想办法。”
朱家骅白了他一眼:“你想的倒是挺美,陆大只有正则班和特别班才算是正牌子毕业生,凭我的面子安排你去高教班不算什么难事。”
左重松了口气,去陆大混个函授文凭,应该不算认光头为校长吧,可是没等他开心两分钟,老朱再次开口说了个天大的“好消息”。
“高教班毕业,你也就有了报考陆大特别班的最低学历要求,我会跟领袖讨个面子,安排你进去,二十多岁的少将,也算是不错了。”
左重闻言热泪盈眶,感觉绞绳离脖子越来越近了,自己认个什么不好,非得认个校长,这下好了吧,学生加同乡,buff叠满了属于是,就差光头赏个黄埔出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