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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动 第八百八十节庙堂(1)

左重来到安全屋的食堂坐下没多久,恰好搜查郭彬办公室、住所的特务前来汇报,他夹了块肉扔进嘴里,扭头问了问情况。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可疑物品?”

“没有,目标家中很正常,没有任何机密~文档,办公室里的文件保存也符合保密要求,存放于保险箱以及保密室内。”

负责带队的小特务立正低头回答,然后双手递出几张照片和纸质文件,毕恭毕敬地继续汇报。

“副处长,这是我们拍摄的现场照片以及查扣清单,有一件事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总觉得郭家太过干净了些。

您看,对方家中的餐具、烛台、衣服、摆件全都成双成对,左右互相对称放置,甚至连房间内的灯绳长度也一样。

还有,我们找到了一些老旧的手表、发簪、眼镜,可郭彬自己就有表,视力也很好,更没有老婆,此事或有蹊跷。”

恩?

左重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伸手接过照片看了一眼。

好家~伙,桌子上、衣柜里所有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就跟尺子量过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强迫症或者对称控吧。

至于那些生活用品,明显不是来自同一个人的,比如表带的长度有长有短,眼镜镜片圈数不等,度数有高有低。

郭彬从哪搞来的这些玩意,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对方除了有强迫症,还有收集癖,这确实很可疑。

随意看了看,他摆摆手让小特务先行退下,凝神思考了许久,直到思绪被徐恩增呼啦呼啦的用餐声打断。

此人活像一头正在埋头进食的野猪,怎么说也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家庭出生,还在美国留过学,却一点规矩都没有。

“没胃口,不吃了。”

左重被这幅场景恶心坏了,皱起眉头将筷子扔下,丢下一句便起身走出食堂,来到一处僻静处垂首沉思。

郭彬家里和办公室没发现与日谍组织有关的线索,这在他的意料之内,即使这两个地方以前藏有敏~感物品,安全屋爆~炸案,对方也肯定做了相应处理。

搜查与其说是为了寻找证据,不如说是一种施加压力的手段,目的是让目标明白,特务处有十足把握,不然不会擅自对一个大市的监察韦员展开侦查措施。

对方在粤省调查处任过职,应当明白其中的道理,到了一定的级别和官衔,没有充足的证据,没有最高层的批准,没人敢这么做。

几分钟后,古琦等人用完餐走了出来,一行人低声讨论着审讯策略回到审讯室。

此时郭彬也在特务的帮助下吃过了饭,饭后他跟看守要来手帕擦了擦嘴,又慢条斯理的将手帕叠好放于审讯椅前挡板上。

这一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非常自然,仿佛这里不是特务处的审讯室,而是汉口法租界的高档西餐厅,端的是派头十足。

左重就像没看到这幕,坐回座位笑着询问:“郭韦员,我们特务处的饭菜吃着还刁惯吧,条件有限,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望请见谅。

也希望你能尽快适应,因为你恐怕要在这里待上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除非你能配合我们,交待自己的问题,那样或许还有出路。”

郭彬摇摇头闭上眼睛,竟然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一句话都不说,企图用沉默的方式拖延时间,消极对抗审讯。

他打得什么主意,在场的人都明白,跟普通间谍案的嫌疑人不同,时间拖得越久,外界的局面对目标越有利。

因为那些跟郭彬有生意往来的国府官员知道对方被捕的消息,一定会想尽办法捞人,或者为侦查行动制造障碍。

面对这种情况,左重也不废话直接指着一个大水桶朝归有光点点头,大光头立刻拎起水桶泼了郭彬一身凉水。

一月份的茳城气温维持在零度左右,审讯室又阴暗,加上从门缝中吹进来的寒风,郭彬当即打起了摆子。

看到对方的反应,左重满意的拍拍手:“呵呵,郭韦员这是困了吗,左某帮伱清醒清醒,放心,这里靠近茳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水。

既然你不愿意交待自己的问题,那好,咱们就先聊聊你的那些“丰功伟业”,听说你在粤省的时候曾被地~下党伏击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彬缩着脑袋全身发抖,嘴唇冻得乌青,牙齿不停打颤,他死死盯着左重恶狠狠说道。

“左副处长,你们太过分了,在中~央党部撤销我职务的文件下达之前,我仍然是茳城党部的监察韦员,你不能刑讯我。”

“来人啊,再帮郭韦员洗个澡。”

见状,左重笑容更甚,浇凉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总不能审讯对象体质孱弱罹患疾病,上峰也怪罪到特务处的头上吧。

“别,我说,我说,还请给郭某一张毛毯,太……太冷了。”

郭彬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提了个要求,然后开始回答问题。

“我于1935年调任到第五区行政督查专员公署担任专员,日常工作为监督地方行政,督导思想,防止异己分子渗透。

1937年,我前往潮州与当地党部负责人商讨两地携手调查地~下党,无意中发现有人竟然在暗中跟~踪我的汽车。

根据党部调查室的研判,这很可能是地~下党分子所为,考虑到之前我多次围剿他们,对方或许是要行不轨之事。

于是我将计就计,利用监视人员找到了一座潮州地~下党的印刷工厂,里面有大量仮动传~单,对党国危害甚大。

随后党部配合警署、驻军,一举打掉对方,行动时当场击毙十六人,抓捕二十八人,彻底粉碎了异己分子的阴谋。

但是这帮红脑壳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多日审讯无果后全拉到刑场毙了,左副处长,我对党国是有功的。”

“恩……原来是这样。”

左重表面微笑点头,实际上恨不得一枪毙了这个苟玩意,四十四个同志,就这么倒在了果党的枪口下。

老子要是不折腾死你,名字就倒过来写,他强行摁下心中的杀意,让归有光给对方毛毯,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

“郭韦员,能不能讲讲你们是怎么审讯地~下党的,说到这个,左某自认有些心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我讨论讨论,也好取长补短嘛。”

一旁掏牙的徐恩增也连连称是:“是地,左副处长可是国府有名的情报高手,审讯高手,再难缠的日谍到了他手里,都会乖乖开口。”

淦!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古琦等人气得要死,这个王巴蛋这么说,不等于提醒郭彬吗,莫非姓徐的真的勾结了日本人,不然哪会有这么蠢的人。

左重倒是没在意,起身给郭彬点了根烟,如果对方真是茳城日谍组织负责人,肯定对他非常了解,徐恩增说不说那句话都一样。

再说郭彬抽了口烟后,不知道是在挑衅,还是在说心里话,面带钦佩的恭维起左重。

“呵呵,我当然听说过左副处长的大名,我们党部的审讯手段,自然不如特务处专业。”

这种先抑后扬的场面话,左重听得太多了,心知还有下文,果然对方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说到对付地~下党嘛,郭某觉得暴力惩罚为次,心理上的较量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左副处长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郭彬说到这里,忽然挑了挑眉毛,显然,他就是在挑衅,挑衅特务处和左重,如此猖狂的日谍,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抬手阻止想揍人的归有光,左重笑容不改:“郭韦员说的不错,对付职业情报人员,刑讯确实落了下乘,攻心方为上策。

其实不光地~下党,日本间谍同样适用这个方法,比如将日本天蝗的照片印在手纸上,这一招左某人可是屡试不爽哟。”

天蝗照片印在手纸上?

徐恩增听得目瞪口呆,心说莫非特务处就是靠这手撬开的日本人嘴巴,那自己必须学学,谁说特工总部就不能抓日谍了。

而郭彬闻言愣了愣,又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左副处长好厉害的手段,对,就得给那些日本间谍一点颜色瞧瞧。

这么做虽然不道德,但我举双手赞同,日本人在金陵做的那些事毫无人性,我们不管如何报复那都是情有可原的。”

这话听上去没毛病,问题是配合着他放肆的笑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所表达的真实意思。

接着郭彬磕了磕烟灰,满是笑意的目光掠过表情各异的特务处众人和徐恩增,得意说道。

“我与左副处长不同,我喜欢利用犯人的家属,让他们看着自己的父母、老婆、孩子接受酷刑,甚至是……那种滋味,真是美妙啊。

总之对待异己分子,绝不能有怜悯和妇人之仁,每当看到这些人痛苦哀嚎乃至高声痛骂的时候,我这心里啊,呵呵,痛快的紧呢。

记得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地~下党,结婚当天被我们抓了,妻子非常漂亮,我亲~自处置后留下了她的发簪,你们肯定看到了吧?”

讲到这,他猛地后仰,歪头冲着徐恩增扬起嘴角:“徐处长你应该懂得这种事的乐趣,对不对?”

“混蛋!你说什么!”

被众人凝视的徐恩增顿时就急了,一下子蹦到郭彬面前,抬手给了对方几个耳刮子,郭彬的脸瞬间肿得老高,可见用力之大。

气定神闲的左重低声嘱咐古琦将这件事记录在案,这才命令邬春阳将暴怒的徐恩增给弄回来,又毫无诚意的对郭彬道了个歉。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徐处长为人直爽,听到有人诬陷他,做出这种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郭韦员千万不要介意。

而且刚刚那些话,传出去终究有失党国的体面,以后最好不要再提,不过我倒是明白郭先生为何到现在都不结婚了。

只做一日新郎,哪有天天做新郎有意思,对了,莫非我们在贵府中找到的眼镜等物,都是郭韦员你的……战利品?”

讲到此处,左重的语气似有不屑,因为荤素不忌,或者隆阳之好在这个年代并是不是件光荣的事情。

这话如同戳到了郭彬的痛处,他立刻脸色一变:“左副处长不要侮辱郭某,那些是我经手的一些地~下党顽固分子的贴身物品。

我留下它们,为的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拿出来,好好回忆这些值得尊敬的对手,纵然政见不同,但不可否认,他们都是勇士。”

或许是怕左重不信,他一件物品一件物品的介绍来历,眉飞色~舞之间一桩桩令人发指的罪行,无数惨绝人寰的悲剧被其一一说出。

左重抄在口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敲击桌面,不时转头跟古琦调笑两声,看上去对地~下党被折磨一点都不在意。

随意时间流逝,郭彬越讲越放松,两只脚不知不觉搭在一起,整个人以一种最为舒适的姿态讲述他处理案子的手段。

其中的一些做法,连在场的特务处人员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残忍,而是那么做除了残忍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人被弄得半死不活,情报要如何获取,党部这些人果然烂泥扶不上墙,都是门外汉。

可副处长没有说话,他们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一个个神游天外思考着等会怎么让对方开口,审讯室渐渐没了其它声音。

“左副处长,能不能给点水。”

讲了几十分钟,意犹未尽的郭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请求喝水,左重~点点头,小特务拿来一个军~用水壶打开瓶盖递了过去。

对方到了此时仍然很讲究,似乎担心水壶被其他人使用过,嘴唇不碰瓶口,仰头吨吨吨吨灌了下去,不一会就打湿了领口。

等他将壶里的水一饮而尽,正在用手帕擦拭衣服时,左重漫步来到审讯椅旁,漫不经心的问了个问题。

“所以潮州党部汽车的照片也是你的战利品?”

“是,那是……”

丝毫没有防备的郭彬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知道自己中计了,因为那张照片并没有收藏在他的住所内,而是留在了已经暴露的安全屋中。

古琦、宋明浩、吴敬忠兴奋中倏然起身,邬春阳、沈东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归有光则狞笑着看向对方。

“既然郭韦员如此喜欢那些用在地~下党身上的手段,那不妨给他都来一遍,不能让人说咱们特务处不热情嘛。”

昏暗的灯光下,左重无比开心的俯视着猎物,白森森的牙齿反射出渗人的反光,郭彬痛苦的闭上眼睛………

可汗的最新一期竟然提到了第六百零五节里的斯塔维斯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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