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熟悉的男声,傅嘉鱼眼中笑意顿时一收,唇边浮起一抹淡嘲。
燕珩自然也听到了李祐那惹人厌烦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的将小姑娘按在身旁,微眯了眯眸子,沉下眸光,沉酽如深渊的眼神瞬间凝聚起一团黑雾。
隔着车帘,男人沉静开口,“不知李世子找我夫人有何事?”
听说话的人不是傅嘉鱼,李祐眉心微皱,心底莫名泛起一抹怒意,“让昭昭与我说话。”
他语气轻慢,全然没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丑夫放在眼里。
燕珩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掀起帷帐。
那只手,肤质冷白,好似覆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帘幕被掀开,露出半张布满丑陋伤疤的苍白面庞,只是那一双冷沉的桃花眸,比那手还要冷上十倍百倍。
而李祐想见之人,却被这人结结实实挡在身后,半根头发丝也看不见。
从前恨不得日日出现在他面前的小丫头,如今却躲在另一男子的身后,连见他一面的意思都没有。
为何会如此?难不成她真被徐玄凌那丑夫下了蛊?
愚蠢的跟他做了夫妻还不算,如今跟他在外人面前出双入对,将来谢家的财富是不是也要给他姓徐的?
李祐心头一刺,心脏抽搐般疼了一下,薄唇微抿,沉声道,“昭昭,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李世子好大的口气。”燕珩笑容清冷,“昭昭是我的妻,岂容你呼来喝去?”
李祐微眯了凤眸,眼神冷戾,“徐玄凌,是不是你挟持了昭昭,你让开,我要见昭昭!”
燕珩身子依旧挡在车窗口,不让他往里看半分。
他挑起眼尾,笑意却不达眼底,“光天化日下,李世子不会连卫国公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吧?逼迫他人妻子下车与你私见,你凭的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态度?你又将昭昭的名声置于何地?”
李祐被他几句话逼问得俊脸一白。
偏偏四周不少眼光都往这边看来,不少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
崔老太君寿宴一过,所有人都知道傅家那位小娘子嫁了位丑夫,卫国公府世子李祐此刻却明目张胆堵在人家小夫妻马车前,恃强凌弱,强势逼人,也不知是不是心头还放不下傅家小娘子。
李祐脸色难看的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只对马车里那个不肯见他的人道,“昭昭,我在寺中等你,你若还想要回你的东西,就来我的禅房里找我。”
说完这句,男人转身便走。
燕珩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男人淋湿的后背,一脸沉郁的放下车帘。
而垂落在另一侧的大手,则用力攥紧了傅嘉鱼的小手。
傅嘉鱼从未被人这般护在身后过,心窝里一阵滚热,她故意没有出声,便是想看徐公子为她说话出头的模样。
如今瞧来,夫君凶李祐的样子真是好看。
她低头看了一眼男人用力得泛白的指节,小声嗔怪的说了一声,“夫君,疼。”
燕珩讪笑一声,放开她,“是我的错,弄疼你了。”
傅嘉鱼摇摇头,微笑着投进他的怀里,软声道,“夫君放心,我不去找他,我的东西一样也能要回来。”
燕珩拢着小姑娘柔软的身子,切实感受到她在自己身边,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捏了捏拳心,复又松开,轻轻落在女子的后背上,眼神沉入深海。
“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昭昭会不会回头——”
“呸呸呸!”傅嘉鱼咬了咬唇,直起身子,凶巴巴的捏着男人的下颌,“夫君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学我,呸呸呸,一定要呸三下!”
燕珩猝不及防被小丫头抬起下巴,几乎是下意识愣了愣,懵懵的跟着她呸了三下。
然后才意识到,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玩儿他的脸。
小丫头是头一个敢在老虎脸上拔胡须的人。
若眼前之人,不是傅嘉鱼。
现在已经死了。
“咦?”
傅嘉鱼没看到男人眼底的深沉,小手捧着他的脸,直勾勾的往男人脸上看去。
她很少在光线明亮的地方看他的脸,如今借着天光一看,发现他脸上的疤痕好像有点儿奇怪,尤其是鬓边,起了一层白边,就像是肌肤太过干燥,而翻起一般。
“夫君的脸怎么了?”她伸出指尖,落在男人鬓边,想将那些白皮撕扯下来。
哪知身下男人迅速偏了偏脸,躲开了她的手,“没事儿,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脸上起了小疹子。”
傅嘉鱼立刻担心道,“那让我看看,别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燕珩拢紧眉头,转过脸,忙捂住胸口剧烈的咳了咳,“咳咳咳,不……不用了。我的脸丑,昭昭莫看。”
傅嘉鱼听他咳得厉害,哪还有心思关心他脸上的疹子,又听他说自己丑,难怪才转过脸不让她细看。
她心中一疼,很想告诉他,她根本不介意他的长相,他不必如此自苦。
不过男人不等她开口,便拉着她起身下车,一向稳重的神色有片刻慌乱,“天色不早了,昭昭,我们还是赶紧下车,若不然一会儿天黑了,又下着雨,路上不好走。”
夜色降临,雨越来愈大。
旁的马车里都没什么人了,所有人陆陆续续都进了庙里。
傅嘉鱼与徐公子下了车,月落与疏星早就备好了伞守在车厢外。
“程家的马车怎么还停在这儿?”月落眯了眯被打湿的双眸,疑惑道,“程家比我们还先来,怎的程家三姑娘还在马车里不下来?”
傅嘉鱼顿了顿,“也对,程令仪怎么来了?”
程家并无男儿下场啊……她来定国寺做什么。
疏星裙摆都快湿完了,自然没心情关心什么程家不程家,“哎呀,雨好大,姑娘还是快走吧。”
傅嘉鱼提着裙摆,大半个身子在徐公子怀里。.??m
她似有所感,往左手边一辆马车看去,只见半大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白森森的精致小脸。
程令仪肤白如雪,双眸如炬,往她这边直勾勾的看着,也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谁。
很快,眼里便似红了一圈。
她越发不解,她怎么还哭了?
一双乌黑的眼睛水盈盈的,又隔着雨雾,看起来当真是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