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完全陷入大火的“瓮城”,支廷谏神情凛然。
这么大火,刚才进入瓮城之中的四五百个建奴,只怕是绝无幸理了吧?皕亨真不愧是皕亨,一把火又烧掉了数百建奴!
【注:真奴两百多,包衣两百多】
自有东事以来,建奴对大明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所谓宁锦大捷,斩首也不过是区区七百级而已。
但是到了山阳,到了皕亨手里,杀建奴简直就跟杀鸡仔般。
想到这里,支廷谏就忍不住说:“皕亨,若是圣上能早日起用你领兵,并且把你派到辽西,何至于有今日?”
“县尊过誉了。”阎应元却是毫无得色。
甚至有些遗憾,叹息一声说:“可惜了,可惜东北角的角楼先垮塌了,要是东城的四座角楼能够同时垮塌,这一把火就又能烧掉至少两千个建奴!”
“大人,不止。”伍二蛋说道,“刚才西城发来信号了,他们那边也有一处角楼垮塌,也有好几百建奴进入事先构筑的瓮城,也被他们一把火烧掉。”
“是吗?”阎应元闻言也笑了,“这样的话也不算亏了。”
“何止是不亏。”支廷谏击节道,“简直是赚大了,好吗?”
阎应元笑了笑,又说道:“县尊,现在可以派民夫修复破损的角楼了,不用修复到跟原来一般高度,有三丈高即可。”
“明白。”支廷谏欣然道。
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山阳之战打到现在,支廷谏也变得知兵。
阎应元之所以不要求民夫把角楼全修好,一是因为全修好的难度太大,二就是故意留下这么个破绽,把建奴吸引到角楼来发动进攻。
“二蛋。”阎应元又吩咐伍二蛋,“你要随时注意城中运河的冰层厚度,一旦冰层厚度已经超过半尺,就要升起篝火烧融冰层。”
运河冰层的陷阱用过一次就不灵了。
所以必须烧融冰层,堵住这个漏洞。
……
在城外,建奴大营。
何洛会、屯齐、阿山以及几十个梅勒章京、甲喇额真再次聚集在一起,当着多铎的面商量大军行止。
多铎还是一脸呆滞。
“主子?”何洛会照例又叫了一声。
然而多铎仍旧是直勾勾的盯着前面,没有任何反应。
何洛会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问:“接下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阿山控诉道,“我阿山打了半辈子的仗,跟随先帝以及睿亲王多次毁关入塞,就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狡诈的敌人,这个姓阎的究竟是从哪蹦出来的?怎么会有这等恶人?先是炸冰淹死了我们两白旗七个牛录的旗丁,今天又是一把火烧掉了我们正白旗两个牛录,造下如此杀孽,他就不怕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屁话。”屯齐没好气道,“你在杀汉人时咋就没这么想?”
“屯齐,你到底是哪边的?”阿山怒道,“你是满人还是汉人?”
“又说屁话,我当然是满人。”屯齐没好气道,“如假抱换的满人。”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何洛会赶紧打圆场:“行了,正白旗和镶蓝旗今天吃了亏,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可是心里有火也不要冲着自己人发……”
“何洛会,你说什么风凉话?”屯齐和阿山同时大怒。
“嘿,怎么又都冲着我来了?”何洛会当即也是火大。
就在这时,随军郎中冲进来,高声喊道:“王爷,醒了!”
“谁醒了?”何洛会黑着脸喝问道,“咋咋呼呼的喊什么。”
“尼雅哈大人醒了!”郎中轻呃一声,焦急的说,“但是得赶紧。”
“尼雅哈?”多铎双眸突然恢复焦点,口中说道,“这狗奴才终于醒了?”
“嗯?咦!”何洛会、阿山还有屯齐齐刷刷转过头,有些错愕的看着多铎。
随即何洛会便嚎啕大哭起来:“主子,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奴才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嗷嗷嗷……”
“狗奴才你哭什么。”多铎踹了何洛会一脚,又道,“走,去看看尼雅哈。”
这几天多铎虽然目光呆滞,话也不说,就跟丢了魂似的,但是人没什么事,给他喂饭也吃,所以不存在虚弱这种事情。
很快就来到尼雅哈的营房。
尼雅哈整个人都瘦成皮包骨。
但是精神状态却是出奇的好,两眼炯炯有神。
郎中有些难过的说道:“王爷,您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吧。”
多铎便不再嘘寒问暖,直接问:“尼雅哈,上次议事时你说你有法子在短时间内将红衣大炮运到山阳来,究竟是什么法子?”
尼雅哈轻嗯了一声说:“用爬犁。”
“爬犁?”多铎愕然道,“江南又不是关外,怎么用爬犁?”
何洛会、阿山还有屯齐等人也都是一脸懵逼,爬犁是关外一种很普遍的交通工具,就跟中原的马车,女真人的先民在一千年前就开始用。
但是爬犁只能够在雪地上滑行,冰面也可以,但是泥地不行。
“主子,可以走水路!”尼雅哈脑子里掠过明军信差踩着冰椴滑行的画面,又说,“眼下黄河、淮河甚至运河都已经结了冰,且冰层极厚,足以承受住红衣大炮的重压而不塌,可以从水路把红衣大炮运过来,而且用不了两天时间!”
“水路?!”多铎和何洛会等人顿时如梦方醒。
这个就叫做思维定势,没想到时你就是想不到。
可一旦被人点破,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稀奇的。
“快!”多铎喝道,“何洛会,立刻遣飞骑回徐州调红衣大炮!告诉勒克德浑他们,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打造足够的爬犁,除了运送红衣大炮前来山阳城,顺便再送些粮食来,我们这边的粮食已经不够了,要尽快!”
“嗻!”何洛会转身匆匆离去。
阿山又小声说:“王爷,这些天……”
“你不用多说。”多铎一摆手说,“这些天本王虽然无法说话,但脑子却是清醒的,发生的事情本王都清楚,包括你们正白旗和镶蓝旗破拆角楼杀入城内,但是又遭遇到陷阱,又被姓阎的一把火烧死了近千人,这些本王都知道。”
说到这里一顿,又说道:“不过此人嚣张不了几天了,只等红衣大炮运到,就是山阳城破之时,也就是姓阎的束手就缚之时!”
“尼雅哈大人!”身后忽然响起郎中的惊呼。
多铎急回头看,却发现尼雅哈眸子里的神采已经不见。
尼雅哈的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很快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其实,早在上次攻打睢宁县的那座铳台之时,尼雅哈就已经负伤感染,只是因为身子底子实在好,才扛了那么多天。
但这场持续多日的高烧已经耗尽他的生命力。
不过总算在临死之前清醒了片刻,向多铎报告了一个最为重要的军情。
多铎叹了口气,又吩咐何洛会道:“破城之后,你挑一批最强壮的包衣,连同本王那份战利品一并交给尼雅哈家人。”
“嗻!”何洛会肃然应诺。
……
接下来的数日,建奴并没有攻城。
而是任由乡勇将两处损毁的角楼修复大半。
很快四天过去,时间来到了崇祯十八年的四月初一日。
这天,阎应元正带着伍二蛋在北门城垣上巡视,当巡视到了西北角楼时,守在角楼上的乡勇忽然惊呼出声。
“天,是红夷大炮!”
“建奴运来了红夷大炮!”
阎应元急扭头往城外看,随即一颗心便沉下去。
只见城北的旷野上,长长一熘的爬犁正沿着运河的冰面滑行而来。
虽然爬犁的前面有战马遮挡视线,但仍可以隐约看见,架在爬犁上庞然大物,从那长筒状的形状,不是红夷大炮还能是什么?
“大人,真是红夷大炮!”伍二蛋表情有些难堪。
但凡对军事稍有了解的,都清楚红夷大炮意味着什么,这可是攻城的利器啊!再坚固的城池也是不可能扛住红夷大炮的攻击。
“无妨。”阎应元却是迅速镇定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总会有办法的。”
……
此时在城外。
“奴才尚可喜,叩见王爷。”
尚可喜啪啪一甩袖,单膝跪倒在多铎跟前。
“智顺王免礼。”多铎上前一步,亲手将尚喜搀扶起来。
“谢王爷。”尚可喜顺势站起身,又说,“奉衍禧郡王命,率红衣大炮20门并携军粮一万石前来相助,王爷,奴才没来晚吧?”
“不晚,你来得正好。”多铎欣然说道。
“没来晚就好。”尚可喜又道,“王爷,这便开始攻城吗?”
“不急,不差这半日。”多铎一摆手说,“智顺王你和八旗汉军的炮手们一路辛苦,今晚就好好休息,待明日再攻城也不迟。”
尚可喜赶紧说:“奴才等多谢王爷体谅。”
多铎接着问道:“徐州那边,战况如何?”
“一切都很好。”尚可喜道,“我大清兵已经修成一道延绵数十里的壕沟,已然将整个徐州城连同云龙山都包裹在了里边,崇祯这狗皇帝已经插支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