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尧问:“这里没有退烧药吗?”
“没有啊。”
“能不能麻烦你去翠娥姑姑家问问药?”
“我这就去。”
老五急匆匆出门去,小茹冷得缩在被子里,脸上是不自然的酡红,少年用双手撑着吃力地挪坐到床边,将小姑娘连人带被抱在怀里,“对不起小茹,不要有事,求你了,不要有事……”
少年急得双目通红,眼角湿润。
只要你好好的,我发誓,余生只为你活。
“我发誓……小茹,要快点好起来,不可以有事,求你……”
少年紧紧抱着她,用胸膛的温度温暖着瑟瑟颤抖的小姑娘,心中哀哀戚戚,就像被人勒住了咽喉,在濒死的边缘。
小茹虽然发烧了,但是神智还算清醒,她被抱得不舒服,就缓缓睁开眼睛,虚弱无力地出声,“戚尧哥哥……”
少年眼底潮气氤氲,乍一听声音便欣喜若狂,“小茹,小茹……”
“你抱得我喘不过气……”
“对不起……”少年即刻放开她,让她躺好,低声对她说:“五叔已经去给你拿药了,很快回来。”
小茹咳了咳,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在少年焦灼的脸上,不由笑着安慰他,“戚尧哥哥,我没事的,可能是受了风寒,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丢脸,明明昨天说自己不会生病的,结果还是生病了。
他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抚着她凉白的小脸,嘶哑的声音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祈求,“不要生病,以后都要健健康康的……”
小茹嘴角上扬,眼睛也笑弯了,她觉得戚尧哥哥好傻气,哪有人不生病的嘛!
很快,老五带着周翠娥赶来。
周翠娥手里还端着热腾腾地白粥,放了一个白嫩嫩的鸡蛋,“小茹啊,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了东西才能吃药,要不然人会没力气。”
小茹坐起来,“谢谢姑姑。”
周翠娥看着憔悴没精神的小姑娘,面露心疼,“真是傻孩子,让你昨晚去我家睡非是不听,这里哪里能睡人?”
她一边给小茹喂粥喝,一边责备起来,“回头你爸妈来,准得怪我们。”
“不会的,是我要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们没关系。”小茹说。
老五招呼戚尧喝粥,戚尧沉默地摇头,小茹这样,他什么都吃不下去。
是他连累了她。
小茹吃完粥,这才把退烧药吃了下去。
天光大亮,运输组渐渐来了人上班,一听说老五家的孩子昨晚在这里休息,还听说小姑娘生病了,有心的去买了好些吃食送过来。
只是小茹的情况,并没有因为吃了药好转,戚尧又给她测了体温,温度还有往上攀升的趋势,老五吓得不行,就怕把孩子烧坏了。
村里好多小孩因为看不起病,发烧烧坏脑子也是常有的事。
老五心里着急,就带着小茹和戚尧去卫生院看病。
卫生院的医生给小茹重新测了体温,看了眼睛,再用手电筒看了看她的喉咙,然后在病历上写了情况,“得挂吊瓶,要不然温度下不来。”
小茹眼泪立刻飚出来,这些年她生病最多就是打个针,她最怕的就是挂吊瓶了。
她抬头对老五说:“五叔,我能不能不挂吊瓶啊?”
老五心疼道:“挂吊瓶好得快,就听医生的吧!”
少年看着眼泪汪汪的小茹,心如刀绞。
他真恨自己,为什么生病的不是自己,而是小茹。
医生在给小茹的手背上扎针,小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小脸脸皱成一团,戚尧握住小茹的另一只手,希望能给她一些力量。
小茹缓缓睁开眼睛,虽然很害怕,还很疼,可是当看到少年时,她还是给了他一个很温暖的笑容,“戚尧哥哥,我一点都不疼……”
可少年看到她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这么明显的谎言却让他喉头疼得厉害。
罗铮沈柠坐着戚善文开来的小车,在中午赶来的。
他们先是去运输组找老五,听那里的人说老五带俩孩子去了卫生院,这才急匆匆赶去了卫生院。
沈柠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小茹……”
小茹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听见妈妈的声音,以为自己做梦了,老五走出白色屏风,“嫂子,小茹正在输液呢!”
罗铮和沈柠看见宝贝闺女躺在病床上输液,夫妻俩都急坏了。
戚善文总算找到儿子,心里难免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能不声不响跑出来呢……”
他想说戚尧两句,可是又狠不下心。
戚尧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沈柠看着受苦的女儿,眼眶都禁不住红了一圈又一圈,用手小心地探了探女儿的额头,“怎么了这是?”
“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了一觉人就不舒服了……”小茹弱弱地解释,声音很是沙哑。
罗铮生气道:“大冷天的从省城跑来这里,不冻着才怪。”
小茹顿时闭上了嘴巴。
老五为难地说:“哥,我让俩孩子回村里住,他们不愿意……”
罗铮眉头一拧,声音沉沉道:“那你们昨天住哪儿?”
“我单位里不是放着两张行军床吗?就将就了一晚……”老五越说越没底气,已经看见他哥黑焦的脸。
周翠娥和戴刘氏闻风赶来,周翠娥担心自己对小茹照顾不周惹罗铮沈柠不高兴,连忙解释起来,“哎呀沈柠,你们夫妻俩可算来了,我昨晚劝小茹到我家跟我闺女一起睡,她就是不肯,我们也拿她没辙,一大早听老五说她病了,我都急死了。”
小茹说:“妈妈,翠娥姑姑还给我白粥和鸡蛋吃,我以为我都好了……”
沈柠握着女儿冰凉的手,对周翠娥充满感激道:“翠娥姐,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说来都怪我,我昨晚真该强行拉小茹去我那儿的,冻天冻地的,小姑娘不比小子,娇弱得很,肯定会冻坏身子的。”周翠娥愧疚道。
沈柠道:“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他们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吃点苦头下次就不会长记性,你说是不是小茹?”
小茹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不敢面对爸爸妈妈生气的脸。
戚尧抬起头,哑着声音对沈柠罗铮说道:“请你们不要责怪小茹,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小茹帮我下乡的,因为我小茹在路上差点被人贩子带走,也是因为我固执不肯回村里住才害小茹生病,都是因为我,通通都是因为我……”
少年弯下脊背,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压抑又痛苦。
小茹都要给急死了,戚尧哥哥怎么什么都说了,还什么都往身上嚷,她小心翼翼看看爸爸妈妈的脸色,果然,爸爸的脸色已经比焦炭还要黑。
这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把担忧了一天的罗铮气炸了,“遇到人贩子?这是什么情况?”
他看看少年,再回过头质问老五:“说啊!”
老五支支吾吾道:“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两个不清楚的人,不过没啥事,小茹特别机灵,懂得找人帮忙,那两个人最后被送派出所了。”
罗铮脸色黑如锅底,转身出去透透气。
小茹可怜兮兮地看着沈柠,“妈妈,是我自己要跟戚尧哥哥下乡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柠此刻的内心是五味杂陈,为女儿的经历感到一阵阵后怕。
这要是女儿真在途中遇到不测,那她这辈子就毁了。
可是见女儿还在病中,脸色憔悴,声音虚弱没有力气,可为了戚尧不被责难,还在强打精神为他辩说,沈柠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影响女儿休息,当即软声说:“妈妈知道了,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妈妈陪着你。”
“那你和爸爸不能骂戚尧哥哥哦!”
“好,不骂。”沈柠心疼地给闺女掖好被子。
戚善文出去找罗铮,满心愧意,沉吟良久道:“罗兄弟,真的对不住,这事儿的确都是小尧的错,害小茹吃这么多苦头,我代他向你们道歉,但你也知道的,那小子因为腿受伤的缘故,心性大变,可能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罗铮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如果是换作其他人,他早就翻脸了。
偏偏是戚尧。
他看着那个孩子长大,跟儿子也没啥区别了,兄妹俩私自瞒着家里人出来胡闹,历经坎坎坷坷的,要是大安,他早就拿起鞭子抽了。
沈柠推着戚尧的轮椅出来,对少年说:“你是不是想来找你娘?”
戚尧此刻愧对沈柠,低着头不言语。
沈柠绕到少年面前,说道:“如果你想见你娘,大可以跟我说,也可以直接跟你爸说,我们都会带你来见她,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伤害你自己。”
戚尧目光直直地看着脚下的土地,“对不起……”
他的抱歉,他的对不起,一直是为小茹说的。
他为自己给小茹带来这么多灾难和危险感到懊悔和自责。
戚善文心里苦痛万分,“小尧,你不是想见你娘吗?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杉洋村找你娘。”
少年沉默地攥紧拳头,“不要!”
戚善文怔了一下,“难道你来不是为了见她?”
少年苦笑,“我这副鬼样子怎么见她?”
戚善文面露苦色,“她是娘,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嫌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