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东来是负责推车的，李宝平那边也不多说话，而是按部就班的检测加工件每一个尺寸，大凡图纸上面有重点标注的地方，两人都检测到了。
因为是逆着加工顺序检测，季东来最后一步是检测泵体初级加工，到这一步季东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车间工人把普通车床都快开飞了，铸铁泵体上面铁屑如同雪片一样往下落，工人的操作那叫一个快。
按照工艺设计卡片要求，对方需要三刀渐次跟进，每一刀的吃刀量都不能太大，结果车间工人直接一刀车到位，剩下的交给精加工数控机床那边。
加工一筐产品，工人都会坐在跟前的椅子上面休息二十分钟，接着再次上车，继续开飞车。
「李师傅，这个速度是不是有点快了？」
望着工人们不按照工艺卡片执行加工工艺，季东来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李宝平，李宝平那边正在测试阻尼孔，听到季东来这么说惊讶的抬起头。
「看得懂加工图纸？」
放下手里的泵体，李宝平左右看了一眼，把车子放在指定区域，带着季东来进入休息室。
「嗯，我家有亲戚是做工厂的，我从小在他们跟前长大，所以懂一些！」
拿着蓝图工艺卡，季东来把现场一种泵体的各种加工工艺从前到后看了一遍，最终发现现场工人违反了不止一条，严格意义上说，几乎都没遵守。
按照工艺卡的要求，加工泵体止口和内腔是两个机床完成，第二步的时候需要上工装卡具。现场加工的时候，现在车间工人直接在一台车床完做了，根本没有上工装找正，这意味着止口那边的同心度丢了。
即便是有后期的精加工那边进行找正，泵体也会出现某侧壁厚超差的风险，这在工业加工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的。
至于那几个高压的泵体，表面加工，内部进行铣削，现在也没有按照要求上工装，这很不正常。
最起码轴承的同心度不能保证，遇到老师傅没问题，如果稍一疏忽，这个产品的质量几乎就冰点了。.br>
「在这记住了要少说，多看，多听！真的觉得这里不好，记住不要留在这，你看看车间这帮人，都是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真的有本事的不会选择留在这！」
「再说老板也不靠着这个赚钱知道么？老板现在就希望这加工厂黄了，然后这些老员工辞职，他好把这片地卖掉懂么？」
「你能够看出的东西咱们看不出来么？你等下去泵体成品车间就会知道，那边也有咱们的质检员，他们也在检验，这种毛病他们检测不出来么？都能，但是大家已经达成了默契，没人在意了！」
「你将来是要进技术部的人，别跟车间的这帮人较劲，今天的这些话也不要和任何人说明白么？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这家工厂远比你看到的水深得多！」
拧开塑料水杯，李宝平喝了一口水，季东来心里不由得一惊，暗道自己来对了。
赶忙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小包茶叶直接给了李宝平，是供应商送给季东来的，季东来这次全给了李宝平。
对方十分受用，接着开始给季东来科普这家工厂的前世今生。
李宝平从十八岁开始在这家工厂实习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这加工厂原本是盈利的，即便是遇到了经济危机，工厂仍旧是收支能持平。
赔钱的是另外两家公司，包括铸造工厂，结果正好赶上国企私有化大潮。
为了把这些财产私有化，张青鹿联合另外几个工厂的领导把债务全部转移到了济川泵业，接着把公司全部拆分。
其余的几个老板无债一身轻，花了很小的代价把工厂买走到其他地方生产加工
张青鹿则顺理成章的获得了济川泵业的商标和土地使用权。
按照约定，工厂每个工人的遣散费是十万加，张青鹿想少给点，工人一直没同意，毕竟那是一大笔钱。
在账上面的工人数目是三百人，全部赔付，张青鹿要拿出至少三千万。
现在工厂这片土地的价值看着攀升，张青鹿心里着急，于是不断的雇佣新的总经理过来和工人那边谈判，结果收效甚微。
张青鹿于是改换策略，靠时间！
工厂的一些老人都有基础性疾病，工厂私有化后，暖气归属暖气公司，烧的不好，工人冬天很冷。
夏天的时候公司车间里的电风扇几乎全坏了，即便是能吹，也起不到多大的降温效果。
就这样，老工人受不了了只能辞职。
自古离职哪有什么补偿？和工厂遣散是两个概念，很多人不得已只能这么做。
去年张青鹿再次不知道从哪里想来的损招，全厂上下零部件采用计件模式，就拿今天的泵体，加工一个价格是两块。
每一道工序都被定价了，于是乎工厂几乎陷入了疯狂。后续的工序都是前面工序的收尾，价格都很低，为了多收入，后面的工人甚至到车床车间来催促。
不合理的加工工艺执行情况，必然导致产品质量的快速下降，现在整个工厂的产品质量已经不能用很差来形容了。
毁掉工厂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这块牌子，本来济川泵业的转向泵和机油泵是本地北汽的指定产品，现在市场份额越来越低，再有几年弄不好都会归零。
到那个时候工人们只能接受工厂破产的事实，土地顺理成章的被拍卖，而张青鹿现在则在利用这家工厂不断的贷款，至于资金流向，鬼才知道。
外界现在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这家工厂的产品质量控制不住了。
当然，张青鹿现在还在思考一件事：把产品卖出去，然后经过国际官司，赔付的办法，把钱转出去。
最后面的这个结论是季东来自己分析出来的，而不是李宝平那边给的。
结合李宝平那边给季东来的讲解，再加上张青鹿寻求季东来的帮助对外售卖质量这么糟烂的产品，翻找自己的记忆，这个结论几乎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