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了饭,外边也快天黑了。
收拾了残局之后,女人们回屋里去,杜飞跟李明飞则坐着小板凳在外边抽烟闲聊。
俩人东拉西扯,也没说什么正经的。
差不多快到八点,朱婷过来叫了一声,朱爸回来了。
俩人这才提着板凳回到屋里。
朱爸刚进来,虽然工作了一天,又是快六十的人了,难免有些疲态,但精神还不错。
对杜飞点点头,笑着跟李明飞两口子道:“小敏、明飞来啦~”
俩人叫了一声“二叔”。
李明飞知道朱爸时间珍贵,并没有说些客套话,直接道:“二叔,今天我来,有点情况想跟您汇报。”
朱爸“嗯”了一声:“到书房来吧。”
杜飞在旁边看着,心里稍微有些异样。
朱爸对李明飞的态度,明显跟对他的态度不太一样。
这大概就是女婿和侄女婿的差别。
而在这时,朱爸又看杜飞一眼:“小杜,你也来。”
杜飞立即应了一声“是”,跟在李明飞后边。
李明飞心头一动,之前他虽然看出,杜飞跟朱婷的关系基本上定了。
却没想到,他明确表示是工作,杜飞也能跟着进去,这至少说明朱爸认可杜飞的能力。
三人进了书房,杜飞反手关上门。
朱爸也没上书桌那边,而是直接做到沙发上,吩咐道:“小杜,沏杯壶茶,还是上次那个。”
杜飞“哎”了一声,麻利的到门边的柜子拿出茶叶罐。
上次朱爸跟徐部长回来,杜飞给沏过茶。
他本来就记忆力惊人,当初又格外留心,虽然有些日子了,却仍记着用的是什么茶。
而这时候,如果杜飞忘了,再问什么茶,或自作主张,给弄错了。
就是不注重细节,做事不过脑子。
无疑会在朱爸心里减分不少。
杜飞却一点没有迟疑,伸手就拿起了茶叶罐子,洗茶沏茶,一气呵成。
不大会儿就把茶水倒上。
在此前,朱爸和李明飞并没谈事,没把杜飞当成服务员。
等杜飞忙完了,朱爸抬手示意他坐下。
上次是徐部长,可以把杜飞当成服务员使唤,今天来的李明飞却没这个资格。
杜飞坐定,默不作声听着,李明飞说起正事。
其实刚才李明飞一来,杜飞多少就猜到他的目的。
果然,一张嘴就是轧钢厂的事儿。
李明飞已经准备好了,要搬倒杨厂长。
今天上朱爸这来有俩目的:
一是征求意见,看时机是否成熟;二是争取一些帮助。
最主要是能帮着顶住一些压力。
朱爸听完了,并没直接表态,而是看向杜飞,问道:“小杜,你怎么看?”
杜飞并不意外。
从刚才朱爸把他叫进来,就等于进了考场。
想了想道:“伯伯,我觉着李哥布置非常妥帖,选择的时机也相当不错,根据目前的形势,杨厂长那头……很难翻盘。”
朱爸不置可否,喝了口水,淡淡道:“就这些?老徐那头呢?”
杜飞顿了顿,看了一眼李明飞,接着道:“我觉得,可以不用考虑。
关键时候,徐不会帮杨厂长说话。”
朱爸听出几分兴趣:“哦?说说看。”
杜飞道:“杨厂长是个保守的技术官圆,从他在厂里的布置,虽然有些手段,但大局观太差,已经失了先手。”
李明飞作为杨厂长的直接对手,不禁点了点头。
认同杜飞的评价。
杜飞接道:“另外,徐前年刚调到京里。
之前多年在南方,根基在外,自顾不暇……”
虽然是杨厂长的老领导,但双方关系不见得多亲密,杨厂长临时抱佛脚,怕是抱不住。”
朱爸听完,笑着道:“明飞,你觉着怎么样?”
李明飞多会来事儿,立即演技上限,一脸慨叹:“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杜飞忙谦虚道:“李哥,您可别捧我。我说这些都是嘴皮子功夫,不用决策成本,同样是这件事,如果换我在您的位置,肯定也要千方百计预防小概率事件。”
朱爸脸上笑意收敛小区,淡淡道:“不错,头脑很清醒。自古以来,神机妙算,侃侃而谈不算什么。记得小时候看三国,觉着诸葛亮特别厉害,火烧博望、舌战群儒、草船借箭、借东风,夺荆州。”
朱爸缓了口气,追忆过去:“当时我特别不解,诸葛亮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个当主公?为什么要辅佐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窝囊刘备?我就去问我爹。”
说着扫一眼杜飞和李明飞:“我爹说,主公不是那么好当~诸葛亮干不了,性格不行,魄力不够……当时我不懂。直到二十年之后,才渐渐明白,这话的意思。”
杜飞跟李明飞都在边上听着,各自却有不同的感受和想法。
等片刻后,李明飞郑重道:“二叔,我懂了。”
杜飞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懂什么了。
估计李明飞也未必真懂什么,反正杜飞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
但既然懂了,谈话就结束了。
时间也不早了,李明飞跟朱敏没多待,便告辞走了。
说是回朱敏她爸那边看看。
等送走俩人,杜飞又被叫到书房。
朱敏他们走,不用朱爸起身去送,杜飞再回来朱爸已经挪到了办公桌后面。
正戴着眼镜,在低头看材料。
杜飞进来,他抬起头,示意他先做一下。
杜飞没做声,坐到刚才的沙发上,随手拿起边上的报纸看起来。
约么二十分钟,朱爸那边完事了,抬起头摘了眼镜道:“小杜~”
杜飞“哎”了一声,放下报纸。
没有李明飞在,杜飞比刚才随便了不少。
朱爸倒是挺喜欢杜飞这种状态,平时在他身边绷着的人太多了。
“对明飞的事儿,你心里怎么想的?”朱爸伸了伸胳膊,放松一下。
杜飞明白,这时候不能说场面话,想了想道:“方向上肯定没问题,就是有点操之过急了,要是换我,会再等等,现在出手……怕是要当出头鸟。”
朱爸“嗯”了一声,跟着叹了口气:“明飞的眼光、能力都是有的,可惜定力还是差了些,关键时候耐不住性子。要搁解放前,经商办厂,是把好手。”
杜飞也颇认同朱爸的评价。
经商讲究创新冒险,但当关却更重一个稳字。
朱爸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呢?未来想怎么走?”
杜飞愣了一下,没想到朱爸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这是要让杜飞定个方向,工农商学兵,往哪边发展。
杜飞微微皱眉,仔细想了想道:“伯伯,我暂时哪边也不想。”
“哦?”朱爸眉梢一扬,深深看了杜飞一眼:“你是要学诸葛亮,躬耕于南阳,等三顾茅庐?”
杜飞忙道:“您可别消遣我,我这几斤几两哪敢自比孔明。其实……”
说到这里,杜飞犹豫一下:“伯伯,我还年轻,就算再等十年也才三十。”
朱爸瞬间就明白,杜飞的言外之意。
潜龙勿用,或跃在渊。
再联系杜飞之前两次表达的观点。
这是要坐等天下有变。
“你就这么笃定,一定会有变?”朱爸眼睛微眯,家传的丹凤眼有些慑人。
杜飞坚定道:“一定会……”
从朱家出来,杜飞回到四合院,已经八点半了。
到了夏天,晚上越来越热。
院子里也越来越热闹。
天气热,屋里闷得慌,八点多了还有不少人聚在中院纳凉闲扯。
杜飞从垂花门进来,却意外看见一个人,竟然是魏三爷!
正坐在易中海旁边,笑呵呵的喝着茶水。
魏三爷瞧见杜飞,立即站起身,叫了一声:“杜领导,您回来啦~”
这下声音不小,引来不少人看过来。
杜飞笑着道:“三爷,您可别开玩笑,我算哪门子领导。您这是啥时候来的?”
魏三爷笑呵呵跟易中海道:“老易,我先过去啦~”
易中海站起身,笑脸相送:“哎~三爷,您忙着。”
魏三爷来到杜飞跟前,笑着道:“我也没来多久,正好跟老易他们聊聊天儿。”
易中海跟边上的一大妈听见,暗暗的撇撇嘴,什么没来多久,六点多就等着,都快俩小时了。
当初杜飞修房子的时候,易中海两口子能知道魏犊子的跟脚,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魏三爷的厉害。
此时却见,杜飞推车子往后院走,魏三爷落后半步,亦步亦趋。
两人身份高下一目了然。
易中海两口子不由对视一眼,心说杜飞有这么厉害?
魏三爷这样的人物,都得陪着小心!
到了后院,比中院清静多了。
杜飞停好了车子,跟魏三爷进屋,点开电风扇。
前阵子在信托商店买这台‘华生牌’的古董电风扇总算派上用场了。
杜飞道:“三爷,您先坐着,我给您倒点水。”
魏三爷忙道:“您别忙了,刚才可没少喝。”
“那也行~”杜飞笑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的确不早了,那咱长话短说?”
魏三爷“哎”了一声,立即说起了他跟张建的关系。
白天杜飞上信托商店,没遇见魏三爷。
等到下午,魏三爷回到店里,杨卫国立即告诉他杜飞找他。
魏三爷这才一下班,糊弄一口饭,就跑过来。
谁知也扑了个空。
而经魏三爷一说,杜飞也知道这个张建是怎么回事。
所谓的半个徒弟,其实就是张建主动巴结魏三爷。
张建家里在解放前也是漕帮的,不过地位比较低,远够不到魏三爷。
直至解放后,到信托商店来上班,才发现魏三爷竟然也在这里。
此时,漕帮虽然没了,但过去的一些老人儿、老关系还在。
魏三爷仍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张建也是个机灵的,干脆在魏三爷跟前,以漕帮弟子的名义,鞍前马后伺候。
故意让别人以为他跟魏三爷的关系非同一般。
魏三爷也心里门儿清,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但他也乐得如此,张建这样人想拿他狐假虎威。
他又何尝不是利用这些人。
否则他一个过气的老头子,谁认得他是谁呀~
只是魏三爷没想到,张建竟然胆大包天,敢杀人害命!
杜飞耐心听着。
等魏三爷说完,才道:“说说那牌子,究竟怎么回事?”
魏三爷早有准备,在来之前杨卫国跟他透露了一些。
忙说道:“杜領导,這个事儿我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儿……”
其实他刚才解释跟张建的关系,就是为了现在铺垫。
告诉杜飞,张建并不会什么都告诉他。
杜飞“嗯”了一声:“你说~”
魏三爷道:“这个事儿说起来,还是在前清年间,当初眼瞅着大清不行了,庆亲王奕劻虽然跟袁世凯关系极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据说除了存在外国银行的钱,还有一大批金银财宝,古玩字画,价值亿巨!被他秘密藏了起来。”
“后来,到辛亥年间,袁大总统手头缺钱。他跟奕劻是老相识,知道奕劻有钱,借乱兵的名义,抄了庆亲王府。结果除了一些浮财,竟没多少收获!庆亲王几十年搜刮的巨额财富,竟然全都没了……”
杜飞听着,微微皱眉。
当初兵荒马乱,这种传闻根本做不得准。
很有可能是那些乱兵从上到下,直接把钱财分了,对外说啥都没有,混淆视听。
但在这时,魏三爷又透露出一个情況。
“说这话,得有三十年了。当初我爹还在,帮里有个叔叔,是通州的舵主。”魏三爷咽口吐沫道:“有一回他上我们家吃饭,跟我爹都有点喝多了,提过一件事。”
杜飞一听也来了精神。
魏三爷道:“当时他说,在十了年前,接过一个买卖,拿小船从北运河往外运货。當时说是运的机器零件,但对方押运的都带着枪,箱子不仅特别沉,还都贴着封条……”
一直到九点半多,杜飞才把魏三爷送走。
再躺倒罗汉床上,回想魏三爷刚才说的。
魏三爷之所以把运货这件事,跟庆亲王联系到一起。
据说当时帮里一个兄弟,看见有个押运的人一撩衣服露出了一块腰牌。
正是周大龙要卖的那种铜鎏金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