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十九年八月,汉城。
禁卫军左协第一标正集中在朝鲜内藏坊的几个库房门口,士兵们荷枪实弹,军服笔挺的守候在内藏坊四处,严禁一切闲杂人等的靠近。刺刀在阳光下亮闪闪的一片,耀人眼目。内藏坊离景福宫并不很远,从景福宫的望楼上面,不用望远镜都能看见那边的场景。
朴泳孝就在景福宫的望楼上面,望楼上狭窄的空间,被他属下几个大臣挤得满满的。大家都穿着官服,满头满身的大汗,看着远处的场景,一个个都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在这精锐骄横的大清新军划出的保护圈内,大量的穿着朝鲜民族服装的夫役们,正赶着骡马,从库房里面搬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木桶,木桶内放得满满的都是已经上了铜绿的制钱,不仅仅是现在的光绪通宝,也不仅仅是在东亚大陆上面流传最多的乾隆通宝。几百年来,甚至明代行的制钱都储藏其中,甚至还有日本幕府后期开始行的制钱!
这些都是朝鲜数百年的积储啊。
黄金,白银,古董,珠玉,书画,宝石那些值钱东西存放的库房都早就被搬得可以跑老鼠了,现在这支已经准备撤退的禁卫军甚至要将这些制钱都搬干净!
整个汉城左近,民车民马夫役都被征募了起来,一组组的编成输送队列,随着禁卫军一个队又一个队的6续开拔。在他们的军歌声中,这些朝鲜夫役们跟着他们络绎向北,组成了从白天到黑夜都不曾断绝地滚滚队列。无人敢提出一声抗议。无人敢当着他们地面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只是服从。朝鲜官吏卫队只有守在景福宫左近噤若寒蝉。看着这些曾经救了汉城的军官士兵们将整个朝鲜国库搬空!
他们能做地就是一份又一份的将电报打到北洋,打到李鸿章那里,催促淮军尽快进入汉城。还能留点什么东西下来。就算经手的人剥一层皮,也能追点已经运走的东西回来啊!
朴泳孝身后的那些新进大臣们已经出了近似于呜咽声的叹息,朴泳孝却板着一张脸不说什么。
对于他走上现今这个高位————就连北洋和清国中枢都已经认可了他议政大臣地位置!许多开化党人看不懂,以前旧大臣们也更看不懂。朴泳孝既胆子小又没什么节操,比起和他同样亡命日本的金玉均可以说负天下之望的地位差远了。结果到了最后,还是他朴泳孝在日、清、韩、朝鲜王室、朝鲜旧党、开化党势力当中如鱼得水。过得越来越滋润!
朴泳孝自己也明白,他能走到现在这步,也不过是彻底的现实主义使然。他绝对没有任何理想任何追求,只想着谁腿粗就抱着谁的。以前是日本人,后来是徐一凡,现在毫无疑问就是即将入朝的淮军系统。对于被徐一凡他们搬走的东西,论心说,他没什么好心疼的。政府运转不下去加税就是了,反正他地地位也不是靠朝鲜百姓维持。但是按照他这个尴尬身份,新主子必须巴结好。那些清国淮军大爷们,谁不是见钱眼开的手?没东西去买好他们。他们追究一个政变余孽的罪名就小不了。换过来说,要是把这些带着重兵的将领巴结好了。就算李王和闵妃要换马,也奈何不了他姓朴地!
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看着禁卫军大张旗鼓地搬东西,一边儿不断的飞马派去仁川,看清国大军到了没有。结果这些家伙,在仁川上6,耽搁了就快小一天,再耽搁,人家最后一队都快出了!现在过来,还能堵着他们的后队,说不定还能追上一些正在络绎朝北赶的运输队伍,抢些东西回来!
他正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掂量着的时候,就听见望楼下面楼板通通直响。挤成一团的那些大臣又低呼一阵,硬生生的让开一条通道。就看见一个红衣斗笠的传骑满头大汗的直奔上来,跪在地上。
朴泳孝猛的转头:“叶帅他们到哪里了?”
传骑重重喘了口粗气儿,觉着自己都快在这又热又闷的望楼上面晕倒了:“回大人话,叶帅滚牌已经到了汉城,他们即将入城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
挤成一团的乌纱官帽的新进大臣们一阵低低的欢呼,兴高采烈的看着朴泳孝。朴泳孝的脸色却没有放松半点,只是哼了一声儿:“准备仪仗,在东门亲迎叶帅大队!”
一个挂着诩卫大将军,以前不过是个司仓小吏的大臣低声自语:“这可好了,这帮新军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他们也太贪了,连制钱都不放过!”
朴泳孝猛的瞪了他一眼,脸色仍然不好看:“这就要看看,他们到底谁更横一些了!咱们夹在中间,也就只有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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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帅的话,滚牌已到汉城,哨探传骑回报,朝鲜议政大臣朴泳孝以下,在汉城东门亲迎大帅!”
盛军快马拦在一辆大车前面,跪在地上,大声的向这辆大车回报最新消息。而大车周围正在奋力推挽这车的朝鲜民夫们趁机立在一旁,擦汗喝水喘息。
这车子还是在仁川找到的最大官车,四匹驿马都拖不动,又临时征了四十名朝鲜夫役在旁边推挽,遇到高低不平,上坡下坡的地方,就是人和马一起出力。叶志的戈什哈们骑在马上,簇拥着他的坐车,不时的吆喝加上虚挥马鞭,让这些朝鲜夫役卖力一些。一路累倒一批就又换一批。叶志这辆挂着提督军门认旗的中军大车就这么缓缓前进。
盛军的队伍也拖得稀稀拉拉地,承平以来,淮军绝无野外拉练这样地训练。冒着夏日酷暑出。走百余里路直抵汉城。几千兵就得至少同样数字的夫子伺候。军装粮饷甚至肩上洋枪都是那些夫子们挑的挑,扛地扛。一个个还走得叫苦连天。淮军的粮台还远在天津,朝鲜也才经乱。朴泳孝政府未曾建立牢固的对地方统治,本来沿途伙食夫役都应该由地方备办供应。但是原来地方官不是因为身为旧
就是新人两眼一抹黑。淮军只好自己到处抓夫子,应,将民居稻草屋顶拆掉喂马。搞得一路鸡飞狗跳,见披靡。百来里路。走了已经两天还没到汉城,这还是叶军门要求飞兵汉城的军令之下的度了。
叶军门本来打算在白龙岛好好养养晕船损耗掉的元气地,结果李鸿章的电报和朴泳孝的特使一到,叶志就顿时上路,打点精神要求他们盛军飞快赶到汉城。
原因无他,一是李鸿章要求他们快点到汉城,维持住秩序,徐一凡已经奉命撤退。汉城不可一日无清军震慑,特别是在中日还在交涉的时候儿!李鸿章还含糊的要求他保护住朝鲜府库,字里行间都透出意思,这次是李中堂自己掏腰包办交涉办出兵。要是朝鲜能够自觉报效补贴一点儿,李老中堂绝对乐观其成。
朴泳孝传来的请求就*裸多了。徐一凡在席卷朝鲜府库。和清朝中枢打明白这个官司的话,估计那些钱都不知道给徐一凡花到哪儿去了,现在徐一凡又在朝鲜,不敢太得罪他。只有拜托叶大帅,夺回朝鲜府库的话,这些钱朝鲜和北洋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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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刺激之下,叶志立刻就道。
听完传骑地回报,车帘一动,一个长随已经钻出来大声下令:“记赏!传卫大人中军议事!”周围几十个戈什哈一声暴诺,纷纷应声:“传卫大人中军议事!”随着喊声,几骑马疾驰而出,直奔前军而去,周围的盛军官兵纷纷向叶志所居的车马望来,低声议论。
“今天赶死了大队也到不了汉城,瞧瞧大家,都累得一个臭死!肚里也没装人吃的粮食,辣白菜装了一肚子,烧心得直灌水…………大帅传卫军门,是不是要抽选锋先奔汉城去?”
“好东西都是先到先得,徐大人地禁卫军在汉城,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听说每个兵都多了个朝鲜老婆,大车小车的朝平壤运,咱们朝脚下靴子磕个头,千辛万苦地赶过来,还不是冲着好处?调卫军门来,准是先派他赶往汉城!”
不多一会儿,马蹄声声,就看见记名提督宁夏镇总兵披风如血,扎束整齐的飞马而来,到了车前也不打话,翻身下马就钻进了车里。
车中叶志半死不活的歪在靠垫上面,看见卫汝贵进来也就点点头,捧着手里的水烟壶抽了一口,开口就没有废话:“达三!汉城那边催咱们都快催疯了,徐一凡忙着搬东西呢。我传牌已经到了汉城,但你也知道咱们盛军这脚程,大队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你去抽选锋,快马全给你,到汉城把东西给抢回来!禁卫军闹事儿,别给他们好脸,必要的时候儿抬中堂出来…………***,想吃独食,哪儿有那么容易!”
卫汝贵轰然应是:“大帅,您就万安吧,这里面有咱们一半,标下都省得,标下护军营都是招安的马匪,马快枪利,天擦黑准到汉城!”
叶志笑骂:“对半?我给那个姓朴的乱臣留个倒二八就不错!中堂那儿还要一份儿呢,咱们也没有白出力的…………快去!甭给姓朴的好脸,东西抢回来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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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东门,迎接上国钦差的仪仗都摆了出来,朝鲜新政府的大臣们纱帽冠带,在大太阳底下汗流如雨,翘等待叶志的大队赶来,每个人都是一脸急切。传骑不断的过来,一边通报禁卫军的车马不断从北门而出,一边通报盛军前锋还有多远。
等到天将将擦黑,接风的宴席都换了一桌,才听见东面啼声如雷。官道上烟尘斗乱。朝鲜百官啊的一声乱了起来。都是喜动颜色。转眼间就看见大队骑兵从地平线那头冒了出来,当先武官顶戴花翎,披风如血。身后骑士都是横眉毛立眼睛,多半没戴帽子,辫子盘在头上,都水淋淋地。每个人都横背着洋枪,从毛瑟到雷明顿,什么都有。一阵风似地卷过来。
到了近前才看见这些马都喘着粗气。白沫四溅,都快跑脱了力。
乐队顿时奏起了上国官乐,朝鲜上下都按品级站好,抖袖子就想行礼。当先那红顶子武官飞一般的奔到面前,勒着马团团转了一圈,看也不看面前行礼的朝鲜百官:“我是盛军总兵卫汝贵!禁卫军那帮家伙在哪里?带路!”
朴泳孝先是目瞪口呆,接着脑子转得飞快,忙不迭地大声下令。身后五军营卫士也已经上马。朴大臣更是不甘人后,带着卫士们就冲在前头,直奔内藏坊而去。
卫汝贵瞧着朴泳孝勤谨,又看看他身上服色。催马就和他赶了个肩并肩:“阁下是朴大臣?叶大帅要我转告中堂带的话儿,朴大人只要和北洋同心协力。这朝鲜就如磐石之安!”
这言下之意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朴泳孝一脸忠诚奋:“从此之后,朝鲜下国,将于北洋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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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盛军拼了老命,飞奔汉城从徐一凡手里抢东西的时候儿。
千里之外的北京颐和园乐寿堂内,荣禄正跪在那里一身直冒冷汗。
慈禧对禁卫军的忌惮之意,对他这个心腹总算是说出来了。
这禁卫军,到底是撤好,还是不撤好?他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今后他地事业荣辱,也许就系于这句话上!
第一反应,毫不犹豫是撤禁卫军。让徐一凡那个混蛋家伙好看,没了兵在手上,撤回京师赋闲,还不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
转念之间,徐一凡送行时候儿的那些话就又浮上心头。他在西安的宦囊所积,都换了当初钦差宣慰大臣的差使。回到京师待罪,要不是徐一凡送的程仪,在李莲英和军机大臣那边连句好话都买不到,更别想这个禁卫军续备军练兵委员的差使了。
他对仕途心思热切得很,当初从京城等于流放到西安更加倍了这个心思。现在更是看明
平天国洪杨之乱以来,有兵就有了封疆的机会。国的这些呼风唤雨地地方重臣,一个个爵阁部堂,谁不是都在抓饷抓兵?李鸿章如此地位,还不是因为淮军是整个北中国的柱石所依?
如果徐一凡那支战斗力惊人,几天就平定了朝鲜的禁卫新军在他手中…………那么他荣禄翻身的机会,几乎就是板上钉钉地事情!慈禧给他练禁卫军续备军的名义,还不是想着这支禁卫军?
虽然老佛爷忌惮看不明白地徐一凡,但是那也是朝廷对抓住兵的重臣下意识的忌惮而已。谁也没认为徐一凡现下真的能威胁着什么。禁卫军这支强兵,放弃了可惜啊!把八千人招募入营,装备起来,并且练出来,要花的钱,要花的精力,要多大的本事,那真不是说说而已的。现下京师的人对徐一凡的本事都佩服得很,就连光绪看重徐一凡,还不是因为他练兵的本事?虽然大家不说,但是现在徐一凡在朝鲜的地位,大家对他看不顺眼又不能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他一手练出的禁卫军?
要是禁卫军没了,还真能指望自己练出一支更强的续备军出来?
徐一凡行事如此跋扈,如此乱来,老佛爷又如此忌惮他。说不定哪天他就突然倒台了,到时候谁能收拾这支禁卫军?还不是他荣禄?满洲权贵,谁能比在朝鲜蹲过的他有资格?
荣禄脑海中天人交战不知道过了多久,乐寿堂内也一直是静静的。连慈禧身后的李莲英都屏住了呼吸。
荣禄终于肃容重重碰了一个头:“老佛爷,咱们旗人,需要这支禁卫军。现在汉人大臣掌重兵在外,咱们要有能牵制他们的力量…………还有一桩,咱们也要防着象朝鲜一样的宫变!求老佛爷再给奴才一个机会。只要一旦徐一凡有什么把柄被朝廷拿住。奴才一定将禁卫军掌握在手中,为大清,为老佛爷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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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至平壤官道之上。车马粼粼。到处都是升起地篝火,是向北撤退地禁卫军左协主力和更多的朝鲜民夫造饭的火光。
徐一凡不顾自己腰酸背痛,才扎下营地来,就带着幕僚卫士还有军官们四下巡视,摆足了一夫未食不先食,一夫不眠不先眠地架势。
每到一处。迎接他的都是敬礼和小小的欢呼声音。
这场朝鲜变乱,的确是禁卫军最锋利的磨刀石。耀兵于朝鲜王宫之前的仪式,更是让这些军官士兵们骄傲到了极处。
一支军队,是需要一些荣誉感地。甚至可以说,这是一支军队必不可少的东西。
禁卫军最后被迫撤出汉城,也增强了这支军队上下的凝聚感。他们始终是被歧视,是被提防的对象!也只有面前这个带着微笑问候他们的年轻徐大人,才是维系这支军队的全部根基所在!
看了几处营地。徐一凡和军官们都满意的现到处都是整整齐齐,还派出了哨兵。虽然一切远未规范,但是对于新手军官和才入营未久的士兵们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最重要地是。在朝鲜民夫敬畏的眼光当中,禁卫军上下都严格的以军人姿态来要求自己。似乎刻意要显示出他们的与众不同一般。
这已经是一支军队了。
楚万里跟在徐一凡身边。看着他到了一处篝火照不到地僻静地方,敲着自己酸痛的双腿,笑问道:“如何?”
徐一凡身后地仰早就跟了过去,弯腰替他敲腿。徐一凡也由着这贝子爷服侍,笑道:“凑合吧,别忘了,咱们是给赶出来的!只有更强,别人才不敢欺负咱们!万里,你不是不知道现在世上一日千里,回去咱们还得加紧练兵,搜罗人才…………各种体系也必须要完备,步兵,炮兵,骑兵,指挥机构,参谋机构,后勤机构…………明年,可就是甲午了……”
“甲午怎么了?”
徐一凡一笑,错开了话题:“这次咱们够不要脸的,将朝鲜抢了一个底儿掉,下面就是想法将这钱花出去…………”
楚万里也笑:“那是,连铜钱都不放过,这不是等着和赶来的盛军起冲突么?咱们就一营人在那儿,当心吃亏!”
徐一凡傲然一笑:“就凭盛军?”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快马驰来的声音,身边戈什哈打起了火把,远远的就像徐一凡禀报:“大人,好像是留在汉城一标三营的传骑!”
火把映照之下,就看见一个禁卫军士兵飞也似的赶来,滚鞍下马,平胸行了一个军礼——徐一凡在军中不允许下跪,说影响军人的自尊心——:“大人,一标标统张大人的公事!”
徐一凡回了一个礼,伸手接过来打开公事,上面是张旭州潦草的字迹,说来惭愧,这些经过北洋文武两途训练出来学官们,写得字儿可比徐一凡是欧游大儒好看了不少。
他草草扫了一眼,随手递给楚万里:“张旭州可不软!盛军总兵卫汝贵都给他扣了下来,上百盛军骑兵,给揍了个鼻青脸肿,正在问要不要给我解过来,我要这些废铜烂铁做什么?”
楚万里脸上却殊无笑意,看着那份紧急公事,缓缓沉声道:“大人,非要这么跋扈么?”
徐一凡笑意不减:“为什么不跋扈?我们软弱,淮军欺得更凶,我就是要他们忌惮!越和淮军叫板,说不定朝廷更看重咱们牵制北洋独大的能力!这官司,咱们和他们慢慢打吧……”
“羞辱了淮军,北洋上下,就一心和咱们为敌了!我们孤处朝鲜,扛得了一时,还扛得了一辈子?最后要在李中堂和大人当中选一个的话,朝廷还是选李中堂…………”
徐一凡眼神一下亮了起来:“我现在就是要和北洋撇清关系!未来的日子,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背黑锅!你就以为,李鸿章还有多少时间来对付咱们?”
这话让楚万里更加不解了。绷了半晌。楚万里突然嘻嘻一笑:“大人是算命的?反正禁卫军是
想倒也由你…………”
徐一凡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倒是摸起了下巴:“张旭州公事里面还说了那个意大利流浪汉地好话儿。卫汝贵抬出中堂,上下都有些畏缩,眼看要退让,还是那家伙飞马上去,用马刀背劈开了两个盛军骑兵,还说什么。咱们欧洲人,到手的利益从不让出!好家伙,好习惯!万里,我想,咱们似乎可以再多引进这么些洋人才吧…………”
徐一凡是真的一点都不想闹出了这事儿之后和北洋怎么善后地事情,他本来就是做出一个姿态而已。表明了绝不会被北洋归并到他们系统当中,真能那样,后来的好处可多了。不过这也犯不着和楚万里解释。他现下倒是脑子里面在不停的转。到哪里再引进一些洋人才呢?部队架子搭起来了,但是参谋指挥系统还等于没有,世界上倒是有一个国家这玩意儿是天下闻名…………
楚万里在旁边将公事默不作声的递给了呆呆侍立在一旁的仰,听到和盛军起了这么大冲突。徐一凡还满不在乎,戈什哈们都有些呆。楚万里倒是完全放开了不想的样子。天塌下来,反正徐一凡顶着:“不管怎么样,朝鲜汉城这事儿算是完了,咱们禁卫军,就走一步看一步咯…………”
听着他地话,沉思中的徐一凡猛然抬头,目光亮闪闪的,似乎在期待着未来的什么东西一样:“结束了?这才是开始而已!明年,就是甲午!”
“甲午又怎么了…………大人今儿是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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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津。
李鸿章的签押房内出了重重的翻到声音,几个下人忙不迭的扑过去收拾着被老头子推了一地的公文。
这些日子,李鸿章也见憔悴了。一头关心着出兵朝鲜地事儿,一头还要以绝大精力应付对日交涉,毕竟上了岁数的人了,精神再健旺也有限。
今儿又看公事,布置事情到了深夜,喝了点听头牛奶正想睡觉去,没想到朝鲜一份电文一来,又让李鸿章大光其火。
盛军一个总兵,上百的卒都被徐一凡的禁卫军扣住了!打了个鼻青脸肿,除了对卫汝贵客气一些,其他地都一捆朝搬空了内藏坊里面一塞,大摇大摆的离开汉城而去。叶志入夜总算到了之后,看到地就是这么一幕,当即就电告天津。
李鸿章气得手直抖:“跋扈,跋扈!这辈子从来未曾见过!莲房,帮我拟稿子,我要弹劾徐一凡!”
一直在签押房和李鸿章议事的杨士骧也帮着在收拾东西,闻言抬头苦笑:“中堂,现在徐一凡可是立了定国之功的大功臣啊……朝廷对他已经是封赏不酬功,咱们弹劾,只怕有得官司打了…………”
李鸿章目光如电:“难道还让他爬到我头上来了?”
杨士骧也是脸色铁青,却是压抑着自己情绪,只是冷笑:“现在还在对日交涉,要是弹劾这个朝鲜大功臣,日本人怎么看?徐一凡就是瞅准了中堂想早了此事,才如此作为……再说了,他已经赶走了荣禄,再如果对咱们百依百顺,朝廷怎么看他?老佛爷怎么看他?他这是摆明了和咱们北洋撇清关系,不惜背上跋扈的名义…………可惜,咱们北洋不是无拳无勇的荣禄!”
李鸿章稍稍冷静了一点,他的城府,当然过杨士骧。但是数十年依靠着纵横政坛的淮军嫡系被如此侮辱,让李鸿章顿时血冲上了脑门,这时才算落下来。老头子头还一阵阵的犯晕,定神想想,冷冷一笑:“谁说这二百五没有心计的?叶志和卫汝贵也混蛋,有马有枪,练了多少年的兵,让穿了虎皮没几天的家伙给收拾了,还全无还手的余地!我瞧着单凭这点人,怕是吃不住徐一凡了…………”
杨士骧也冷笑:“中堂,增兵吧!徐一凡在一日,我们北洋就不得安心一日,他如此作为,必然是让朝廷明白,他迟早有一天,可以被扶植成为牵制甚至取代北洋的势力!这家伙,练兵的确是一手。听说皇上那边…………”
李鸿章一扬手,让杨士骧不要再说下去了,淡淡道:“也正好,不管怎么说,叶志入朝,日本小东洋的调门也软了一些下来了。再增兵朝鲜,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对付徐一凡这事儿,不拿在明面上,我就和他拼拼家底。一步步在朝鲜挤垮他!真以为我李鸿章老了?本来还瞧着,他是个人物的,可惜,太不知道进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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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霞关。
总理大臣官邸当中,犹自***通明。
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轻轻推开了总理大臣官邸的洋式书房门。***之下,就看见一个黑黑须,带着圆眼镜的沉稳中年,在埋头写着什么。
听见秘书敲门推门的声音,他头也不抬,轻声就问:“是不是关于清国的情报?”
秘书俯身行礼,声音也同样很低:“据报,清国的禁卫军和盛军在汉城起了冲突。”
那中年人摘下圆片眼镜,不动声色的揉了揉眼窝:“北洋反应如何?”
“根据天津领事的消息,北洋大臣衙门连夜出了火签,大概在准备调兵吧。”
“很好。”
秘书行礼退下之后,中年人缓缓站了起来,负手走到窗边,半晌之后轻轻摇头:“李鸿章…………老了。东洋潮流的大变动,就要开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