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杂志社内,戴春峰坐在上首处,几个小特务分成两列坐在两旁,向他汇报前一日的工作进展。
其中一人提问:“局座,我们在西北来山城的逆匪落脚点共布置了3个监视点,用不用在屋内安装监听器材?”
“不用了,逆匪素来狡猾,如果监听器材被发现,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保持远距离监视即可。”戴春峰摆摆手。
老蒲的存在很有价值,在彻底摸清地下党山城市韦的基层组织,以及那个计划成功之前,戴春峰还不想暴露对方。
提出问题的小特务坐下后,另一个特务紧接着起身发言,内容是关于抓捕西北特派员和报务员的安排。
“局长,按照行动部门的计划,我们准备在目标达到后的第三天动手,抓捕地点设在室外或者交通工具上,利用警方的名义秘密控制。”
戴春峰颔首同意,只要不是大张旗鼓的抓人,老蒲暴露的风险很小,地下党只会以为这是场意外。
随后,他又细致询问了审讯场所、刑讯工具乃至具体的审讯方案,试图抓到人后用最短时间紧撬开西北特派员的嘴巴,因为有些情报是有时效的。
有小特务立刻回答,他们在隐蔽地点建立了审讯室,还用特别经费购买了各种药品、器材,审讯方案业已出炉,只等审讯对象就位。
老戴等人在房间里讨论得热火朝天,杂志社对面的一条小巷里,中统的精锐行动队员正在整理装备、研究地图,表现颇为专业。
望着自己花了大心思训练的行动队,徐恩增嘴角微微勾起,想了想又招手叫来负责侦查的特务,最后问了一遍目标地点之中是否有军统人员,他是真怕了。
特务脑袋摇得飞快,信誓旦旦道:“局长放心,我亲自去看了,走动都是些陌生面孔,没有军统成员,我敢用我的脑袋担保。”
作为老对手,中统对军统很了解,尤其是军统总部人员,毕竟双方都在山城,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之间很熟悉。
徐恩增眼皮猛然跳了两下,对方的话让他想到了死鬼王傲夫,但转念他又告诉自己不能迷信,可疑人员不是军统成员,应该不会出问题。
不是军统据点就好啊,上次戴春峰在歌乐山的废弃工业学校秘密训练特工,结果被他们中统给捣毁了,此事搞得他好不狼狈,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
抬手看了看手表,徐恩增站在一张手绘地图前,学着左重指挥行动时的样子,下令对时并下达了作战命令。
“现在是11点46分,十分钟后开始进攻,两队人员由正门、后门同时进入目标建筑,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杀气腾腾的徐恩增看着手下,目光阴冷,那双小眼睛不时从行动队员的脸上扫过,看得人心惊胆战。
“是!”
中统行动队员们低声回令,一个个挺起胸膛作威武雄壮状,实则心中七上八下,纷纷打起了让其他人先上,自己掩护的主意。
他们又不是死脑筋的红脑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人硬碰硬,留待有用之身继续报效党国不好吗。
时针快速跳动,很快就过去了五六分钟,执行抓捕的中统人员都进入了攻击阵位,只等徐恩增一声令下,就冲进去把“地下党”一网打尽。
屋内,戴春峰拿起电话接通志诚公司附近的监视点,再次强调了行动要隐蔽,切勿暴露云云。
“你们的工作很重要,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他正说着,忽然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巨大的声响震得戴春峰耳朵生疼,他连忙出声询问。
“喂喂?喂喂?出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到枪声,还有影子机关工作人员的惨叫和嘶吼声。
老戴感觉事情不妙,放下电话就要下令杂志社的特务前去支援,可惜刚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一枚黑乎乎的东西从门口飞了进来。
看着在空中的物品,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边往墙后扑去,一边冲着特务们大喊手榴弹,动作之矫健,行动之迅速看呆了其他人。
下一刻,手榴弹轰的一声炸响,减少了装药和破片的特殊手榴弹杀伤力变小,但冲击波仍然将包括戴春峰在内的所有特务炸得人仰马翻。
自诞生之日起,军统的闪光弹就屡建奇功,在国府情报系统内名声颇大,不过限于部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中统接触不到,也复制不了,只能干瞪眼流口水。
后来中统里有聪明人想到了好办法,那就是改造现有的手榴弹,压缩装药,改变弹体外部的破片纹理,借助冲击波的威力震晕敌人。
今天是这种特殊手榴弹第一次实战运用,效果非常不错,杂志社大厅的军统特务来不及反抗便被掀翻在地,手里的武器完全成了摆设。
戴春峰虽然与爆炸中心隔了一堵墙,但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脑袋瓜子嗡嗡作响,好不容易爬起来后只觉得口中满是腥味,吐了口唾沫一看,竟然带了丝鲜血。
“快!组织抵抗!”
到底是未来的民国谍王,老戴顾不上伤势,用尽全身力气对外面喊了一声,自己也掏出配枪向大门处砰砰开了几枪。
这种情况,打不打中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阻止门外的敌人进来,为支援争取时间。
陪都不是其它地方,城内军警云集,最多五分钟,周围巡逻的军警就会赶到现场。
枪声就是命令,影子机关的特务强忍眩晕,借助文件柜、支撑柱为掩体,与胆敢在山城袭击军统据点的“地下党”展开了对射。
子弹如雨点般飞出杂志社大门,打得门外的中统特务抱头鼠窜,至于计划中的冲进去,谁爱冲谁冲吧。
大街上的民众听到炒豆般的枪声,吓得到处乱跑,衣着体面的先生小姐们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地面上随处可见被丢弃的公文包和高跟鞋。
“废物!给我把特殊手榴弹都扔进去!”
躲在一根电线杆后,徐恩增举着手枪骂道,他知道手下人废物,可没想到废物到这个地步,偷袭都能打成这样,简直是丢尽了他的脸。
中统众特务被骂习惯了,脸不红心不跳,全部龟缩在掩体后朝目标建筑投掷手榴弹,一时间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响彻半个街区。
面对如此不要脸的对手,杂志社里面的军统一方有苦难言,再精锐的特工也不能用身体挡手榴弹啊,瞬间死伤惨重。
扔完了手榴弹,听着屋内的枪声变得稀疏,中统特务们来劲了,蜂拥着冲向大门,生怕功劳被别人抢了,区区十几个人跑出了虎虎生威,一往无前的架势。
屋内,戴春峰脸上满是黑灰,狼狈的藏在文件柜后方,配枪只剩下了最后一颗子弹,心中又气又悔。
气的是支援来的太慢,悔的是不该搞什么影子机关,堂堂军统局长被异己份子俘虏,就算是能保住性命,政┴治前途也完蛋了。
就在他鼓足勇气举枪准备杀身成仁之时,几支冲锋枪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老戴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中一松放下了武器。
马路对面,闻声而来的卫戍司令部和警察厅人员围着徐恩增,恭喜徐副局长再立新功,一举捣毁地下党据点。
徐恩增得意大笑,叉着腰侃侃而谈,他从收到举报说起,详细介绍了自己是如何身先士卒带队剿灭异己份子的,听得周围特务面红耳赤,暗骂对方臭不要脸。
忽而,徐恩增余光瞥到手下将一个嫌疑人架了过来,当即停止了自吹自擂,踱着步子走过去慢悠悠问道。
“这个就是逆匪头目吗,把他的头抬起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圣……”
中统特务按照命令抓起此人的头发把脸露了出来,徐恩增的笑容慢慢凝固,舌头打起了结,怎么回事,不是说地下党头目吗,为什么变成戴春峰了。
旁边的军警负责人自然认识军统戴局长,见状悄悄往后退去,连个p都没敢放,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已经清醒的戴春峰看着老对头,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徐!恩!增!你到底要干什么!”
愤怒的吼声让中统特务浑身一抖,下意识放开了戴春峰,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唯有影子机关一方人员还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恢复自由之后,戴春峰也懒得对徐恩增发飙,他们一个是局长,一个是副局长,总不能像泼皮无赖一样在大庭广众下殴斗吧。
真要如此,明天报纸就会报道《国府官员当街肉┴搏》,那帮文人用笔如使刀,杀人还不见血。
老戴揪过一个轻伤的手下,命令对方马上通知军统总部,将志诚公司的人全抓起来,再将老蒲找到。
事到如今,他如何不知道中统又中了地下党的圈套,目前最重要的是控制地下党山城市韦,保护好鼹鼠,追究责任要放到最后。
可惜太迟了,就在戴春峰和志诚公司监视点通话的同时,那里以及其它监视点也遭到了中统特务袭击,影子机关成员非死即伤。
趁着外面情况混乱,山城市韦和众多地下党特工安全疏散,上至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下至最基层的情报人员全都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这会估计已经到嘉陵江上了。
尤其是志诚公司,等军统总部的人赶到,只能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发愣,这下别说证据,里面估计连根毛都没剩下。
至于鼹鼠老蒲,只查到其今天早上从李小姐住所离开,随后就失去了消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听到一条条反馈回来的消息,已然搞清楚事情原委的徐恩增无语哽咽,地下党市韦机关竟然被自己放跑了,完了,这个黑锅太大了!
想到暴怒的领袖,他就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这都第几回了啊,徐恩增啊徐恩增,你特娘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地下党是那么好抓的吗。
可害怕之余,他敏锐地察觉到戴春峰似乎并没有表现得那样生气,眼底甚至还有些许得意,对方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