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屋炕上,关大爷拍响炕桌,“老大,你爹我还没死,这个家还是我当家,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说着他着意看了看三儿子关有寿。
关有寿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可关大爷今儿就是想他说一句话,就是不想放过他,只有这个儿子不起哄,老大也没辙,“老三,你来说行不行?”
关有寿咂了砸嘴,琢磨着措辞,“爹,眼前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你就真相信有人会好心替小弟安排工作?”
事关自己,关老四关有全顾不上仇视他的老大,连忙说道,“三哥,人家也是有条件的,三百块不就是辛苦费?”
关有寿皱了皱眉,手指敲了敲炕桌,“别人都被简编回农村,城里还有位置留着给你一个农家小子?”
“那是我好哥们、老同学。”
关有寿懒得搭理他,朝关大爷笑了笑,“我不发表意见。三百块,多是多了点,可要是分摊的话,也就一家七八十,反正家里钱都在爹你手上,就是万一真被骗了,你老可别心疼。”
关大爷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骗人应该不会,那孩子还不至于骗你弟弟,就是家里没这么多钱,要借点。”
关平安蹑手蹑脚的跟着她奶奶身边进入东屋,刚好听到这一句,顿时双眼发亮,这么说来,只要有钱,她爹也能上城里工作,再也不用这么辛苦?
关老大听了连连摇头,“爹,我不同意。不管会不会被骗,借这么多钱,啥时候能还的清?”
关有全见有戏,急忙解释,“大哥,你先别急,我给你算一笔账。我要是能上班,第一个月有18块工资,等三个月之后转正就有24块,只要一年多点就能还上债,是不是?再说在粮站上上班……”
关老大闻言立即看向关老三,见他只低头不语,又瞥了眼连连点头的关老二,哼了一声,他笑道,“那行呀,你认识的贵人多,找你老丈人,找你好哥们凑凑,不就三百块嘛,你告诉他们一年就能还给他们。”
关有寿低着头讽刺一笑:果然……
“大哥,你这是啥意思?你这是怀疑我以后有工资不还钱?我老丈人家就赚几个工分哪有钱?有钱我早就去借了,还会让我爹为难?”
关有寿伸了伸腰,腿下了炕,“爹,大哥和老四说的都有道理,你们决定好了,我都没意见,先上工了。”
说着他套上鞋子,一把抱起闺女出了东屋。
“爹,有钱真能买到工作?是不是以后就不用下地干活?”
关有寿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压低声音,“别听他们瞎扯,花钱是受贿,比投机倒把罪名更严重。”
关平安趁机连忙问出一直想找寻的答案,“那顶职是啥意思?”
“哟,我闺女懂得不少啊,听谁说的。”关有寿好笑的解释道,“顶职一般都是自家长辈要提前退休转给晚辈。”
“那要是人家孩子都有工作呢。”
“那也是个办法,只要跟厂里管事的谈妥,以亲戚名义就可以。你老叔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不过也得别人不追究,要是有人眼红一举报,轻的话还没什么从哪来回哪去,严重的话也得完。”
关平安懂了。这就跟她之前的朝代买官位相似,只要不闹大都没事,等捅到皇上那边,一个流判都是轻的。
看来什么朝代,本质上还是一样。
“好了,别琢磨这点事。下午爹带你去城里一趟。”
关平安已经听她爹提过一点,她的伤口都好了,躲着点她娘,免得她娘一惊一乍的,回头全家都知情。
于是她眼看身边有人,按下心思,先点了点头。
刘春花贼眉贼眼地凑到他们父女俩身边,压着嗓子,“老三,是不是老四要买工作?咱爹手上真有钱啊?”
关有寿闻言,嘴角抽了抽,抱着女儿率先迈开一大步,边大声回她一句,“不大清楚,你得问大哥。”
见他逃命似的离开,刘春花撇了撇嘴,窜到东屋门帘前,侧着脑袋想听听动静,还没等她站稳。
关大娘掀起门帘,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正要张着嘴想骂一句,可想想又闭上,“该上工了。”
刘春花依依不舍地站在又看了看门帘,眼见婆婆转头瞟来,只好跟上。可她心里想知道答案想到心儿发痒,如何能让她止了嘴。
何况她很明白一点,她婆婆特讲究啥家丑不可外扬。在外面问她问题,碍于有人听到见到,自己也不会挨骂挨抽。
这么好的机会,她如何舍得放过?
关大娘秉持了沉默是金,身边的二儿媳妇赵秋月更是不会多话的人,于是关平安就见到她大娘不停地说话,她奶奶越来越沉着脸色,她二大娘吓得快走几步,挽着她娘的胳膊死也不分开。
300块啊?
确实是多的点。
一斤肉才几毛一斤,300块得多少肉?得多少只野鸡?就是不知她爹说的厂子管事的都是谁,有没有办法认识?
田地里,关老二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跟自家三弟说道,“爹说他要去先见见老四朋友,真一旦成了,以后老四工资就他亲自去领。”
关平安一见他鬼头鬼脑地与她爹嘀咕,连忙往他们靠近几步。
“爹不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应该不会吧。老三,大哥还是不同意,说要等晚上咱们一家人坐下来表态。你也知道大嫂这人……为了爹娘,你就别听他的。老四要是有一份工作,能踏踏实实的上班,也算了咱爹娘一桩心事。”
关有寿笑了笑,弯腰去推犁,“我得算算一天十个工分,啥时能替家里补上这个缺口,二哥,使劲干,将来老四一定会感激你的。”
“都是自家兄弟,啥感激不感激的,他过得好,爹娘开心就好。”
关有寿再次笑了笑,干起活。
他不能去想,想多了没劲,只想甩了犁不干,可该干的还得干,前两天大中已经递话给自己。
马六屯生产队一溜的队干部全是姓马,听说支书有意见,要举行民主选举,还得是推举外姓队干部。
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这个位置,他是真想争一争。不求当小队长,就是记分员都轻松很多。
要是在队里混得好,哪里会比去城里上班差劲。
如今世道这么乱,媳妇孩子都在眼皮底下,周围都是淳朴的老农,没什么地方比屯里更合适。
唯一让他灰心的就是老四,他就不信老四没从他老丈人那得到这个消息,可这家伙一句也没提,真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