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战区司令部距离大口子洞驻地不过200公里,但返回的时间却要比一行人跨越两省之地还要长。
山路崎岖,又是在交战区,车队行进的速度要比川、陕慢得多。
终于,在渡过黄河的第二日的日落前,车队和前来迎接的一个骑兵连碰面,4个小时后,在上百名骑兵的护卫下,唐刀踏入驻地大门。
“弟兄们先等等,且容我去看看老婆孩子再来和弟兄们把酒言欢!”唐刀和站在驻地大门口等自己半天的雷雄和一众营连长们打了个照面,互相行礼致敬后,丢下一句话就朝自家小木屋跑去。
众人都哈哈一笑,对唐团座这种‘弃兄弟于不顾’的行为皆不以为意,这才是唐团座的真性情好嘛!
团部显然是增加了对高级军官居住区的警戒,不光是明哨多了,在走进那条通往自家木屋的小路后,唐刀分明感受到了至少有三组暗哨将目光投向自己。
照这样的警戒强度计算的话,恐怕光是这片区域,就部署了不少于30名暗哨,虽然有些劳师动众,但唐刀依旧能感受到弟兄们的一片苦心。
走到院门前推开木质小门,唐刀竭力使自己脚步轻一些,然后就看见木屋的门被人推开,月夫人,不,现在应该叫冷夫人了,端着一堆布料走出门。
先看着是唐刀猛地吃了一惊。
唐刀从山城离开前倒是发过电报,估算是8日左右返回,这才是发电报的第6天,看其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日夜兼程才节省了近两日的时光。
没有人来通知澹台明月,那恐怕也是要给她惊喜。
做为过来人,冷夫人却是对唐刀这样的男子极为欣赏,天天嘴上讲着各种保家卫国的大道理,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却不闻不顾的,那是不是另一种冷血和自私
再看唐刀轻手轻脚的样子,冷夫人微微一笑:“孩子睡了,轻易不会醒,你这个当爹的也不必如临大敌的样子,这些尿片我拿回去洗了晒干明日再拿过来。”
“有劳嫂子费心了,明天我请你们一家子吃饭!”唐刀忙低声感谢。
“阿姐,是不是明镜来了跟他说,我要带山河睡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屋内的澹台明月听到门口动静,轻声喊。
冷夫人笑着看了给老婆惊喜的某团座一眼,转身离开。
唐刀轻轻走入房内,将钢盔卸下,顺手将上身军服一并脱掉,这才走入卧室内。
“明镜你有.”半躺在床上的澹台明月扭过身子,脸上颇为不悦。
唐山河这小家伙今日不知为何一直哭闹不休,哄了好久才算睡着,这不靠谱的舅舅若是将其给吵醒了,也是初为人母的澹台明月觉得自己一定要疯,这语气自然不会好。
刚扭过身,却看到的是满脸歉意的丈夫站在身前,澹台明月一时间呆了。
“你怎么提前两日就到了,一路上辛苦了吧!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吃。”澹台明月又惊又喜的看着丈夫。
“明月,对不起!”唐刀看着妻子一脸倦色,心里更是忍不住一疼,轻轻将坐起身的澹台明月抱住。
“你我夫妻本为一体,哪有那么多对得起对不起的,山河是你的儿子不也是我的儿子,生他养他是我做母亲的责任。”澹台明月感受着丈夫的体温,心里满是甜蜜。
以她的冰雪聪明,哪能不知道丈夫提前两日归来,那不知是披星戴月赶了多少夜路。
夫妻俩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儿似乎感觉自己被秀恩爱的父母给忽略了,皱着眉头动了动小拳头。
“你这个当爹的,还没抱我们儿子呢!你看他都不高兴了。”听到动静的澹台明月一扭头,看见婴孩睡梦中拧起的小眉头,不由笑了。
“对,对,我来抱我的傻儿子,这也太不像话了,看把我老婆给累的,人都瘦了。”唐刀连连点头,将头凑过去。
“瞎说,我们的儿子才不会傻,他会继承他阿爸的勇敢智慧。”澹台明月佯做嗔怒轻轻拍了丈夫一下,低头看向小婴孩儿,柔声道:“我说这小家伙儿今天怎么哄都不睡,原来是感应到自家阿爸要回来,你想见阿爸是不是啊!小山河!”
唐刀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当爹,不知道当爹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但当他小心翼翼又有些手足无措的将那个脆弱的小家伙儿抱在双手中,就像抱着一个极为精贵的瓷器,生怕自己粗糙的大手将他刺伤的那一刻,唐刀终于确定,这是他的儿子。
出生已经8天的小婴孩长相极是可爱,虽然是白白胖胖的,但相貌中已经依稀有了父母的影子。
从脸型上来说,唐刀和澹台明月都属于方脸型,只是唐刀偏硬朗挂,澹台明月则属于英气勃勃明艳类型,眉眼更是那种‘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诗句中才能形容出的美丽。
小婴孩儿的眉毛还不多,眼睛也闭着,但眉眼之间却有着其母亲的影子,长大后肯定是比他爹要帅气一些的。
或许是因为被父亲抱在手中没有闻到母亲的气味儿,小小婴孩儿露在襁褓外的小手轻轻舞动,唐刀看着有趣,将手指放入其中,被小小的手这么握着。
那小手柔柔的小小的,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入唐刀胸间,唐刀的眼眶猛然就湿润了。
这是他的儿子!
看着平日里开朗甚至有些不太着调、战场上铁血无情的丈夫此时竟然柔情似水,澹台明月也是心中一暖,轻轻环抱住丈夫的腰。
娇妻在侧,幼儿满怀,这可能是唐刀这一生中少有的幸福时刻,看着小儿娇嫩的小脸,唐刀再也忍不住,凑上前轻轻吻上他的脸,将近一周未刮的胡茬儿刺到了小儿的脸。
被刺痛的唐山河猛一睁眼,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把唐刀吓了一大跳,脑门上的汗唰的就下来了:“这是咋的了,咋的了!”
唐刀敢说,这是他前所未有过的困境,哪怕当日他穿越淞沪战场发现自己陷入几乎必死的绝境,也未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
儿子为啥哭怎么才能让他不哭新手爸爸真的是一脸懵!
“被你胡子扎着了没睡好呗!还能怎么的,难不成是因为不喜欢你这个阿爸抱啊!”看着丈夫抱着哭闹中儿子手足无措的样子,澹台明月不禁有些好笑,张开手臂接过孩子,轻轻摇晃起来。
再度嗅到母亲气味儿的唐山河重新获得了安全感,号哭的声音小了许多,不过几十秒钟,再度沉入梦乡。
“这小家伙,把我吓出汗了都!”唐刀轻吁一口气,看着妻子把孩子放在床上轻轻拍着抚慰,压低声音。“明月你先睡,不必等我,今天晚上的军事会议可能会开到很晚。”
“是不是有新的任务那你去,我等你就是,正好看看鲁迅先生的文章!”澹台明月是何等了解唐刀,一看他神色就知道定然是战区级颁布下来的军事任务,否则以唐刀泰山压顶而不变色的特质,绝不至于刚回来就连夜召开军事会议。
“四行团要调离第二战区至第五战区作战,大口子洞驻地保留,紫山防御区保留,我团部分主力依然还会在晋东南和冀南,这里已经成为成熟的根据地,防御措施和群众基础都很好,安全方面不会有太大问题,所有随军家属都还会留在这里,你要有心理准备。”唐刀深吸一口气,简短的给妻子说道。
澹台明月脸色一变,她当然知道唐刀的意思,那是希望她带着孩子继续留在晋东南驻地,夫妻双方从此就要天各一方。
看着妻子眼中闪出的低落,唐刀内心一疼,却也无可奈何,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他依然渺小,为了孩子的安全,将妻儿留在晋东南是他目前唯一选择。
轻轻抱了一下黯然神伤的澹台明月,伸手摸了摸再度进入沉睡唐山河娇嫩的小脸,唐刀转身出门拿起军服和钢盔离开家。
在这里,他是丈夫是父亲,但走出家门,他是统率着上万官兵的指挥官,三里路外那个在山中挖掘而出的庞大山洞内,有他最亲密的战友们在等着他。
四行团团部除龚少勋以外的所有成员都在,原本在紫山的政治处主任夜承桓和参谋长上官云在接到唐刀要由山城返回的消息后,也于前天返回驻地。
雷雄、夜承桓、上官云、庄师散以及郭守志、冷锋两大步兵营长,炮兵营营长庞大海、防空营营长程铁首、护卫营副营长杨小山及所有在驻地的步兵连连长,全部等在作战会议室。
团座无恙归来是件大喜事,但唐刀和骑兵连会合后让骑兵通知团部召集所有在驻地的连长级以上军事会议,这些熟悉唐刀性情的军人们立刻就知道又有大任务了。
原本对这些见识过大风大浪的铁血军人们来说,他们都和好几个日本甲种师团对阵过,还有什么军事任务能让他们害怕四行团军事会议气氛一直是很活跃的。
但显然这次唐团座所表现出的凝重和往日略微有些不同,就连最爱插科打诨的李九斤也变得有些沉默,就等唐刀回家探视妻儿的这半个小时,这货和蔡大刀你一根我一根,就干掉了半包烟,其他人也没少抽,整间会议室里空气都是蓝汪汪的。
把大踏步走进会议室的唐刀差点儿没熏个大跟头。
见唐刀走进来,所有人起身敬礼!唐刀还完利,目光扫视一圈,脸上露出笑容:“今天这是咋的了,气氛有些沉重啊!九斤连长你这没顺到我的烟,怎么还舍得丢一地烟头,是不是大刀连长给你提供的粮草啊!”
“还得是团座长官料事如神那!老李这家伙反正不是自己的烟卖力的抽,关键是他就逮着我这一只羊薅,团座长官您再来晚一点儿,别说毛了,皮都能被老李薅秃噜了。”蔡大刀咧着大嘴道。
全场哄堂大笑,气氛瞬间就变得热烈了。
“行了,我团是有新任务,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几个月我不在,虽然也有电报往来,我更想先听听新上任的冈村小次那货又做了那些小动作。”唐刀摆摆手,一屁股先坐下来。
也算是先把会议的基调给定下来,先听近几个月各部的汇报,再将上令下达,见唐刀不是特别在意,众人悬着的那颗心也就彻底放下来。
唐刀自5月离开晋东南,到现在已是9月初,差不多4个月的时间,华北战事并没有新的变化。
新就任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的冈村小次这几个月来倒是显得过于平静,位于中条山前线的日军也就发动一次不超过五万人规模的进攻,中方出动两个集团军共约10万人抗敌,整个战役历时不到10天就宣告结束,双方伤亡也不大,中方这边统计的大概是7000余人。
晋东南太行山这边日军则是紧守城池和交通线,也从未集结过兵力搞什么扫荡,和太行山中的中**队玩起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套路,见日本人这么老实,晋东南的中**队可不干了。
八十集团军连续对交通线发起大大小小三十余次袭击,日军的辎重车队没有一个步兵大队护卫,基本都不敢通行,邯长公路算是成了日本辎重兵的一条绝路,面对这种完全是挑衅式的袭击,108、109两个师团日军竟然也选择高挂免战牌,没有做出太像样的反击。
而冀南和冀北、冀东三个主要根据地,日军则是围绕着城市先挖起了深壕并建起了碉堡群,看样子也是防多于攻。
“冈村小次这货应该是属乌龟的,这都上任快半年了,不是在建碉堡就是在建碉堡的路上,有本事,老子看他能把碉堡铺面整个华北。”蔡大刀在上官云给唐刀汇报的差不多后做了个总结。
全场再度哄堂大笑。
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四行团军官没把这个日军曾经的十一军司令官放在眼里。
只有唐刀和少数几人没有笑。
“你们可别小看冈村小次,他这是在稳定军心并在做实验,大刀连长你的猜想恐怕正是冈村小次所设想的。”唐刀却是摇摇头道。
曾经时空中,多天骏发明了着名的囚笼战术,具体操作是:先派兵抢占若干战术要点,在那里修建据点。每个据点的外围,再按一定的距离,修建多个呈卫星状分布的炮楼,然后在各个据点、炮楼之间修筑密如蛛网的公路,形成若干条环状线路,一旦某个炮楼遭到攻击,相邻的炮楼和据点立即赶来增援。
为了推行这一“囚笼政策”,日寇在1年内修复、新建2347公里铁路和公里公路,又修筑了2479个炮楼和据点,从而将晋察冀等敌后抗日根据地逐渐分割成互不相连的小块儿,妄图令八十集团军因回旋余地减小而丧失机动性,直至被消灭或撤走。
为了打破这座“囚笼”,八十集团军集中20余万部队在华北大地上发起百团大战,将正太铁路等交通线及沿线炮楼、据点一一拔除,歼灭日伪军余人。
多天骏因为自己的战术失败而黯然下课,他的继任者冈村小次却并没有推翻这个看似已经失败的战术,而是在此基础上做出了新的升级版‘铁壁合围’战术。
说白了,就是建立更多的碉堡群,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新建了7700余座碉堡。
更残酷的是,此人将华北各地划分为“治安区”、“准治安区”、“非治安区”,分别实行“清乡”、“蚕食”、“扫荡”政策;尤其对抗日根据地进行“驻屯清剿”的“大扫荡”,实施极其残暴的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
八十集团军在这种战术下,根据地大幅萎缩损失巨大,整个华北大地更是变成了“抬头见岗楼,迈步登公路,无村不见孝,处处是狼烟”的人间地狱。
论阴险狡诈,冈村小次绝对是日本华北方面军历任司令官之最,可以不怕他,但连唐刀在内,绝不能轻视他,否则将会付出惨重代价。
全场为之一静。
“如果我们和八十集团军没炮,这种遍布的乌龟壳还真是个麻烦,但现在嘛!只要冈村小次老鬼子有钱修,修多少老子们轰他娘的多少,看他是碉堡贵,还是老子们的炮弹贵。”唐刀又说道。
如果冈村小次还是搞曾经时空的那一套,如今的四行团和八十集团军可不怕了。
曾经的八十集团军被冈村小次弄得一筹莫展,那是因为其整个集团军也只有少量的山炮,连82迫都没多少,自然拿钢筋水泥构筑的碉堡和炮楼没办法。
而现在,四行团的装备不提,八十集团军各部都有缴获的92步兵炮和四行团淘汰下来的37毫米战防炮,那都是能打穿钢板的硬家伙,若是再抵近200米炮击,日军单凭碉堡想硬扛,那真是癞蛤蟆上青蛙-——长得丑还玩得花!
真的,就八十集团军那群精锐,能把碉堡里的日军步兵小队摆出几十种花哨姿势。
大家伙儿又乐!
“我念一封调令.”唐刀站起身,拿出盖有军政部大印的调令宣读。
这就换战区了四行团的军官们互相对视一眼,感觉也没啥大不了的。
对于这些军人们来说,不管是在华北还是华中或是华南,不就是换个地方打鬼子吗
但接下来唐团座的一句话却令全场安静,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根据军政部调令,我四行团能启程第五战区的兵员编制人数为5060人,所以,我团需分兵一部留在晋东南!”唐刀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