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子明白了!”
朱慈炯突然大吼了一声。
崇祯笑:“你明白什么了?”
朱慈炯:“儿子明白父皇为什么要与黔首为伍、混迹于阡陌之间,还知道父皇为什么要与士卒为伍,同吃同住同操练。”
朱慈烺:“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慈炯:“当年嘉靖朝的大礼议事件,世宗爷爷是通过封官许愿驱使一部分低阶文官与高阶文官斗,最终才赢得了大礼议的胜利。”
“可眼下从漂没食利的是整个文官群体。”
“所以,父皇就没办法效仿世宗皇帝分化文官。”
“所以,父皇就只能笼络底层百姓以及士卒与文官斗。”
“正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太祖爷爷曾说过,咱们老朱家只要握住刀把子,就不怕这些文官把天翻了去。”
“炯儿方才所言,可谓切中了要害。”崇祯忍不住鼓掌,“文官群体借漂没食利已成官场陋习,而且积重难返,如果没有另外一支或者多支力量支持,纵然是皇帝之尊也是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所以才要争取民心及军心。”
“民心不附,军心不稳,变法改革就无从谈起。”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建奴,不得民心更加没有官绅的支持,可愣是凭借血淋淋的刀把子完成了对江南士绅集团的镇压。
东林党、复社的政治野心彻底遭到扼杀。
此后整整三百多年时间,江南士子都闭口不谈家国政治。
“还有就是,除了底层百姓及士卒,我们其实还可以争取相当一部分寒门出身的士子来支持这一场变革,因为寒门出身的士子,更能体会底层百姓以及士卒的困苦,更有改变官场陋习的意愿以及决心,这点一定要谨记。”
“儿臣谨记。”朱慈烺和朱慈炯起身作揖。
看到朱慈烺和朱慈炯一脸严肃,崇祯又笑着说:“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或许用不着变法革新就能够解决国用不足的问题。”
“咦?不用变法也能解决国用不足?”
朱慈烺和朱慈炯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呢?
只有朱慈炤是真的不关心,已经靠着草垫睡着了。
崇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跟朱慈烺和朱慈炯多说。
因为说了也没用,跟小兄弟俩讲生产力生产关系,他们两个能听懂吗?
许多人认为到了崇祯年间,大明朝的财政就已经彻底崩坏,无药可救,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大明的财政其实还有很大潜力可挖。
这就涉及到马克思资本论:生产力还有生产关系。
人类社会是在不断发展的,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生产力会逐渐提升,比如从石器进化到青铜器,再从青铜器进化到铁器,一定会促使生产力的提升,然后生产力的提升又必然会对旧有的生产关系造成冲击。
生产关系包括生产资料的所有制,人们在生产中的地位以及相互关系,还有产品分配等三个方面,其中又以生产资料所有制为首要。
当生产力发展提升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对生产资料所有制形成冲击。
当石器提升到青铜器,原始社会崩溃了,当青铜器提升到铁器,奴隶社会崩溃了,当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占据主导,代表大地主阶级利益的封建制度就一定会瓦解,资产阶级迟早都要占据人类社会的主导权,直到将来被无产阶级取代。
而眼下的大明朝,尤其是江南八府又一州的商品经济已经是高度发达。
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已经对旧有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形成巨大的冲击,直接表现就是复社的出现,复社中人开始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参政议政倾向,复社领袖张溥甚至妄想通过操控内阁首辅周延儒来实现其改变生产资料所有制的政治意图。
当然,由于时代局限,张溥的这种行为只是无意识行为,主观上并没有要改变生产资料所有制、巅覆皇权的意图。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明推行的重农抑商国策已经对江南八府一州的商品经济形成了巨大的制约,已经严重阻碍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这个时候如果能够顺应士论民心,改变重农抑商的国策,无疑可以极大的释放出经济活力。
江南的经济一旦搞活了,税收也就有了。
都说商税是江南士绅集团的逆鳞,但其实江南士绅集团真正抵触的并不是商税。
如果能够给予足够好处,官商集团就会转过身拥抱商税,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这个其实就是做大蛋糕与分配蛋糕的问题,你不想着先把蛋糕做大,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多占些蛋糕份额,那么就算你是皇帝,江南的官商集团也敢于把你弄死,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不弄死你弄死谁啊?
文官或许没这胆子,商人可没有底线。
反之,如果你先想办法将整个蛋糕做大了,那么就算你多占了些份额,官商群体也不会说什么。
道理很简单,官商群体占的份额虽然少了,但是他们吃到的蛋糕份量却增加了,有更多的蛋糕吃,谁会冒着灭族的风险,去弄死皇帝?
所以,大明的财政问题其实还是有办法的,而且一旦真的付诸实施,助力一定会超过阻力,江南的官商集团苦“重农抑商”的国策久矣。
然而,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样的大事绝不能操之过急。
尤其是当下还面临建奴南下的生存危机,所以只能暂缓。
第二天一早,刘宗周再次来到夷丁军营,劝谏崇祯回南京。
遭崇祯再次拒绝之后,刘宗周又退而求其次提出让太子回南京监国。
对这个要求,崇祯就没办法拒绝,最终让永王朱慈炤跟着刘宗周回南京,反正这小子吃不了军营里的苦,就让他回南京监国。
至于朱慈烺和朱慈炯,崇祯决定带在身边当成储君培养。
以前的大明皇帝,生于禁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今后却不能再这样了,今后的大明皇帝必须有行伍的经历,哪怕只是形式,也要起于行伍,必须掌握兵权!
就在刘宗周带着朱慈炤回南京当天,崇祯也带着朱慈烺、朱慈炯兄弟俩,搭乘运输饷银以及火器的漕船北上夏镇,还有水师的战船随行保护。
至于徐州的屯田事务,则交给了堵胤锡。
……
很快又两天过去,时间来到六月十七。
黄得功率领十镇边军来到夏镇已经超过了二十天。
二十多天的挥汗如雨,整个夏镇防线已初步成形。
土木工事营建起来还是相对容易,如果要修建坚固的城池并在外层包砖,那工程量就会出现极大的提升,一年都未必能修好。
但若只是挖沟并夯土,那就容易得多。
看到黄得功,指挥将士挖壕沟的田雄赶紧迎上来。
“伯爷你怎么过来了?”田雄道,“这里的灰尘大……”
“你别管我。”不等田雄把话说完,黄得功就打断,“你只管修你的铳台。”
“回伯爷话,末将负责的五十个铳台已经全部完成,铳台与铳台之间的那什么撤退以及火力输出通道也都挖通了。”田雄说道,“护坡也修好了。”
“都修好了?”黄得功闷哼一声道,“五十个铳台的栅栏也都立起来了吗?”
“栅栏只立了一部分。”田雄挠头道,“不过这可不能怪末将,因为附近村庄的民房都已经被拆光了,实在是找不到更多的木料了。”
“那就去更远处寻找,栅栏必须立起来。”
“是,末将这就派兵去更远处寻找木料。”
“找木料不用太多人,剩下的人你让他们继续加深外部壕沟,最好再在壕沟底部布置一些尖木桩,有竹刺就更好。”
“是!”田雄有些无奈。
又这么多活,有得忙了。
就在这时候,马蹄声响起。
随即一骑驿卒从北边飞奔而来。
“报!急报!”还隔着老远,便传来驿卒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建奴南下!建奴南下!建奴南下了!”
“建奴大军攻入东昌府!”
“临清州告急!临清州告急!临清州告急!”
驿卒犹如旋风一般冲进夏镇,随即胯下的战马便悲嘶一声倒毙在地,马背上的驿卒也被重重的掀翻了下来,当场就昏厥。
黄得功便立刻吩咐田雄:“暂时不要外出寻找木料了,把现有的木料全部都用于外围的几重铳台,确保外围铳台有栅栏可以作为屏障!”
“再把护坡以及铳台的内部平台给我夯实些。”
“千万不要建奴的一颗炮弹打过来就土崩瓦解。”
“是!”田雄肃然应诺道,“末将一定将护坡及铳台夯得跟砖块般硬,别说一发炮弹,就是一百发、一千发也是打不烂!”
黄得功却已经匆匆回到镇上。
昏厥的那个驿卒已经被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