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母龙在他的面前停下，冲他发出幽怨绵长的鸣叫。
邱启航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正要打算跑路的时候，小母龙却先他一步扭头离开了。它走得很慢，却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邱启航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大概舔狗舔到累了放弃之后，被舔的人也是这种心情吧。有的时候只要对方简简单单几句话，灰心丧气的舔狗又能充满活力和干劲。但实际上那只是一种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微妙情绪，并非出于对舔狗的喜爱。
“人类就是奇怪咯，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不过我看你也不像特别失落的样子，又要吊着对方又不搭理对方，严重浪费资源了！给我重新好好反思啊你这个有害垃圾！”世界树种子愤愤然地踹了邱启航一脚，似乎是觉得不解气，又迅速补了一脚。
“都说了不要随时随地读取我的想法啊！”
不过知道小母龙还活着，心里就踏实了许多，至少他没有害死它。
有几滴清凉陆续落在邱启航的头顶，他昂首望向天空，接踵而至的雨水正在为这片土地带来生机。然而他并不急着避雨，雨水顺着身体滑到地面，邱启航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赎那部电影镜头。虽然男主角挖洞跟他修飞船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事，但邱启航突然茅塞顿开，好像男主角挖通的不是地洞，而是他的脑洞。
“你说，我为什么要研究劳什子传动原理？我都没有考虑过我挤进那个飞船后能不能戳到正确按键的问题，就在这思考我修好了之后怎么开它。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先试着进到驾驶舱调试一下。当然，系统要是给我玩儿崩了我也只能认了，毕竟我这一爪子下去，驾驶舱里不管是方向盘还是操作台，承重都远超过了原有的设计值。”
世界树种子举着野生的芭蕉叶当做雨伞，正蹲在地上看雨点堆积成小水坑，显然完全没有在听邱启航说话。她抬头疑惑地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像是一对蝴蝶在彼此亲吻。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透露出茫然又无辜的感觉，无限激发出人的保护欲。
邱启航的心跳忽然之间就漏了一拍。
“你终于说完啦？被雨淋了也不知道避避雨，要是感冒的话到时候还要找药草，麻烦死了。要是现在好受了的话就回去吧。反正怎样都好，实在想不到办法的话，在小行星撞上前一秒重开副本好了。不过人在活着的时候只有一次机会，死了反而有得选，还真是讽刺。”
邱启航苦笑：“你这是吃准了我任务失败，又舍不得我吗？”
“算是吧。”
得到的是意料之外的坦诚，邱启航不由得一愣：“你还是这么扫兴啊。”
世界树种子的眸色暗了暗。
回到外星人基地后，邱启航说干就干，好不容易挤进了驾驶舱，四肢却处处受到了限制，甚至连转个身都很困难，行动变得十分滑稽。
世界树种子仍是蜷在角落里看着他忙活，神色越来越凝重。
在基地入睡的每个夜晚，都有相同的梦境。
梦里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很清楚的是他的笑容。他会笑着安慰自己，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只海螺，说里面是想对她说的话。一定要等到他们离开虚数空间之后再听，但是后来没有机会了。
这些原本尘封了的记忆，在与人类重新交流的过程中，慢慢恢复了。
实在看不下去邱启航笨手笨脚的样子，世界树种子开口道：“宿主知道为什么会有小行星撞地球吗？”
“呃，这个是随机的吧，只能说运气不好？”
“其实这是世界树的意志哦。地球经历过很多次物种大爆发和物种大灭绝，都是世界树在不同状态下选择的结果。就像人类经常会后悔自己犯傻做了错事一样，世界树也会感到悲伤和后悔。但是灭绝是不可逆的，纵使再有新生命的产生，也无法恢复旧生命的姿态了。”
“所以我搁这劳改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你被分配到这里劳动改造的使命就是去创造世界树的理想世界，一个避免物种大灭绝的世界。但很显然，在世界树最终选择了灭绝的情况下，想完成任务就像用人类的躯体去反抗神明的意志，几乎是不可能的。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如果没有这颗小行星撞击地球，那么还会有另一颗，直到达成既定的灭绝事实为止。”
邱启航沉默半晌后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把操作台上显示的那颗小行星撞碎了，还会有另一颗小行星是吗？”
“是的。之前一直没有告诉宿主这个事实，非常抱歉。”
邱启航哈哈大笑，世界树种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要这么煽情，也不用太过伤心。不管他来多少颗小行星，只要我还能战斗，我都会把它们一一击碎的。如果结局是注定的消亡的话我也毫无怨言，所以，擦一擦眼泪，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没有哭，那是滴下来的雨水。”
“这样啊。”
世界树种子没有再接话。
那个人也是在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死去的。那一天，他开着飞船向小行星撞去，爆炸后的飞船碎片犹如高空中的一场烟花。她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扶住他的虚弱的灵魂，但是转头发现另一颗小行星紧随其后。后来者居上，那颗未被观测到的小行星，最终成功毁灭了地球的生态，也真正夺走了他的生命，她的自由。
所以是自那次之后，她的心死了。她对所有的任务者都一视同仁，抱着冷漠、事不关己的态度。她看着他们在死亡勉强挣扎，觉得人类弱小如同蝼蚁一般可笑，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在他消散那一刻时他究竟是抱有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未知的失败的。
原来，他那时候是有可能会想着再击碎一次就好了的么。
还真是败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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