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的一番话可谓是慷慨激昂,听得官采曦热血沸腾。
她坐在一旁,脸色红扑扑的,忍不住想到…周元说的真好,原来他真的是在做正事,只是手段有时候不那么正义罢了。
但这么大的志向,关乎天下百姓的命运,不择手段好像也没关系。
她想起了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到过一幕幕悲惨的画面,又想起那些因为吃不起盐而眼盲的百姓,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悲痛,又不禁对周元的话深深震撼。
或许天下真的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百姓们确实过得连猪狗都不如,姐姐和周元是君臣同心,势必要力挽天倾,拯救天下的。
她越想越激动,忍不住暗暗提醒自己——官采曦呀官采曦,以后可不能只顾着玩了,要多帮姐姐分忧才是,这样也算是进入青史,参与了一件大事了。
而就在她无限遐想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怒吼。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她看到自己的父亲也站了起来,厉喝道:“大晋盐务之兴赖于开中之法,赖于盐商之功,运量运盐亦兴商,一举三得,方有盐货通于天下,万民皆有盐食。”
“若无盐商,边镇之粮谁来运输?若无盐商,非产盐之地的百姓何以食盐?若无盐商,漕运何以兴盛?扬州何以兴盛?淮安等沿河之城何以兴盛?”
“你周元死盯着盐商不放,恨不得斩尽杀绝,这不是为了大晋,这是要毁了大晋,也是要毁了百姓的食盐之路。”
“你搅得江南人心惶惶,理由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么高尚,你不过是…想要杀尽盐商,以他们的鲜血,染红你身上的蟒袍!”
“你不过是…想要牺牲大晋之大局,为自己在史册之上再添一笔!”
“盐商不过是贪财,而你周元是贪名!”
“盐商贪的是一时之财,而你周元贪的是千秋美名!”
“对于大晋来说,你比盐商更可恶,你比盐商更贪!”
说到这里,官麟度也是怒了,厉声道:“你!周元!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千秋美名!竟想要打破祖宗立下之开中法!竟想要损坏大晋几百年稳定的盐务根基!”
“你以为你年少权臣就没人可以治你?你以为这大晋江山,是姓周吗!”
一老一少两个人,站在这官邸正厅之中,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势。
看到这一幕,官采曦也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根本不敢说话。
周元笑着,鼓掌道:“说得好啊,不愧是纵横盐市数十年的魁首级人物,不愧是皇亲国戚,能把歪理说得头头是道,还真是不一般。”
“可惜你这套歪理在我这里说不通,私盐误国,我周元奉旨南下,必将其连根拔起。”
“至于公利与私利,呵,官麟度,你以为我会在乎史册对我的评价吗?你以为我会在乎外界对我周元的攻讦吗?”
“千秋功罪,我不过一笑了之,万年太久,我周元只争朝夕。”
“今日你就是说破了天,说穿了地,你也劝不住我,也阻挡不了我。”
说到这里,他傲然道:“你说的对,这天下不姓周,但这天下也不姓官!天下是大晋百姓的天下,不是士绅老爷的天下,不是扬州盐商的天下,更不是贪官污吏的天下。”
“百姓苦盐久矣,祖宗之法亦该与时俱进,你身为陛下之父,身为皇亲国戚,不思报效大晋,不思为君分忧,却为虎作伥,仗着身份高贵,控制大晋盐务,组织贩卖私盐,为盐商张目,为贪腐举旗…”
“你官麟度…真是罪该万死啊!”
官采曦脸色一变,只觉周元这番话,把她浑身的力气都抽空了。
什么…父亲…父亲是盐商的幕后魁首?他是组织贩卖私盐的人?
她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
而官麟度则是大怒道:“好一个卫国公!真是要反了天了!竟敢说天下不姓官!你可知道这是大逆之罪!”
周元寒声道:“你或许不明白,在陛下荣登大宝那一刻,她就不姓官了,她不属于任何一个姓,也没有所谓的亲人。”
“百家姓就是她的姓,天下的百姓,就是她的骨肉至亲。”
“你把她当女儿没错,但你把君王当女儿,那你就错了。”
说到这里,周元都不禁笑了起来,眯眼道:“如果是其他的君王,我或许不敢说这句话,可惜啊官麟度,当今陛下乃千古圣君,为了大晋之复兴,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准备!”
“任何人阻挠江南巡盐,都要死!”
“私盐涉及到任何人,都要依法制裁!”
官麟度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看着周元,大声道:“你以为这包含我们官家吗?官家是陛下的娘家!我是她的亲生父亲!”
“你周元,敢陷陛下于不仁不孝之地?”
周元淡淡道:“身为君上,忠于国即为孝,爱护民即为仁。”
“若是当今陛下连这个都没看透,她便不会让我南下巡盐了。”
“官麟度,你低估了陛下的圣明,你也低估了她对天下兴亡的担当。”
说到这里,周元突然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官采曦猛然站了起来,失声道:“不要!”
官麟度道:“你敢对我动手?你敢杀陛下之父?”
周元摇头道:“我不敢杀,但大晋律法可以杀!你以为你上门威胁我,亮明身份,就能把我周元吓走?”
“我告诉你,当真相水落石出,当私盐的链条彻底被拔出来,当一切证据到位…”
“没有人可以逃脱律法的制裁!没有人!”
说完话,周元松开了他,大声道:“送客!”
官麟度看着门外已经聚集的侍卫,一时间心中慌乱,连忙朝外跑去。
他大声道:“周元,你的死期到了!你以为你能撼动大晋的格局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吗!”
“你给老夫等着!等着!”
他的话语已然没有了说服力和攻击性,反而像是无能狂怒。
周元只是笑了笑,然后坐了下去,喝了一口茶。
直到此时,他才看向官采曦,道:“现在你明白你姐姐为什么非要让你跟着我走了吗?”
“明白了。”
官采曦红着眼眶,声音有些哽咽。
周元道:“你成长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父亲摊牌吗?”
官采曦低下了头,颤声道:“你想逼他出手,只有他出手,他的那些同党才会全部暴露出来,不至于有遗漏。”
周元笑了笑,轻轻叹道:“下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