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落,晏河水势滂沱汹涌,不停的冲击着石堤。
有一块堤坝的泥土被河水直接冲向下游,失去钳制的晏河水如同一条凶猛的水龙向下游疾驰而去,连夜冲垮了几个城池。
傅嘉鱼冷汗涔涔的从床上醒过来,好半晌,也没办法从噩梦里回过神。
外头无数风声雨声吵闹的人声,还夹杂着忽远忽近的悲号声。
窗棂被强烈的寒风吹得砰砰作响。
她吓了个激灵,黑暗里长睫狠狠颤了颤,彻底清醒,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然而腹中一阵刺痛,引得她秀眉紧蹙,额上冷汗未消,又添一层新汗。
她紧紧捂住小腹,弯着身子窝在床上,大口的呼吸着,想缓和过这段儿痛苦。
“昭昭!”
“不好了!”
“黄花城大堤当真决了!”
门外,忽而传来闻春急促的脚步声。
傅嘉鱼隐约听见大门被推开,一道身影快步奔了进来,走到床边,大手落在她肩膀上摇晃,很快,那声音戛然止住,又蓦的惊慌起来,“昭昭,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
傅嘉鱼脸色白得骇人,转过脸,勉强对闻春笑了笑,“闻春,我肚子有点儿疼。”
闻春心里一紧,大手覆在她疼痛翻涌的小腹上,眉心紧皱,一片肃然,“是这儿疼么?”
傅嘉鱼点点头,用力咬紧唇畔,实在撑不住了,倒在床上蜷缩起来,“嗯,你等我一会儿,我稍微休息一下……决堤之事在我意料之中,好在……我们已经疏散了大部分百姓……就算决堤也不会伤到太多人……你……你现在去找老四,让他带着人沿着冲垮的河堤去找幸存的人……对了……”
闻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昭昭,你自己都这样了,快别说话了。”
傅嘉鱼牵了牵嘴角,继续道,“晏河决堤,安无辄会第一个逃走,你现在就去把他打晕关起来……快去。”
闻春望着女子苍白的小脸,那张俊脸瞧着比床上的傅嘉鱼还要白上几分。
他心急如焚,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许是昭昭来月事了,只可惜月落与疏星一个都没跟到黄花城来。
他一个大男人对这种事儿也不是很了解,只知要准备热水和新衣服,又觉得耳边发燥。
他赶忙去箱子里翻出一件干净厚实的长袍,僵硬的坐在床边,搓热自己的手掌,又覆在她小腹上,“昭昭,你是不是月事来了,这儿没有热水,我记得……”
他是个半吊子,哪里懂什么妇人之症,慌乱之下突然想起之前昭昭也是突然肚子疼,他们在河道上找了个大夫替她看诊,说是有宫寒之症,那大夫开了些药丸儿,现在还放在屋子里。
他眸光一亮,红着眼安抚道,“我们有药,我现在就去拿来给你吃。”
傅嘉鱼疼得已经有些恍惚,双腿间似乎濡湿了几分。
她闭上眼忍耐了一会儿,再次撑着坐起身,对屋里的男人道,“闻春……我检查一下……你先出去……好么。”
闻春愣了愣,将药丸放到她手边,忙道,“好。”
说完,也不敢回头,脸颊一阵滚热的出了房间。
外头雨下得很大,仿佛整个天都要翻了过来。
他浑身发冷的守在门口,凝神听着屋里的响动,又赶紧招呼了个下人去找大夫。
傅嘉鱼颤颤巍巍的撩起裙子,果然发现亵裤上有几点血迹……
她暗暗松了口气,虽说重生后她身子骨好了不少,常日有月落和疏星悉心照顾着,月事也很少会疼。
但这一次,她一个人在河道上忙了快一个多月,早忘了自己还有月事这回事儿,许是太过劳累……又引出了她的寒症……
她将那大夫开的药丸儿含了一颗在嘴里,自己起身去箱子里找出月事带,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感觉肚子舒服了许多。
她打开门,看着站在雨夜里脸色同她一样白的闻春,心中一暖,“我好多了,你现在去找安无辄,我带人去寻老四。”
闻春心疼道,“我陪你去。”
傅嘉鱼摇头,“我们分头行动,时间不等人……不然会有更多伤亡,还有,天一亮,我那些粮食就能派上用场了。”
闻春心情复杂的盯着女子漆亮的眸,心中不知何种滋味儿,一个坐拥万贯家财的小女子,她本该在家中享受荣华富贵,一生平安顺遂,可她却孤身在此,为了这些百姓……让自己累成这样。
“昭昭……”
傅嘉鱼苍白一笑,“闻春……”
闻春哪还有可说的,只恨不能立刻答应她的所有要求,“好,我去,你别担心,我定能将你吩咐的事儿办好,明日施粥,我来安排。”
他心下一疼,不情不愿的转过身离开。
傅嘉鱼小手撑在门框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穹闪过的硕大闪电。
磅礴的大雨好似天空漏了个窟窿一般,一个劲儿往下冲刷。
她随手抄起油伞,不管不顾的冲进雨里。
到处都是凄厉的哭声和慌乱的脚步声,整个黄花城的烛光都亮了起来。
河水漫过城中街道,所有人都被惊醒。
傅嘉鱼来到河堤上,在微弱的火光里看见谢流玉眸光如鹰的带着人马四处搜寻还存活的百姓,忍不住红了红眼睛。
夜色下,隔着厚重的雨幕,谢流玉似是感受到她的眸光,冷不丁往这边看来。
傅嘉鱼举起手中的信号旗,谢流玉一拉缰绳朝她过来,翻身下马,走到她伞下。
“昭昭!”雨声太大,他不得不扯着嗓子,“你真是料事如神!我现在是真的服你了!你说我们如今这么忙碌一场,回头回谢家,家中大伯父亲母亲应当不会责怪我们罢!”
他嘴上说着怕责怪,实则脸上一直带着笑。
傅嘉鱼莞尔,对他道,“决堤一事,明日就会传到晏河下游,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能最大程度的保护好这些老百姓,不要让洪灾带来大范围的瘟疫。”
谢流玉胸中一片热流激荡,清隽的脸上一阵意气风发,又满怀感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