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
这个年却是我二十几年来过得最为忙碌的一个年,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很少有能歇着的时候,不但在大年三十之前抓紧时间跟邹月娥把结婚证又领了回来,还得跟月娥一起上亲戚家串门认亲,帮着我爸妈张罗婚礼的事儿,拍结婚照,买婚纱,订酒店,布置新房,买喜烟喜糖,总之,哪哪都是事儿,弄得我成天到晚的头昏脑胀,最后干脆揽下了发请柬通知亲朋的环节,把剩下的事全交给老妈和邹姨了。
“喂,腰子,我要结婚了,你跟你爸妈记得过来啊。”
“喂,磊子吗?我顾靖啊,下周六建辉饭店,我婚礼,必须来啊。”
“喂,许伯,请柬您收到了么?对,对,呵呵,谢谢您了,好,我等您。”
“喂,你是月娥的同学吧,是这样……”
这几天,我总共打掉了好几百块的电话费,挨个联系着我和邹姨的亲朋好友,有些关系比较近的还好说,像腰子和孙小磊他们,连请柬都不用送,招呼一声就得了,可有些人却不行,我必须客客气气地亲自上门送请柬,尽量做到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毕竟,燕京人是非常看重这个的。
五天后的早晨。
顺义别墅区。
该忙的几乎都忙得差不多了,我和邹月娥总算得了一天空闲,就腻在大床上没起来。
被窝里的邹姨穿着一条连裤黑丝袜,踩着**白色尖头高跟鞋,正笑孜孜地眯着眼睛,右手把玩着我的头发,“白真丝吊带睡裙,黑丝袜,白高跟,呵呵,颜色对比很鲜明嘛,我好外甥的口味是越来越重喽,定下的调调一天比一天夸张,嗯,等过几年,你该不会让姨穿上警服或空姐服跟你折腾吧?姨可先说好,没戏,知道不?”
我尴尬地一咳嗽,没想到自己昨晚一个心血来潮,又让邹姨逮住嘲笑我的机会了。
“好在高跟鞋是新买的,没给咱们新家弄脏了,嗯,以后这几双鞋子姨就不穿出去走路了,专门为你留着得了。”邹月娥笑眯眯地把手插进我的头发里,刚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她拿过来一看,狐疑地接起来,“喂,哪位……荆涛?怎么又是你……唉,我的荆老板,呵,都说了好几遍,我后天就结婚了,咱们不可能……戒指?给我买的?唉……你叫我说什么好啊……”
我听得一阵来气,一把抢过电话嚷嚷道:“你没完没了了!有病吧你?”
嘟嘟嘟,那头已是挂了线。
把手机扔给邹姨,我哼哼道:“这人神经病,怎么还没命缠着你?”
邹月娥笑笑,打了个哈欠道:“不提他了,说说你要送姨的结婚礼物吧,每次说这个都神神秘秘的,你到底鼓捣啥呢?”
我呵呵一笑:“保密,等结婚那天我亲自给你戴上。”
邹月娥笑容一收,“……快说!”
“真不能说,你知道了就没惊喜了,反正,我保证你肯定喜欢就对了。”
那件项链,早在我从河北回来的第二天就已经从店主手里拿到了成品,等我把小陨石珠子送过去后,简单一加工,陨石便镶嵌进了铂金项链的镂空坠上,几条铂金细丝如爪子一般紧紧握住陨石珠子,工艺非常漂亮,现在,陨石项链就在家里的保险柜里放着,除了我,没人知道柜子的密码。
我现在最期待的,也是那件陨石项链能为我和月娥在婚礼上露一把脸。
星期六,婚礼当天。
邹奶奶和邹爷爷他们小半家子亲戚早都来了燕京,就住在了前门四合院。我们的迎亲车队一路浩浩荡荡地开过去,等到了前门后,鞭爆齐鸣,震耳欲聋的声响弄得我耳膜嗡嗡的。
“新郎官儿来喽!”
“快关门!快关门!别让他进去!”
“哈哈哈哈,想进院先给我们红包!”
邹月娥的三个女同学和美容院几个跟她交好的人纷纷阻挡在院门口。
来的人太多了,邹家的亲戚和我爸妈的兄弟姐妹就不说了,还有街里街坊的老邻居,单位领导和同事,我学校的同学,当然,还有很多都没在四合院这边,而是先去了建辉饭店,在那边等着呢。
见这么热闹,我心里也颇受感染,随手从兜口里摸出几个红包分别扔给她们,笑道:“几位,可以放行了不?”
“不行不行,才这么一点!”
“对,红包太薄,再来一个就让你进!嘻嘻!”
好不容易进了院门,里面却又是一道道难题丢给了我,什么让我先唱歌呀,跳舞呀,倒立啊啥的,反正什么点子歪后面几位就出什么点子,我脸皮本来就薄,实在扛不住了,便给孙小磊打了个眼色,“这几个归你了,搞定她们!”孙小磊今儿个是我的伴郎,关键时刻就要挺身而出嘛。
几经波折,我总算推开了北屋的房门。
一身婚纱的邹月娥正笑吟吟地坐在床上看我,今天的她跟朵绽开的鲜花似的,要多美有多美,我看得有点迷瞪了,好半天都站在原地没动窝。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新郎看傻了!”
哈哈哈哈,身后传来哄然大笑。
我脸蛋一热,咳嗽了咳嗽,朝邹爷爷邹奶奶走过去,把我妈前天晚上让我背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唉,亏我还是个大学生呢,连结婚发言和跟女方家属表态的话都得老妈这个高中毕业的人帮着写,丢人啊。
邹月娥似乎听出这话不是我的真心话,忍不住白了我一眼。
等我背诵完发言稿,邹爷爷和邹奶奶都是满意地点点头,这关算过了。
我眨眨眼,对着邹月娥一伸手:“月娥,跟我走吧。”
邹月娥笑着瞅瞅我,“抱我走,我累了,懒得动换,呵呵……”
“好,抱就抱!”我一低头,一手搂住她婚纱后面光溜溜的后背,一手挽住她双腿,将她横抱在胸前,不过邹月娥个头儿不挨,身材又很丰满,这一抱还真是吃力,我额头立刻见了汗,赶快加紧脚步往院外走,急匆匆地把她塞进了婚车里,好家伙,再多抱一会儿估计就坚持不住了,这要是把邹姨当场摔到地上,我这脸可没处搁了。
在欢天喜地的气氛下,婚车一路开向饭店。
因为不太喜欢被人拍来拍去的感觉,这次的婚礼我没让我妈请摄像师,只是托我妈一个同事请了个司仪来主持婚礼。站在饭店大厅的红地毯上,司仪唧唧喳喳说得天花乱坠,我的注意力却不在这边,我突然看见,底下的来宾里居然多出了一个不速之客——荆涛!
他正坐在我妈同事的那桌上,独自喝着闷酒,头也不抬。
他怎么来了?谁告诉他饭店地址的?
我微微皱皱眉,看了身边的邹月娥一眼。
邹姨应该也注意到了荆涛的存在,她一笑,对我摇摇头。
我想了想,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了,来人太多了,好多也没有请柬啥的,混进来个人也很正常,再者说了,荆涛也是有身份的人,虽然他似乎非常爱慕邹姨,但应该不会在婚礼上给我们添堵吧?这儿全是我们的亲朋,估计他也没这个胆子啊。
婚礼继续进行。
“下面,请男方家属代表,顾靖的母亲,崔玉梅女士说两句。”司仪让出了主席台。
啪啪啪,掌声雷动。
我妈红光满面地走上台,许是底下掌声太热烈了,老妈有点怯场,上去后,拿着话筒长了半天嘴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末了,她掩嘴咳嗽一声,从兜口摸出一张发言稿来,清清嗓子道:“女士们,先生们,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好,今天是我儿子与邹月娥小姐禧结良缘的大喜曰子,承蒙各位来宾远道而来祝贺,在此表示最热烈地欢迎和衷心地感谢。”
掌声再响,还有善意地笑声。
老妈道:“身为双方父母,我感到十分高兴,他们通过自己相知、相悉、相爱、到今天成为夫妻,从今以后,你们要互敬、互爱、互谅、互帮,以事业为重,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双手去创造美好的未来。不仅如此,还要孝敬父母。最后,祝你们俩新婚愉快、早生贵子、幸福美满。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谢谢。”
啪啪啪啪……等到我和邹姨家人也分别上台拿着话筒发了言后,接下来,本应该是夫妻交换戒指的步骤,不过在我的强烈干涉下,司仪却没有提这件事儿,而是假装忘记了似的,先把敬酒的环节提到了前面,大家也都没怎么在意,一个个笑呵呵地举着酒杯等我们敬酒。
孙小磊立刻从旁边抱起一个托盘,上面有个小酒杯,有瓶五粮液。
我一看酒就发憷,给了磊子一个询问的目光。
孙小磊手掌在托盘底下竖了个“V”的胜利姿势,意思是酒已换成了白开水。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邹月娥和她的伴娘裴老板都很能喝酒,我和孙小磊就差很多了,要是真刀实枪地喝几斤,我也别婚礼了,直接送医院得了。
拿着孙小磊给我倒上的“酒”,我跟邹姨并肩走到我妈和她妈那桌,这是桌大都是我俩长辈,是直系亲属,当然应该最先一个敬酒了,我也不会说太多的便宜话,这些场面上的东西邹月娥是在擅长不过了,她笑眯眯地把话说到了位后,就跟我一起举起杯和他们碰了碰,仰头喝下。
长辈们大都没什么幽默感,我妈呀,我小舅呀,我姑姑呀,都是说了几句勉励和祝福的话,什么要我好好对月娥,什么祝我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等等等等,倒是没为难我俩什么。
到了后面几桌,气氛就不一样了。
有年轻人的地方总是少不了欢乐,像我同学在的那桌,以腰子为首的几个人非得嚷嚷着要邹姨亲手剥喜糖喂他们吃,这还不算完,孙小磊的女朋友刘维维和她妹妹刘倩也是坐在这里的,刘倩非要我俩当众来一个法式湿吻,不然不放我们走。我真恨不得一屁股把她给坐死,法式?湿吻?哥们儿这脸还要不要了啊?
我翻翻白眼道:“我都不知道那法什么湿什么吻的是什么东西,要不你给我演示一遍?”
刘倩脸一红,啐了一口:“不管,反正你必须跟你老婆来一个。”
我笑道:“那啥,要不让你姐跟磊子演示演示,我真不懂。”
孙小磊在那儿嘿嘿地笑,刘维维也闹了个大红脸,抓了刘倩一把:“别闹了,还是让顾靖走吧。”
刘倩哼哼了一声:“便宜他了。”
逃过一劫的我端着酒来到下一桌,因为除了前几个桌位分了主次,后面的大都没有分,大家是随便落座的,所以为了免人口舌,我和邹姨是按照桌子的序号敬酒的,也就是所谓的对桌不对人,没有按照高低贵贱亲疏之分。这桌是全饭店里最吸引人的一桌,为啥?因为满桌子全是那些美容院的常客,虽说也有不好看的吧,但至少一半以上都是相貌端庄风韵犹存的贵妇人,有钱,有身份,有相貌,当然引人注目。
“邹老板,啧啧,你今天可真漂亮啊,我看得都有点眼花了呢。”
“是啊,美得流油了都。”
“徐姐,小赵,再夸我可脸红了啊。”邹月娥笑道。
“呵呵,新娘子,等过几天咱们姐儿几个一起聚聚,你可不许有了老公就忘了姐妹哦。”
“对了,我得先跟你小老公干一杯。”徐姐调笑道:“上回美容院人手不够,你小老公还给徐姐我做过美容呢,手艺真好,咯咯咯咯,顾靖,下回徐姐去了可还找你哦。”
小赵故作惊呼道:“啊,他给你做全身美容啦?”
另一个美妇瞪着眼睛道:“是推油不?”
徐姐娇笑:“秘密,不告诉你们。”
我心里大汗,赶忙精神抖擞地对邹月娥解释道:“我可没有,真没有!”
“哈哈哈哈……”徐姐和小赵等人险些笑岔了气,一个个拍腿的拍腿,捂嘴地捂嘴。
邹月娥也有点好笑,白了我一眸子:“她们逗你呢,傻帽儿。”
我心里叫了声我靠,心说这帮贵妇人也忒坏了,哥们儿身上本来就有前科,这要是再让邹姨误会了,我直接跳楼算了。
几分钟后,被三番五次调戏了的我灰头土脸地赶快离了开,奔去下一桌。
这桌人很散,有老妈的五个同事,有老爸的一个老街坊,还有个一家三口我没怎么见过,忘了是谁家请来的了,而且,荆涛也在桌上。
邹月娥的表情没什么不自然,大大方方地笑着给几人敬酒。
我瞥了眼荆涛,心说今儿是我大喜曰子,没必要跟他较劲,也举杯敬酒。
荆涛似乎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看了我们一眼,晃晃悠悠地举杯和邹月娥一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恭喜!”
邹月娥笑了笑:“谢谢。”
荆涛没和我碰杯,我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找他碰。
等把饭店所有的大桌全都敬好酒,我跟邹月娥就折身往那个临时搭的主席台的方向走,期间,我脑袋一侧,询问的视线投向饭店的副总经理,那刚从后面走出来的中年人对我重重一点头,并竖了竖大拇指,意思是事情办好了。我用眼神跟他道了个谢,随后对司仪使了一个眼色。
司仪拿起话筒,“下面,请我们的新人交换结婚戒指。”
戒指是早买好的,由于我不太喜欢钻石这玩意儿,所以戒指并没有花心思去订做,克拉数虽然很足,却也算不上太显眼,走走形式而已,毕竟现在不像以前了,结婚总要戴钻戒,似乎成了一条规矩。
交换完戒指,啪啪啪啪,祝福掌声此起彼伏。
司仪举着话筒道:“大家静一静,我听说重头戏还在后面。”
伴娘裴雨柔笑呵呵地端过来一个托盘,邹月娥一伸手,轻轻将上面的一个紫檀木的小盒拿在手里,打开盖子,取出一枚润透白皙的玉,没有雕刻,没有修琢,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块玉,椭圆形的上端穿着条红色的短绳,似乎是挂在腰上的。
我愣了一下:“羊脂玉?”
邹月娥笑着拿过话筒,让声音回荡在大厅:“还是我老公眼力好,没错,这是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收来的一块和田羊脂玉,送给我老公,祝他一辈子平平安安。”说罢,亲手将玉系到我腰间。
底下呼啦一声就议论开了!
“羊脂玉?那不是和田玉里最名贵的名种吗?”
“可不是么,这一块少说也得几十万了。”
“有钱啊。”
邹月娥略显期待地看看我:“该你了,给我的惊喜呢?”
大家都不说话了,眼巴巴地瞅向我,似乎都在期待我的那件回礼。
我微微一笑,在从兜口摸出一个细长条的普通长盒子,打开盖,揭开绸布,取出了那串土吧唧唧的项链。
当看到那颗要多普通有多普通的“破珠子”时,邹月娥笑容有点僵硬住了,嘴角跳了几下。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