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鱼微微扬着下巴,长睫浓密卷翘,衬得双眸清澈无比。
她清脆道,“吴伯伯。”
吴青柏望向小姑娘琉璃一样的漂亮眼睛,心都要化了,温声道,“小主子,你说。”
傅嘉鱼嫣然道,“如果承恩侯府不肯归还谢家的财物,那我们便寻二十个书生来将这张白绢的内容誊写一遍,张贴在东京城内每一个布告栏上,如何?”
吴青柏爽朗一笑,“好啊,听小主子的!”
傅嘉鱼莞尔一笑,“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吴青柏眼睛微红,“好。”
说完,一大一小已欣然抱着牌位出了祠堂。
莫雨拉了一下呆愣的月落,雄赳赳气昂昂的紧随其上。
几人走后,傅氏祠堂一片混乱。
那些仰仗傅老夫人过活的旁支庶亲们纷纷指责起来。
少了谢家的财库支撑,侯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更何况,那些都是送来的东西,岂有归还的道理!
偏偏傅老夫人死鸭子嘴硬,仍不肯低头承认是她做错了,是她不该对傅嘉鱼薄情寡义。
她头痛欲裂,怒吼一声,黑着老脸,气不打一处来,“怕什么怕,我们好歹是堂堂侯爵府,你们闹成这样成何体统!都给我滚出去!”
将众人哄散,又有下人急匆匆跑来,对她道,“老夫人,不好了!大姑娘落水了!”
老夫人身子微晃,忙关心的问,“雁姐儿人呢!怎么样了!”
那下人又笑道,“老夫人放心,大姑娘没事儿,被世子爷救了上来,现在回院子里去了。”
傅老夫人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高高兴兴的笑起来,急忙扶着身边的婆子起身往傅双雁院儿里走去。
到了傅双雁的惹玉堂,刚掀开帘子,打眼便瞧见她最疼爱的孙女换了身中衣,窝在床上哭得双眼通红。
傅老夫人登时心都揪了起来,快步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心疼道,“雁姐儿,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在她看来,李祐这一救,救得极好,是天大的好事儿。
就算傅嘉鱼与承恩侯府断绝了往来,只要还有卫国公府在,承恩侯府就不会垮。
而且,李祐那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生得也好,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她早就存了将雁姐儿嫁进卫国公府的心思,今儿个这桩落水,倒是落到她心坎儿上了,连责怪傅嘉鱼也顾不上,便开始在心底谋划起来。
傅双雁一看到祖母亲自前来看她,可怜巴巴的投进祖母怀里,哭得更加委屈,“祖母,你要为我做主啊,都怪傅嘉鱼,都是傅嘉鱼的错,是她害了我!她无缘无故就把孙女儿往水里推,那水多冷啊,我差点儿都上不来了!还有世子哥哥——”
傅老夫人这才知道,原来李祐碰了她家雁姐儿的身子,却不肯负责。
又想到雁姐儿落水是傅嘉鱼一手造成的,心里越发有气。
“好好好,你别哭了,此事自有祖母给你做主。”傅老夫人嘴角微抿,老眼闪过一道怨毒的精光,“他贵为世子,又即将参加今年的春闱,这时候绝不能再有半点儿丑闻出来,一会儿祖母便去卫国公府走一趟,为你讨要个说法。”
傅双雁担忧道,“可是世子哥哥说了,此事不能传出去半个字……”
傅老夫人冷笑,“雁姐儿莫怕,今日府上人多眼杂,旁观此事的人多了去了,到时候祖母随便找个人将罪顶下来便是。”
傅双雁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高兴起来,“祖母待我是最好的,雁儿谢谢祖母。”
傅老夫人慈爱的笑道,“祖母不对你好,对谁好?”..??m
傅双雁试探道,“那傅嘉鱼呢?”
傅老夫人眉眼一厉,厌恶道,“她算什么,从今日起,她就不是我们傅家人了。”
傅双雁听得越发开心,打小她就不喜欢傅嘉鱼。
她娘亲有钱,又长得那么好看,小时候跟个瓷娃娃似的精致,所有见过她的人目光都会黏在她身上,可从来就没有人那样关注过她。
只要与傅嘉鱼站在一起,她便嫉妒得发疯,她最讨厌跟她一起玩儿,也不喜欢去国公府看她。
只可惜,祖母要她装出大姐姐的模样,为了嫁给世子哥哥,她忍耐了好多年。
如今好了,以后她再也不用日日伪装对她好。
傅双雁得意的勾起嘴角。
傅嘉鱼现在成了一介庶民,她有的是法子欺辱她!
……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天色阴沉,寒风冷冽。
傅嘉鱼拢了拢披风,一路从承恩侯府出来,不卑不亢的路过卫国公府的马车。
虽是粗布麻衣,却绚烂清丽得仿佛一道天光,美得不可方物。
李祐撩起车帘,看见她怀里的牌位,突然意识到什么,俊脸阴沉得可怕。
“傅昭昭——”
傅嘉鱼头也不回,在吴青柏的搀扶下上了徐家那辆破旧的马车,完全将他无视。
这么多年,她何曾对他这般冷漠过。
李祐一怔,脸上再也维持不了平静,一股莫名不安飞快席卷了他的心口。
他几乎是下意识下了马车,皱着眉头大步朝她马车走去。
然而,没等他走到近前,便听那道素日轻软的嗓音徐徐道,“吴伯伯,我们快些走罢,徐公子还在家,他的伤我不放心。”
吴青柏好奇道,“那位徐公子,便是小主子的夫君?”
小姑娘声音里多了一抹羞涩,乖道,“是的。”
那辆破烂的马车从他身前驶过,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冷眼朝他看来,又轻嗤一声收回了视线。
这过程中,坐在马车里的小姑娘,却没有再分给他半个眼神,清冷的侧脸疏离又淡薄,转头却与吴青柏说说笑笑。
李祐微微变色,心脏一阵莫名酸疼,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根本没有使性子,她与承恩侯府断绝,与卫国公府决断,都是认真的?
不然她那么在乎父母的人,为何会狠心将谢迎夫妻的牌位当真从承恩侯府的祠堂里取出来?
她当真是铁了心的要与他分开?
不过一个外室而已,她却当了真!
刹那间,男人瞳孔狠狠一缩,各种情绪如同藤蔓一般在心底攀爬,密密麻麻交织成网,将他笼罩得喘不过气来。
“爷……”朱方悄然走上前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迎夫妻牌位一事不小……
傅姑娘既然做出这种决定,便说明,她与承恩侯府真的断绝了。
那她与国公府……他不敢想。
李祐脸色阴沉,大袖之中攥紧拳头,良久,唇边缓缓扯出一抹苦笑,“我不信她就这么弃了我。”
朱方忙笑道,“是啊,傅姑娘从小便爱慕世子,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她只不过是被江姑娘的事伤了心,故意冷落您,等您去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