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停在最后一行,平静的心湖难免生出几分急切,急切想夺回徐家的一切,急切的想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急切的推倒安氏,急切的想将昭昭接回身边,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他越想越无法冷静,以至于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快了一拍,内心深处猛地涌出一股不安来。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仿佛有一条紧绷的弦,疼得好似要炸裂一般。
徐眠担忧的伸出小手替他按住心口,“舅舅,你怎么了,你的咳疾还没好么,小眠儿去给你拿姜水润润嗓子!”
燕珩闭了闭眼,薄唇紧抿,冷峻的眉头狠狠皱成一个山字。
他抱住小眠儿,忍耐许久,牵开嘴角,压抑道,“不用了,小眠儿去睡觉,舅舅……一会儿就好。”
徐眠忧心忡忡,哪里睡得着,被男人抱回床上,躺在被子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满了担心。
“舅舅……”
小丫头快急哭了。
燕珩坐在床边,安抚的摸了摸她的眉心,微笑,“乖,快睡吧。”
“舅舅,你会死么?”
燕珩愣了愣,从前经常想的问题,自从与昭昭成婚后,已经许久没有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了。
沉静的无所不容的黑暗里,他复又淡淡的笑起来,对小家伙道,“舅舅不会死,舅舅还要看着小眠儿长大成人,嫁人生子。”
小眠儿微微放下心来,可瞧着舅舅冷白如玉的俊脸,心口还是诡异的疼着。
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还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难受,只知紧紧抓住舅舅的手指,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殿下……”
窗外,莫雨声音放得很小。
燕珩听见后,安抚好小眠儿,从小家伙床边离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何事?”
莫雨脸色不太好看,脸上多了几分担心,“门外来了个不速之客。”
大半夜前来的不速之客?
莫雨偏过脸,指了指门口。
燕珩乌沉的眸子动了动,平静的看向徐家小院门口,一道修长身影背着身子站在外头,月色将他身影拉得老长,一袭玄墨披风将他整个人拢在黑暗里,黑色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容颜,让人辨不出是谁。
但燕珩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薄唇幽幽吐出三个字,“苏大人。”
莫雨嘴角微抿,不说话了,退至一旁。
苏梦池听到身后响动,转过身,露出一张如诗如画的英俊脸庞,慢慢走了进来。
他站在院中,沉郁长眸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个藏在甜水巷深处的破旧院子,随后清冷的视线才落在燕珩身上,语气冷淡平静,好似早在意料之中,“废太子?”
燕珩立在廊下,唇角淡勾,“苏大人,别来无恙。”
苏梦池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你一直藏在这儿,那墨城别院里的废太子只怕是你们安排的替身了。”
难怪这两年墨城别院里的消息总是平淡无奇,安氏还故意专门给废太子赐了几个女子过去试探,废太子一一享用接纳了,就养在别院后宅,有人甚至还怀了身孕,虽是‘不小心’滑了胎,但也说明‘燕珩’的的确确被那些女子所迷惑,失了心智。
他看到那些消息时,总也不信,废太子可是燕珩。
他怎会认命的躲在别院偷生,沉迷女色,不顾徐家泼天血仇,甘心情愿堕落在女人的温柔乡?
如今看来,燕珩还是燕珩,只安氏被骗得很惨而已。
到底是个没用的女人,安贵妃就是个只会被人利用的愚蠢的恶妇。
燕珩语气很淡,仿佛别院那些痛苦的日子不存在一般,“也不是一直,刚来不久。”
苏梦池呵笑一声,想起自己曾在崔家老太君的寿宴上见过他,又想起霜晨月突然失踪,后来整个东京被一只暗地里的大手推得天翻地覆。
起初他还在疑惑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
燕殊吗?
她虽是天命凤女,却也没有九五之命,想做女皇还差点儿命格。
是以,他终于得闲下来,观测天象,发现一颗隐隐发光的帝王星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逼向了东京上空。
直到今夜,他来到这甜水巷,走进这徐家小院。
原来,答案竟在这里。
七年前,被流放到墨城圈禁而未死之人,现今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苏梦池是神宫之主,最知道天命不可为,眼前男人乃是注定的天下之主,他也不会蠢到去违逆天道,更何况,燕珩是燕殊的亲弟弟,于情于理……
男人没说话,悠悠然在院中的桃树下坐了。
燕珩亦走到桌旁,坐在他对面。
这是七年后,燕珩与苏梦池难得和气的场景。
两个生得相差无几的俊美男子,相对而坐,为这灰扑扑又平凡的小院落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
苏梦池道,“你早就来东京了吧?”
燕珩淡道,“今年来的。”
苏梦池问,“一直住在这儿?同你那个小妻子一起。”
燕珩慵懒的掀了掀眼睑,幽冷的目光直直看向对面面色冰冷的男人,“不知苏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苏梦池将双手揣进大袖之中,泼墨般的双眸在夜色中越发深沉浓郁,“只是提醒一下,你的阿姐,如今孤身住在公主府上,只怕活不过一个月。”
这些事,不需人提醒。
燕珩清楚天子的狠辣,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狠下杀手,所以早就做好了部署。
他只是没想到,堂堂神宫之主竟然会主动前来提醒他。
难不成,他对阿姐当真有情?
想到这儿,燕珩又淡嘲的露出个笑,恶劣道,“生死由命,成败在天,苏大人是神宫之主,阿姐的命,苏大人应当是最清楚的罢?”
苏梦池面无表情,却不知为何,眸中黑压压一片,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随你怎么想,我不过好心提醒,至于你肯不肯帮她,那是你的事。”
燕珩语气很淡,“不是不肯帮,是帮不了。”
苏梦池皱眉,“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