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聊斋开始做狐仙
皇甫典籍道:“早就听说你的名声,今日一见,真是人间俊杰。”
宫梦弼拱手道:“典籍过奖。”
皇甫典籍问道:“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情?”
宫梦弼问道:“我打算给狐子讲一讲狐史,又担心有疏漏,听闻典籍最是博学,特来请教。”
皇甫典籍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道:“问史?问修行者众,问史的,唯你一人而已。”
他沉吟着,道:“你问什么史?”
宫梦弼道:“问古之狐,青丘国史、涂山经传,还问古往来今,狐中仙圣。”
皇甫典籍便缓缓叹了一口气:“涂山之史,有迹可循,青丘故国,已再难回首啦。”
“自黄帝斩蚩尤于青丘,便再无青丘国了。青丘国的史官也不知道流落在何方,许多古史便都遗失了。我们知之甚少,如今谈起,无非青丘之国,有九尾天狐。狐中之神圣者,多出于彼时。”
“青丘国灭亡之后,狐族便以涂山为首。涂山氏九尾白狐嫁大禹为妻,助其治水,绵延子嗣。”
皇甫典籍笑道:“一时间我也说不尽,不过我曾与友人编撰《涂山外传》两册,一册是写他人的,一册是写我狐的,你可以借来一观,略窥彼时狐之风采。另有一册《狐神传》,是我家中藏书,改日我让婵媛带给你。”
宫梦弼便谢过皇甫典籍,见他爷孙二人似乎有话要聊,宫梦弼也不便打扰,便先行告退。
等宫梦弼走了,皇甫典籍便笑道:“不问修行问经史,这宫明甫真是妙人。”
皇甫婵媛道:“他确实与众不同,谈吐也好,道行也罢,都是第一等的风流人物。”
皇甫典籍缕着胡须笑眯眯道:“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们家婵媛。”
皇甫婵媛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爷爷,你再胡说!也不怕人家听去,平白让人耻笑。”
皇甫典籍道:“男欢女爱,有何不可?”
皇甫婵媛摇了摇头,道:“这就是爷爷你不懂了。这等人物,生来就是要搅动风云的,他可以是一等一的仙真,也可以是一等一的邪魔,唯独不会是一等一的丈夫、一等一的良配。”
“与其为友,是大幸。为其为妻,只怕未必能得如意。”
皇甫典籍想了想,竟觉得十分有道理,道:“还是婵媛想得更多一些。只是宁嫁英雄不嫁狗熊,若是配与俗流,恐怕也未必能比他更好。”
皇甫婵媛笑道:“我就是英雄,何须英雄来配?”
皇甫典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等你自己想成家了,再给你好好挑一挑。现在一说你,你就是这种话。”
院内是爷孙享天伦之乐,院外,宫梦弼已经借了《涂山外传》,略略翻阅,其中所载,果然是涂山氏狐狸的故事。青丘之国的故事只有只言片语,难以考证,但涂山氏的却还有流传。
涂山氏九尾狐嫁大禹为妻,而后相助大禹治水。大禹功成之后的诸侯之会同样在涂山举行,甚至铸造九鼎以定天下,同样离不开涂山氏相助。
只不过如今涂山氏早已不知道隐居在何方,如同那些消失的青丘之民一样,也许在洞天之中,也许在此界之外。
今日的狐狸已经难以窥见青丘和涂山的风采,只能在史书和流传之中感受当年的狐之气象。
狐通天地,狐通鬼神。
而今日野狐,已经成了外人眼中的奸邪之妖、好色之畜,远没有的当年的气象。
宫梦弼合上涂山外传,心中感慨良多。
就着涂山外传,宫梦弼开始给狐狸上起了狐史课。
他是很擅长劝诫的。不仅仅在于身份的权威,也在于他立足点本就在野狐之中,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根植在野狐的土壤之上。
对如今的境遇不满意,又知道上面有更广阔的风景,那为什么不爬上去看一看呢?
宫梦弼已经为他们造好了爬云的梯子,飞翔的翅膀,还有前人为他们引路。
比起他们以往在村社的境遇,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宫梦弼说得他们惭愧不已,从他的课上下来,再去学文经、学修行,便再没有那样多的浮躁了。
狐性多疑,需要时时巩固,不能放松。
狐史不必讲得那样快,一个月上一次课,再加上月圆之夜的狐祭,就足以激发他们一轮又一轮的热情。
天气渐渐转寒,落下了第一场雪。
宫梦弼站在狐子院当中,红色大氅在皑皑白雪之中静静盛开,浓烈得仿佛火焰一般。
他站在山门外远远看着,便忽地,听到了雪地里传来的兴奋的呼声:“先生!先生!我们回来了!”
他循声望去,只见风雪之中五只狐狸狂奔着,踩得雪花飞溅,从人变成狐,双足变成四足赶路,踩雪如同踩在水面,雪花在他们身后飞舞。
他们归心似箭,激动又畅快地鸣叫着,飞奔到山门之外,站在宫梦弼面前,又化为人形,理一理衣衫,深深施礼道:“数月未见,先生安好。”
宫梦弼露出笑容来,把他们扶起来,道:“一切都好,你们如何了?”
五个狐子脸上还挂着雪,但洋溢的笑容却足够热烈,“我们在社神那里当幕僚,帮着社神管理村社,也算是颇受重用。”
“如今我们的神像就立在社神边上哩,平日里也享用香火。”
“乡民将我们视作神使,我们也算是连通阴阳两界了。”
宫梦弼一一听着,听他们报喜不报忧,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辛苦你们了,回去暖暖身子,不要惹了风寒。”
几个狐子回了狐舍,躺在床上,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其实哪有那样容易呢,乡里之间,多得是争端与牵扯。要彰显神明的公义,就要做出来实事。不论是在社神面前得到重用,还是在百姓面前展示神恩,都要他们付出心血和智慧。
这其中的艰难,他们并不想在宫梦弼面前抱怨。
但到了狐子院,在熟悉的床上躺下,他们却真正感受到了安宁。
他们翻来覆去,暖了暖身子,并不能睡下,又爬起来在狐子院中闲逛,看到宫梦弼仍旧站在山门外等候。
宫梦弼此前就是这样在雪中等他们回来,如今也这样等着其他狐子归来。
他们走到宫梦弼身边,给他撑了一把伞。
宫梦弼笑道:“怎么又出来了?”
“陪您一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