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又起来了。卷起满地的雪尘,裹着在树林当中撞得松树叶沙沙作响。天色也渐渐的阴沉下来,乌云一层层的也渐渐从远处堆积上来,颜色不是灰黑,却是一种暗黄偏近血色的那种。
姜子鸣勒马在徐一凡身边,抽抽鼻子:“天气真邪门儿了,才小十一月,怎么就是要来暴风雪的样子!”
徐一凡已经快一天没有睡觉了,从遇袭的危难当中冲杀出来,又招抚他们这些太爷,再接到那些朝鲜马贼的消息,毫不犹豫的带领新鲜出炉的禁卫军马队奔袭三十余里。要将这些所谓的孤臣孽子一网打尽。
斥候已经离得他们更远了,刚才已经远远出了让老营队暂停前进的消息。这么一停下来,脑力体力双重巨大的透支顿时让他觉得浑身冰冷,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寒风一阵阵的似乎要钻进自己骨头里面。他胃里面泛出一股酸水,还有点腥味儿,强忍着咽了下去。
他可不能在这帮新手下面前装熊!
他眼前一阵蓝,都有些看不清前面景象——他也搞不清楚那些斥候似乎夹在风中传来的各种消息。只好回头看看,那些戈什哈们还有楚万里都紧紧的簇拥着他,每个人眉宇神色之间,都已经是疲倦到了极处,看徐一凡目光扫来,一个个又挺直了腰背。
看来,一个个都还是很在意在这些新弟兄们面前的形象。对于没法儿穿他们笔挺新式庄严地军服,还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马贼们可不像这些戈什哈们这么严整。姜子鸣下达了暂停待命的号令之后。这些新弟兄都三三两两的散开,并不簇拥在一起。各找稍稍能避风的地方歇息,有的人还从地上抄起雪,在脸上手上猛擦,擦过了再从皮袋当中掏出黑乎乎的油脂,小心的擦在脸上。
这样紧急奔袭下来,马贼们可没有半点不适应地模样。更不像那些戈什哈们脸色冻得铁青还要强撑,不少人穿得更是单薄。在雪地当中。活动灵便无比。
这是一支招抚过来就能马上使用地队伍啊!让他们成阵列地打会战。打火力战。那是脑子坏掉了,可是派他们进行自己计划中的用场,却是再合适不过!
徐一凡觉得自己精神稍稍缓了一点,瞧瞧姜子鸣,还在专心注视着前方,等候斥候们传下来的消息。他也不想打扰姜子鸣,这姜军师。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让他放心得很。又冷又累之下,只有四下张望分散精神,却看着楚万里拉在戈什哈围成的队伍外面,神思不属的蜷在马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一凡一笑,策马行了过去,低声笑道:“你小子也会累?说真的。我也累得不成……还是在担心收拾不了那些高丽棒子?”
楚万里一下反应了过来。扬脸默默地看了一眼远处,神色竟然是说不出的凝重:“我在算时间…………”
“什么时间?”徐一凡一怔。
“我们时间打得太紧了,万一北洋比咱们预料之先就行动了。如果有北洋大员轻车前往,绝不耽搁,趁着我们来不及动就直入禁卫军军营,要是…………”
徐一凡脸色更加阴沉了下来,想呵斥楚万里住口,可句句话都是说到了他心底最担心的地方!按照正常来说,按照大清官场惯例,他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已经是足够料敌先机了!可是万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冷冷的说了一句,掉头不再看楚万里,楚万里还想说什么。老营队突然骚动起来,就看见前面一骑快马,飞也似的疾驰过来。马上正是陈彬!
“咬住了!咬住了!”
“没***白跑这三十里地,回去还能喝完酒!”
“才换新当家的,就在功劳簿上面描个红,山神爷爷老把头保佑!”
骑手纷纷翻身上马,而姜子鸣迎着陈彬,略略谈了两句,拨马就奔徐一凡这里而来。
“大人,咱们没白溜这三十里腿,抓着那些棒子了!”
一句话将徐一凡心中所有乱成一团地心思都完全打消,一扯缰绳:“说说怎么干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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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彬哨探而来地消息准确而完整,来回两次,他都没走空,死死的咬着了这些朝鲜马贼。按照他的话,这帮家伙不过百把人,看样子也是远路而来。又不像本地杆子到处都有密营,有上了保险票地屯子可以避风吃热食歇腿。早就是人困马乏,看着天要下大雪,就已经在一个避风的山洼里面扎了下来。人都是壮棒汉子,只是硬火很少。多是马刀铁尺长扎枪————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队伍有小二百,结果伏击徐一凡他们的不过六七十号,敢情只能凑出这么多洋枪啊!对着装备更好的伏击对象,把装备冷兵器的人拉上去心里也有点二乎。
还是那句话,不是是支队伍就能打白刃战的,欺负老百姓不算。
他们没料到徐一凡还有这么一支大队伍可供调遣,扎的营地警备不严,哨马不过七八人,也放得不远。暗哨也不多,其他人累得升了火胡乱吃点就钻牛皮帐篷了。
眼看到了已经快过了上半夜。风刮得一阵邪乎似一阵,雪还迟迟未曾落下。森林里回荡的呼啸声音都变得更加凄厉起来。这样的天气,这群已经是疲乏到了极点的朝鲜马贼更是放下了一切担心的心思。先是暗哨收了回去。外面游荡的哨马都一个个找到避风处,三两个凑在一起。抽一袋关东烟解乏。
从远处望去,隐约能看见红红的小点忽明忽暗地闪动。偶尔有一两声咳嗽,还有马给冻得打响鼻的声音。
一骑哨马远远的回来之后,就直奔亮着小红点的地方,凑近了低声笑骂:“就老子笨,你们聪明!哨探不放,在这儿抽起两锅来了,什么叶子的?”
这些朝鲜马贼在东北活动日久。连自己日常对话。都已经多是华语。
“来。也抽锅儿吧!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丢了兄弟硬火,没拾掇几个人下来!汉城来的那几个官儿,都跟霜打了似的,就他妈会叹气,早早的钻帐篷了。还想成事?”
“不如南大人啊!壬午年咱们旧军裁撤,下来就瞪眼挨饿。还是他给咱们马,给咱们硬火,让咱们当了花马队。不冲着南大人地恩情,咱们会来?”
“可现在怎么办?杆子拆了回不去,回朝鲜,没粮没饷没军火地,起事,起个球!再找一个什么靠山呢?插枪散伙再回去挨饿。老子可不干!”
说了几句。马上马下,都是长吁短叹。正在烟叶抽了一锅接着一锅地时候,突然一个人疑惑的站了起来。向来路望去。
黯淡的雪光当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
正骑着马悄悄的摸进来。寒风将雪地早已冻硬,马蹄响动掩盖,这些黑影就像幽灵一样摸了上来!
一个棒子马贼跳起大喊:“***流水了!”
喊声未已,那排骑士已经不约而同地催动了战马,从便步变成袭步。寒风将雪地冻硬,马的蹄铁上面都加了防滑的铁齿。敲在冰面上,居然铮铮的冒出了火花!
啪啪啪几杆洋枪打响,枪法准得惊人。都是十几二十年在马背上面练出来的功夫!枪枪冲着烟锅的火头,几个棒子马贼惨叫着就跌倒。人喊马嘶惨叫的声音顿时响起。有的人想掉头就跑,那队黑影已经风也似地从他们身边掠过,马刀在他们身上一带,血就飙射而出,有地刀法黑的,还硬生生的将人脑袋给砍了下来!
这条通往扎营洼地地唯一一条道儿就这样被一冲而过。那些棒子马贼的惨叫和枪声已经惊动了营地,不少人乱纷纷的钻出了帐篷。黑影已经连人带马的冲进了营地——棒子哨探躲懒,实在放得不够远!
那些黑影抛出一个个瓦罐,乒乓摔得到处都是,油脂四溅。几个黑影更扯出藏在蔑筒里面的黄磷自来火,一晃就着,丢在四处,顿时火焰升腾。照出一个个人影惊惶的乱窜。
营地里面一片惊呼惨叫,给人堵上门了,抄了老窝子!火光之下,就能看到冲进来的马队无穷无尽的涌来,洋枪的子弹刺溜刺溜到处乱飞。马刀铁尺见着一个脑袋就劈下来。马上汉子都盘着辫子,反穿皮祅,一声不吭的放火杀人,一瞧就知道是些关东老炮!
这些棒子也都是积年的马贼了,看到周围这惨状,知道完蛋,现在还是三十六计吧!也没人傻到去抵抗,有马的牵马,没马的步蹽,嗡的一声四下星散。向着洼地四下逃去。
人群当中还有几个穿得单薄的,一看就知道没混杆子的经验,晚上居然脱衣服睡觉!也在不要命的夹在人群当中四下乱撞逃跑,这个时候居然占了穿得少动作灵便的便宜,在没被冻死之前,跑了个前几名。吭哧吭哧的就朝洼地四处小丘上面爬。
在营地当中乱砍乱杀四下放枪放火的那些凶神也不追他们。第一个爬上小丘棱线的冠军还没来得及喘个气,来个胜利的笑容。棱线以下又窜出七八个人影,一把将他按倒在雪地里。冰碴锋利,顿时刮了他一个满脸花。两拳头敲下来,就只剩下惨叫的份儿了。
“我是朝鲜右诩卫大将军!你们不能杀我!”
四面小丘都亮起了火把,爬上来的人给掀翻按倒了不少。一个人是骑马冲上来的,马肚子挨了一扎枪,那匹马惨嘶着坐倒,压着背上主人,从山坡上面一直滚了下来!
背后是给烧成火海的营地,眼前是满山丘的火把,星星点点的不知道有多少,惨叫声接二连三。火把下面,还有一排排黑森森的洋枪指着他们!
一些人已经跪了下来。叫着三老四少乞命,还有一些人搞不清状况,呆呆地四下看着,直到被人按倒。
几骑马跃上山坡,正是徐一凡楚万里他们,姜子鸣紧紧的跟在徐一凡身后。都不用姜子鸣给徐一凡解释什么了,眼前景象已经证明了一切。
这些前马贼,短短十分钟。已经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偷袭!斥候冲进去。老营队守四下。确保没有一个落网之鱼。在占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耐心的等到了半夜后这些棒子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儿,一口就致命,这真是一群狼!
徐一凡缓缓点头,摆了摆手。露了大脸的姜子鸣也不动声色,大声传令:“封刀喽!”
哼,这仇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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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去的队伍是到了快天亮地时候才扯了回来。寨墙上面高涛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不是不相信姜子鸣他们地战斗力。而是留在他屯子里面地几个得罪不得的钦差大臣内眷,不一会儿就打人来问,有没有大人的消息?他们回转了没有?问了几次都是不知之后,几次来传话的那位章渝章大管事的脸色就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受不了的高涛干脆将铺盖搬到了角楼上面,和几个眼力最好的炮手踮着脚朝远处望。寒风吹得浑身都僵了,还是不敢休息。等到受不了地时候儿,天际边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再过一会儿。火把显出了长龙一般的模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雪夜中穿行。
远处传来了唿哨招呼的声音。就连口哨中也带着喜气。
高涛仔细分辨了一下,一蹦老高:“大人他们回来了!”一边喊着一边捏着拳头就朝角楼下面跑,一叠连声的招呼:“开寨门!准备热饭热菜。最好的烧锅也抬出来!冻了大半宿,天王祖奶奶,大人总算回来了!”
寨门哄然打开,就看见一队队人马喜气洋洋的涌了进来,欢呼声响成一片。
“一百几十号棒子,除掉死地,其他一个没跑了!还有一个什么朝鲜地右诩卫大将军!”
“咱们麒麟队什么时候干过孬活儿?到咱们地头,这些棒子是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天要收他们,咱们还能客气了?这叫开门见喜!”
“咱们不是麒麟队啦!是徐大人麾下正牌子官军,是轰南洋鬼子,镇朝鲜的那支官军!”
高涛一边让屯民招呼队伍,一边伸长了脖子等候徐一凡他们的身影,队伍进来了两三百号,才看见徐一凡在戈什哈还有姜子鸣他们地簇拥下策马而来。
一瞧就吓了一大跳,徐一凡身上又给盖了一层毯子,只是抖。马缰绳也捏不住了,给两个戈什哈夹着走。火把映照之下,脸色青白得难看。
“天老爷!大人这是怎么了?”
徐一凡的确是感冒烧了,没有休息的连续驱驰,又被寒风劲吹。当朝鲜马贼被一网打尽的时候儿,他浑身精神气儿一松,差点就从马上栽下来。姜子鸣最先瞧着不对,一把将他扶住,摸摸额头,烫得吓人。
徐一凡自己却咬牙撑着了,百事当头,他可不能倒下!因为这些朝鲜马贼,他在这里又多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必须快快将这里事了,赶紧赶回平壤坐镇动!
现在的他,没有生病的权力!
押着俘虏当即就连夜回奔,一路徐一凡只觉得自己随时会软倒的样子,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都忘记自己是怎么撑回高家窝棚的了,高涛迎接他他也模模糊糊的没在意,只是命令戈什哈将他扶下马,小声的传令:“提那对朝鲜丫头,还有俘虏当中几个要人物,准备一间安静所在,我马上要审他们!”
扶着他的正是李星,看着徐一凡一脸不忍的神色:“大人,您还是歇歇……”
凡踢了他一脚:“滚蛋!我现在哪有时间?我又没死们丧?你干好你的事儿,我有我的责任!”
李星再不说什么,飞奔而去。徐一凡又转头交代。眼前冒着各色各样的星星,已经有点看不清眼前到底是谁了:“这些俘虏,都放进屋子里面安顿下来,有伤治伤,吃喝都给!死了一个,我拿你是问!姜子鸣,姜子鸣呢?”
有人领命而去安顿俘虏,姜子鸣也匆匆赶来。徐一凡拉着他就走。一边招呼楚万里跟上。戈什哈扶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高涛自己腾出来的宅院门口。就瞧见门口也涌着一堆人。杜鹃洛施都出来了,李璇断腿还躺着呢。看见徐一凡这个模样儿,都吓了一大跳。冲过来牵手的牵手,摸额头的摸额头。慌乱得不知道所以。都要拉徐一凡去躺着休息。
徐一凡满脑门子的官司,身体又不爽得强撑着。看着两个小丫头还来凑热闹,当即作:“我还没死!男人的事情,你们添什么乱?”
吼完就又问:“李星呢?那两个朝鲜小丫头提到没有?安置好了我要审问!”
李星不知道在哪里回答了一句:“大人。都准备好了,在西边厢房,闲杂人都清干净了!”
看着徐一凡的眼神里面都是火气,脸都扭曲了。杜鹃和陈洛施再不敢说什么,退了下去。徐一凡直奔西厢房而去,一进暖暖的屋子,整个人就要都躺下来,最后却是腰板一硬。直直站住。除了楚万里和姜子鸣,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楚万里也不说劝徐一凡休息地话,瞧了他那竭力支撑地样子一眼。听听声音:“那两个朝鲜小丫头在隔壁呢,小地哭,大的还在劝,当真是姐妹情深。大人,怎么料理她们?杀了祭旗?”
楚万里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徐一凡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大步就朝隔壁厢房走去,挑开帘子。就看见那对朝鲜双胞胎抱在一起,缩在炕角。小的埋头在大的怀里低声的哭,也许是哭得久了,只剩下有一声儿没一声儿的抽泣。大地那个,咬着细白的牙齿,只是拍着妹妹的背。
看见徐一凡他们进来,灯影下,徐一凡往日在她们面前还算和气的面容显得又疲惫又憔悴,眼睛里面似乎有两朵阴沉的火在燃烧一般。饶是这朝鲜小姑娘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到他的样子,还是吓得浑身一缩。
这畏惧也不过是短短的功夫,小姑娘又睁大了眼睛直直对视徐一凡,用汉语大声道:“杀了我们吧!只求您两件事情,一是我们也伺候过李小姐,大人要怎么样收拾我们都成,别把我们丢给您底下地人糟践。二就是我这妹子还小,让我们死在一处,埋在一处,黄泉路上,我还好照顾她…………”
姐姐地话儿才出口,妹子就抱着她哭得加倍放声儿。三个大男人瞧着这对如花似玉,还未完全长开的垂髫少女这么凄切的模样,互相对望一眼,楚万里最先摸了摸鼻子。
放在往日,俩少女这么予取予求地可怜样子,说不定在徐一凡脑海当中还会浮现出*,调教之类的鬼畜幻想。可是现在,他却实在没有了这种心情。他只是静静的瞧着她们,竭力支撑着自己身体,轻声问道:“你们真名到底是什么,该告诉我了吧。”
姐姐迎着他的目光,也轻声回应:“我们是大王左诩卫大将军南允植先君大人的双生女儿,我是南英爱,我妹妹是南心爱……”
“原来是忠良之后…………”徐一凡不动声色的自语了一句。这些情报,他在汉城的时候就早就知道了。当时一边感叹能拿她们做人情的现在朝鲜议政大臣朴泳孝真是一个鬼畜第一等的棒子,一边瞧着李璇喜爱她们,也没当一回事儿,反正自己也委屈不了她们。留在朴泳孝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糟蹋呢。
谁知道现在牵扯出了这么多的变故!
南英爱听到忠良之后这话,却是轻轻笑了出来:“忠良…………忠良?先君大人为王赴难,但是我们却是什么样的下场?爹爹给朴泳孝这叛贼勾结日本人打成筛子,我们却转手被送给了钦差大人您!我们朝鲜人,命就该这么低贱?凡是想着这个国家的,就该死,该受屈辱,投靠外人的,就该荣华富贵?先君大人对大王是忠心耿耿。先君追随的大院君大人也是对大清忠心耿耿。最后他们却从大王这里,从大清这里。得到了什么?”
这南英爱看来是少有地接受过王室良好教育的,居然还能说出这番道理!
不过夹在地缘互相冲突的强国大国之间的小小国家,本来就应该是这种命运,只有依附一方而生存。朴泳孝就是适应这种法则最好的人,先是依靠日本,觉不对马上倒戈死心塌地贴着他徐一凡,北洋来了又赶紧报效,浑身绝没有半分骨头。这样的人。在朝鲜这个国家才可能站得最稳!这个道理。也不用和这小丫头解释。
徐一凡背着手走了两步。突然放硬了声音:“你们是怎么勾结那些流亡大臣的?怎么给朝鲜花马队通报的消息?我自问没有委屈你们,为什么还要伏击我,想取我性命?李小姐视你们如妹妹一般地疼爱,为什么你们连李小姐都不肯放过?你们要玩什么心念故国地悲情,我都由着你们,但是伤害到我还有我地人,就容不得你们!”
最后他的语气。已经阴冷到了极处。想到李璇铺在雪地上的那栗色长,想着她那一动不动压在马下的样子,徐一凡就心里面一抽。一巴掌猛的拍在了炕桌之上!
姐姐咬着牙齿倔强的不回答这个问题,南心爱却吓得又泪水涌出,直往姐姐怀里钻。朝鲜话夹杂着汉话想辩解什么,才说了几句,就被南英爱呵斥住。只是眼泪稀里哗啦的直朝下流。哭得连抽带喘,已经怕到了极处。
姜子鸣再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儿就告罪退了出去。徐一凡和楚万里心里有数。还绷着脸站在那儿,两只大灰狼恶狠狠地看着炕上这对小白兔。
“还想保护那些前来救你们的人?告诉你们一句实话,他们已经全部被我俘获。包括带头的前朝鲜右诩卫大将军,你们父亲的从弟南允容!破铜烂铁,将这个屯子塞得满满的,他们是不是人头落地,就在你们一语之间!如果真是居心对付我,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如果只是想救你们,那还有可恕之处…………”
听到徐一凡说出了南允容的名字,南英爱就知道不妙了。徐一凡的兵队之精锐,在北朝鲜势力之大,都是她自己看在眼中地。更别说居然在东北,还有他这么一支伏兵!也都是人马轻捷剽悍地汉子。她老爹掌管景福宫宿卫,朝鲜士兵什么德行她都清楚。就算徐一凡是唬他,还没抓着南允容他们。知道了底细,只要
拾他们。南允容掌握的这点残存势力,在朝鲜东北天无路,入地无门!
支撑小女孩子最后的精神支柱一下崩塌。当初落入朴泳孝手中,当她知道叔叔南允容出逃,也知道父亲为了苦心支撑朝鲜江山,还是在大院君闵妃他们默许下,尽力在朝鲜四下布置了一些力量,随时准备应变,或在中日进逼地时候,有条最后的退路。南允容还会带着人马将她们姐妹救出来…………
可是眼前这徐大人,仿佛就是他们朝鲜人天生的克星。不管怎么挣扎,不管朝鲜哪方面的势力,东学党,投靠日本的开化党,南允植他们这些旧党残余,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们的的确确没有主动勾结南允容他们,是在陪李璇游玩的过程当中,一个朝鲜杂役偷偷给他们带了一个消息,叫她们静静等候援救。当时突然遇袭,都吓了一大跳,但是在枪炮声中听到了熟悉的招呼她们的声音的时候,一切仿佛宛若梦中!
徐一凡虽然不拘管她们,李璇也对她们亲热。可是当年养在深宫的重臣娇女,突然成亡国一般的妾妇,投到自己亲人怀中,不管如何艰险,都是最梦寐以求的!南英爱还想,只要能逃出来,无论如何要辅佐自己叔叔,给爹爹南允植报仇!在宫中被闵妃抚育的时候,她最得闵妃疼爱,也学了许多的学问!
可是,一切到头,朝鲜人的不管什么算计,在这个并不高大的徐大人面前,只能如浪花一般被撞得粉碎!
南英爱低低的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再坚强,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子。到了最后,干脆放声大哭:“杀了我吧!我当初伤过你。带着妹子逃跑地也是我,只求你放过心爱,她不懂事,她最单纯,她从来没坏心。她也最喜欢李小姐!”
语调凄切抽噎,已经到了极处。这么多日的压力,到了此刻,让这个一直象刺猬一样警戒。保护着妹子的南英爱终于崩溃了。搂着妹子哭得不能抬头。
徐一凡却仍然容色如铁。只是悄悄退了出去。楚万里跟在他身后。脸上还是惯有的似笑非笑。到了外间厢房,就看见姜子鸣在那里坐立不安的等候。
徐一凡身子一晃,终于坐在了椅子上面,撑着脑袋,吐出的气儿都是虚热的。肩膀也垮了下来,他实在已经疲倦到了极处。
楚万里轻声的问道:“大人,你相信不相信?”
徐一凡眼睛也不睁:“信不信也就这样了。还真剁了她们?死个女人在读当中反应会很大地…………只希望,她们在那个从叔面前也能哭得这么荡气回肠就好了……”
楚万里一笑:“那我就去带那个南允容来了?”
徐一凡摆摆手:“嗯,找他来谈买卖,少不得老子又要牺牲色相了…………”
楚万里哈哈一笑就走了出去,姜子鸣听得糊涂,又看徐一凡疲惫虚弱得坐也坐不住。脸颊上全是病态地潮红,担心地问了一句:“大人,是不是先歇一下。您实在是……”
徐一凡招呼他过来。缓缓的扶着他肩膀站了起来:“子鸣。我累死了,头也疼。可是我不能歇啊…………我手底有八千子弟,有几百投效我的官佐。现在又有你们这些新马队……我是你们的主心骨啊!想成就大业,不脱几身皮怎么能够?你们跟着我要卖命,但是我姓徐的,不会比你们轻松半点!你们想不到的,做不到的,我就必须要做到!你信我不信,子鸣,我能带着你们一飞冲天!”
姜子鸣眼眶一热,心如铁石地汉子,也被徐一凡掏心窝子的几句话打动了。他从官到匪再到官,世态已经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徐一凡这样的人物!
下定了逐鹿决心的徐一凡,也和以前的他,再不会一样了。
到了最后,姜子鸣没有说话,只是僵硬的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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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软成一滩泥似的那位朝鲜前右诩卫大将军南允容已经被丢到了徐一凡脚下。他脸上那些伤痕已经上了药,只是挨的两拳还乌青未退。半蹲半跪在地上,扬着一张高丽版大熊猫一般地脸呆呆地瞧着徐一凡。
徐一凡脸上病容依旧,只是已经不见了半点疲倦的神色。背着手腰背笔直的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好半晌之后突然一个转身,瞧着他地眼睛:“南大人,在汉城我们未曾亲近过,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你打招呼的方式还真个别,来而不往就是非礼你。我可不想背着一个非礼大老爷们儿的臭名声,就回过头也给您打了个招呼…………怎么样?还算恭敬吧?”
南允容一脸晦气的神色,吞了一口吐沫。连叫骂的气力都没有了。一身单薄捆在马上送过来,冻得命已经去掉半条。只是喃喃道:“要杀要剐,都由你吧。反正,咱们朝鲜也是毁在你手上的。”
徐一凡死死的瞅着他,脸上皮肉**一下就算笑了:“毁在我手上?是我的子弟,冒死平了东学党,救了汉城,救了你们大王和闵妃!我是你们朝鲜的再生父母!你们自己争不过朴泳孝,没有朴泳孝的手段,还在这里怨天尤人…………朝鲜真是出人才!”
南允容倒也有趣,也不激动,只是蔫蔫儿的反驳:“不过就是朴泳孝送了个国库给你,你就扶植他了,要不是你当时给他撑腰,现在他能这么张狂?我们是他政敌,他在台上,我们就只有被逼逃亡…………可是你也没想到,朴泳孝这么快就投了北洋了吧?你现在也不见得多好受,听说也给逼迫得够呛…………要是咱们大院君一系还在位上,你也不见得就没有转的余地。”
徐一凡哈哈真的笑了出来:“要是你们在台上,比朴泳孝更是北洋铁杆!连这个国库都不会送给我!我又怎么能借着你们地国库。坐拥朝鲜半壁江山?…………说一千道一万,反正现在北洋也不会再接纳你们了。丧家之犬,也没有利用价值。朴泳孝他们用得顺手得很…………南大人,你们这些孤臣孽子,到底有什么打算?”
南允容擦擦鼻涕,还是蔫蔫儿的,一副认命的口气:“现在瞒你也没意思,咱们本来就想利用以前布置留下的花马队。经营起一点实力出来。我从兄南允植为王牺牲。英名已经全朝皆知。救出我那对侄女。就是养望之举。
你在平壤,咱们疯了才去撞军营。还是看你偷偷启程,不知道去哪里…………花马队里面杆子很多,你们捎溜子联系,他们都能瞧懂,知道了行踪之后。以为能趁你落单救了她们出来,顺便……顺便对付了大人你。北朝鲜就会大乱。咱们也许就有可乘之机……
现在反正咱们
开兵打仗不争气,怎么都不是你对手。是死是活,只是有一句话奉劝大人,我那对侄女父亲的英名已经传遍全朝,百姓们心口相传,你要对她们如何,对你将来在朝鲜不利。”
徐一凡和楚万里只是对视一笑,这南允容怎么看也不象个英雄人物。可还真不能小觑!这样没皮没脸的人物。也是少见。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不笨,有点鬼头心思。也不是满脑子忠诚节烈的模样儿…………这样的人,可以做交易!
他招招手,楚万里反应快,已经进了隔壁厢房,一左一右将那对已经放弃一切希望,哭得梨花带雨地小姐妹领了出来。南允容一见,上了条一般站了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侄女儿。
两个女孩子泪眼模糊当中也是怔,接着就是不管不顾地直冲入南允容怀中。叔侄三人哭做一团,亡国丧家之痛,似乎就在这哀嚎一般的哭叫声中泄无遗。
小国子弟,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这个国家,在没有自己参与的那个时空当中,将在十二年后,成为日本的一部分,国家都亡了。国王王妃,付之一炬。
五十二年之后,又被一条线分成两半。战争在同民族当中爆,将几个大国卷入,杀得尸山血海,朝鲜半岛人口,锐减近千万。
今后再过几十年,北面父死子续,南面趁了几个钱,却还是国土上面有驻军,是被圈养的一条狗。从现在而后的百年当中,这个小国,始终是东亚几个大国掰腕子地战场,始终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无关正义,只是*裸的国家之间的丛林法则而已。
幸好自己生而有幸,托生煌煌大国,有几千年的文明传承,和始终不竭的民族意气!几经起伏,却始终还在大国博弈的战场当中!
徐一凡只是静静的瞧着他们,没有不忍,只是略微有点感慨而已。等他们哭声稍止,看着南允容地眼睛,一字字地道:“我能看着你们被赶下来,也就能帮助你们再起来!或荣或辱,就在你们一念之间!”
南允容放开搂着英爱心爱的手,瞧了徐一凡一眼,颓然低头:“大人,您又想我们朝鲜怎样啊…………”
徐一凡傲然一笑,语调如铁:“我给你们枪,给你们马,给你们秘密训练骨干,还给你们经费,让你们打着旧党除逆旗号,在北朝鲜起事!除了平壤,整个北朝鲜让给你们又如何?在北朝鲜,朝鲜千万子民的命运,就由我一言而决!”
南允容一下呆住,怎么也没想到,天上怎么掉馅饼下来了。有一点他是肯定,给他这个阶下囚天大地好处,绝对只是为了眼前这位徐大人自己的利益而已!
他是流亡大臣,当然想尽复势力,报了国仇家恨。可是也不是那种太有决断,太有担当的人物,只是没法子走上这条路而已。徐一凡遭到逼迫的风声他也听到一些,但是知道得不详细,当然更摸不清其中权力斗争的脉络。他只是知道,徐一凡开了这样的价钱,就是想让朝鲜重新大乱起来!
徐一凡又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惊惶之下,他一句话也不敢接。徐一凡那边却是一步紧似一步:“难道你们还有其他选择不成?既然选了拉花马队起事,是汉子就做到底!我将半个朝鲜让给你们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当然明人也不说暗话,我在朝鲜一天,你们不管怎么闹,都要就着我的范围一天!只要稍微出圈,你们可以试试,看我剿不剿得掉你们!我要什么,你们也不必问。可是既然有了半个朝鲜,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能不能尽复旧观,也就看你们这些旧党的孤臣孽子自己本事而已!”
南允容已经彻底乱了阵脚,英爱心爱也已经听傻了。楚万里在一旁不动声色,姜子鸣却是听得心潮激荡不休。
徐一凡,真的够狠!为了保他的权位团体,将他们马贼撒出去闹事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半个朝鲜都闹起来!只要北朝鲜真的如愿大乱,他要再出什么手段拒阻北洋都是极方便的事情,一件事情,他真的不惜做到绝!
他紧紧咬着牙齿,想着朝鲜土地上将再起的刀光剑影,血火相连。各种情绪混在一块儿,到了后来,牙齿竟然给咬得格格作响。
徐一凡,说不定真的能带着他们一飞冲天!
“大人,兹事体大,我们要商量,要商量…………”南允容喃喃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了些什么。
徐一凡只是一笑:“给你一个时辰,找同僚手下商量。这条唯一的出路,看你们到底走不走…………我再给你们一个承诺…………英爱和心爱,就是我的侍妾,我娶了她们!将来我必然是要离开朝鲜的,但是对你们的支持,一天未了,就一天不断。徐家和南家,从此在朝鲜就是一体!”
英爱和心爱嘴巴张得老大,看着徐一凡这个不要脸的怪叔叔。刚才还要打要杀的,现在却要吃她们这对朝鲜嫩草!
“只有一个时辰,如果到时候没有结果,不愿意从命的,不管是谁,就准备埋在这儿吧…………要知道,你们已经一无所有,也只剩下这条路好走而已!”
言罢徐一凡就下令戈什哈进来,将南家三人带走,南允容去说服手下去。两个朝鲜小丫头,交给章渝看管安置。现在杜鹃他们还恨这对双胞胎跟什么似的,可别让杜鹃洛施她们偷偷下个黑手什么的。
看着三人出去,屋子里面犹自一派凝重气息。楚万里想开句玩笑松松气氛:“大人,再加两个,您吃得消?”
话音未落,徐一凡已经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身子向后就倒!
楚万里和姜子鸣手忙脚乱的将他扶住。又去揩他嘴边血迹,还要去喊医生。两人都明白,徐一凡是累狠了,又烧,冷风呛肺,虚火上升,又绞尽脑汁布置一切,一下吐血。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徐一凡却死死的拉着两人的手不让他们出去惊动大伙儿,只是低低的道:“没事,我死不了…………人事,我已经是尽足了。就看老天,是不是给足我时间了…………时间,时间最要紧!万里,子鸣,马上命令准备一切,到了中午,我们必须马上编队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