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坐在书案一头,身姿挺拔,秀颈雪白,一身单薄的烟紫色中衣,勾勒出一把纤细的腰身,跟个狐狸似的,勾人眼。
燕珩眸光暗了暗,解了披风挂在衣架上,不动声色将视线从她细腰上挪开,“昭昭还没睡?”
傅嘉鱼道,“我在等你。”
她没像以往那样热情的过来迎接他,而是安静的坐在原处,似乎在等他主动过去。
燕珩直觉有些不对劲儿,直到看到她明晃晃的放在书案上的那本《抱云记》。
他似是顿了顿,目光瞬间沉黑,随后缓缓抬起头。
傅嘉鱼眼神很平静,抬起澄澈的眸子,定定的望进他浓黑的双眸里。
这一刻,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谎言和欺骗,第一次出现在徐玄凌身上,这让她一时间很难接受。
明明说好的,他对她,绝无二心,也不会有欺骗的。
傅嘉鱼垂下眼帘,心酸的扯了扯唇角,“夫君难道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燕珩在女子面前坐下来,神情冷峻,“昭昭希望我说?”
傅嘉鱼点点头,还是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想听,只看夫君愿不愿意说。”
燕珩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那本《抱云记》上,“我并没想过要骗昭昭。”
张娘子是母后安插在东京权贵圈子里的一只眼,所以当她四处寻摸夫君时,张娘子第一时间便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他也派人查到了李祐与外室之事,心知她是因这外室要与李祐断绝。
他设计娶她,不是为了她谢氏财库,而是,因她是谢迎之女,因她是他少时便想带走的妹妹。
李祐不知珍惜的姑娘,他会用心来守护。
只可惜,他如今的身份早已不是风光大盛的东宫太子,而是人人喊诛的废太子。
他不能让她跟自己一块儿陷入危险,所以才故意设了个假身份,就算日后他身败被擒,他也有法子替她留下一条后路。
傅嘉鱼仍旧相信他,凄惶的眼神淡了些,语气柔软下来,“那这本书,夫君作何解释?”
燕珩无奈掀唇,大手徐徐拂过书册的扉页,目光凝聚,声线低沉,“徐抱云设计巫蛊,谋害天子与安贵妃,徐氏被清算,百年大族,毁于一旦。民间不许议论妖后,百姓不许谈论徐氏,昭昭觉得,这些事,我如何能跟你说?”
傅嘉鱼这时才明白,原来他是为了自己着想,一时有些懊恼自己的任性。
“夫君,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昭昭的意思我明白。”
“我只是看到这本小传时,有些意外,当初夫君说自己与徐氏没有关系,可——”
李祐骗她两年,宋氏骗她十一年。
她最厌恶的便是欺骗。
徐公子是她现在最依赖的人,她不希望他如李祐那样欺骗她。
燕珩转变了个姿势,坐到傅嘉鱼身旁,大手将她水嫩的小手拢紧掌心里,轻笑,“我知道昭昭是担心我被徐氏牵连,私藏徐皇后私物,一旦被发现,便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夫君明白我的苦心就好。”傅嘉鱼一直紧绷心口骤然一松,唇边浮起一抹浅笑,“所以,夫君私藏徐皇后的小传是因为与徐家当真有渊源么?”
燕珩微顿,眉心微皱。
傅嘉鱼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他。
这张脸上的神情在灯光下极为复杂。
她不解的伸出小手,拂去他眉间紧皱的痕迹,“夫君还不肯与我说实话?”
燕珩微微一笑,将小姑娘搂进怀里,半晌,似下定决心一般,叹了口气道,“其实……”
废太子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索性道,“我曾是废太子的伴读。”
傅嘉鱼呆在当场,不可置信,又猛地从男人怀里起身,满头问号,“伴读???”
燕珩轻咳几声,掩盖住眼底的尴尬,开始胡扯,“嗯,当年废太子刚满五岁,徐皇后便从徐氏族中挑选出几名优秀子弟,陪伴太子读书习字,而我,就是那其中一员。”
傅嘉鱼瞪大眸子,“徐皇后亲自挑选的夫君你?”
燕珩神色若定,“咳咳,徐氏几百年世家大族,旁支茂盛,我乃墨城徐氏一脉,虽已落没多年,但徐皇后挑选人才不拘一格,并不看重出身,因而我才有机会陪伴太子左右。说起来我能有如今的见识和才学全依赖徐皇后的看重,她并非心狠手辣的妖后,反而极为贤德,因而她仙逝之后,我才偷偷留着她的小传。”
傅嘉鱼赞同道,“我知道……她与我娘亲是最好的姐妹。”
“是啊。”燕珩唇角含了个清冷的笑,“你娘亲与母……咳咳……徐皇后姐妹情深,当初谢迎的第一个铺子还是徐皇后为她打下来的。一个女人,想开赌坊十分艰难,必须要有手段,有魄力,有武力。你母亲有绝佳的魄力,而徐皇后则拥有最顶尖的武力。当初,云来赌坊,就是你娘亲为了徐皇后开设的第一间谢氏赌坊。”
傅嘉鱼惊诧的瞪大眼睛,清澈漆亮的眸光如小猫儿一般在男人脸上逡巡,好似在探究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而娘亲与徐皇后年轻时那些激动人心的事迹,又让人忍不住双眼一热。
小丫头这副模样委实可爱至极,尤其是那一双明亮如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让人忍不住把心挖出来交给她。
燕珩承认自己认输了,温柔一笑,复又揽住她,抛出诱饵,“所以我与废太子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昭昭不是想见废太子么?”
傅嘉鱼登时惊喜的亮起眼睛,心中滋味儿杂陈,又是狂喜,又是迷茫,“夫君有法子?”
看着小姑娘欢喜的神情,燕珩微微点头,喉间痒意涌上来,他按奈不住,又嘶声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道,“嗯,只是殿下好不容易乔装入城,不能随意暴露行踪,没确定昭昭的决心之前,我亦不能将殿下的安危置于凶险之地。”.??m
傅嘉鱼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儿犯了大错。
那可是废太子,差点儿被天子杖杀在朝堂上的儿子。
她竟然大大咧咧的,随口便将他乔装入城之事告诉了身边人,倘若徐公子不是废太子的伴读,那她岂不是差点儿害了太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