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日,魏将王齐麾下周杼、昌佰二人率一万正军、五千武卒,从介山出发,绕过岸门与公孙贾的营寨,径直往汾阴。
有游荡于旷野的秦军斥候发现了这股魏军的异动,立刻禀告公孙贾。
公孙贾不敢怠慢,连忙派人请来李郃,正色说道:“如子梁大夫所料,王齐军确实是奔着贵国而来,见近几日我军固守营寨不出,他终于按捺不住,今日派了约一两万魏军径直朝汾阴而去,你看……”
李郃思忖了片刻说道:“据我所知,翟司马已驻军于东梁,短时间内这股魏军不成威胁,这样,公孙将军继续按兵不动,我先返回少梁,当面与翟司马他们商议,奇兵我带走四百人,留六百人在此。”
“好!”公孙贾连连点头,拱手道:“那在下就等着子梁大夫的指令。”
“言重了。”
当日,李郃告辞公孙贾,带着二百陷阵士与高允、侯赟所率四百名少梁奇兵,沿着汾水顺流而下,一路来到了汾水与大河的交汇处,随即这六百余人噗通噗通跳下河水,泅渡到了对岸。
没想到这一幕却被在对岸巡逻的繁庞城卒看到,这群冒失的家伙慌慌张张地跑回繁庞,大喊魏军偷袭,以至于繁庞城敲响了警钟。
直到莫名其妙的李郃带人来到繁庞城下,被城上严正以待的司马卓、司马错叔侄二人看到,繁庞这才解除了警戒。
“原来是子梁大夫。”
司马卓连忙下令打开城门,亲自带着侄子司马错下城迎接,口中苦笑道:“前段时间接到子梁大夫的消息,说魏军有可能袭击我少梁,我繁庞不敢怠慢,昼夜都有人在河岸巡逻,不曾想竟将子梁大夫一行误认为魏军。”
说罢,他还叫来了那名带人巡逻的百人将,当面训斥了两句。
那名百人将看起来就二十几岁,十分稚嫩,因此李郃也不怪罪,笑着宽慰道:“谨慎是好事,不过下回千万要看仔细咯,还好这次你只是向繁庞预警,万一你麾下士卒都带着弩器,一梭子弩矢射来,我身后的陷阵士与奇兵们可是要骂娘的。”
众人哄堂大笑,那名年轻的百人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段小插曲过后,繁庞大夫司马卓便带着李郃一行人进城,一边进城一边告诉李郃当前少梁的状况:“……得到子梁大夫的传讯后,翟司马便率一万军入驻了东梁,我繁庞这边,王铮亦率四千兵卒来援……不过你也看到了,都是一群没打过什么仗的新卒,连魏军的甲胄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刚才那人是王铮训练的新卒?河戎人?”
李郃恍然大悟。
他倒是也听说过,去年王铮从逃奔他少梁的数万河戎难民中挑选了一批青壮,准备拿来作为预备军卒,怪不得看起来一点也不老练,原来是新卒。
“咳,是河西人。”司马卓咳嗽一声纠正了李郃的口误。
李郃笑了笑,点了点头。
与大部分少梁人称呼河戎人时带有蔑视的意味不同,他口中的河戎人仅仅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不过,河戎人确实十分厌恶被人称作‘戎’,他们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中原人。
鉴于目前少梁国内已有数万河戎人定居,为了内部的和谐与稳定,东梁君颁布了一条法令,将‘河西戎人’明确命为‘河西人’,摘除了戎字。
虽然在李郃看来这条法令其实更有歧视性质,但既然国内的河戎、不,河西人很高兴,他也就不多事了。
“……事实上不止是河西人,还有魏人,汾阴、皮氏、岸门一带的魏人。”司马卓继续说道。
“哦?”
李郃愣了愣,随即恍然道:“在秦军攻打汾阴、皮氏、岸门期间?”
“对。”司马卓笑着点了点头。
“有多少?”
“不少呢,大约有七八万。”
“这么多?”李郃脸上露出了几许疑惑。
司马卓笑着解释道:“是范大夫提的建议……当时公孙壮不是率军包围了汾阴么?范大夫觉得有机可乘,遂请郑侯、华贾二人带着那五百东梁卒渡河来到汾阴,与公孙壮交涉,汾阴人害怕破城后遭秦军抢掠、屠戮,纷纷表示愿意投奔我少梁,最后单单汾阴一城,范大夫就带回了三万多人……”
『好家伙。』
李郃哭笑不得,好奇问道:“皮氏、岸门二地亦是如此?”
听到这话,司马卓朝李郃挤了挤眼睛:“子梁大夫没注意到我繁庞的人多了许多么?”
经他提醒,李郃这才注意到繁庞城内的行人确实多了许多,且其中有不少人在看到他们这群兵卒时抱有畏惧之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少梁本地人。
考虑到他少梁去年接纳了数万河戎人,如今又接纳了七八万魏人,这总共十余万人口,一下子就让他少梁的总人口翻了一番,甚至可能达到三十万人。
这对于希望少梁日渐强盛的李郃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如此一来,少梁国内的人口成分变杂了,有必要加强文化认同、国家认同方面的建设,真正地将这些外来人口融入到他少梁,否则反而会有负面作用。
而在这方面,他少梁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即墨家——墨家思想在同化平民阶层方面那可是相当厉害的,此前在合阳之战期间俘虏的两万魏卒,如今有大半都成为了墨徒,这就是最佳的例子。
二人一边聊,随即司马卓将李郃带到了繁庞的城墙上。
此时李郃便看到,繁庞的城上放置有不少弩车,粗略一数至少百余架。
“这些是……”
“这些都是墨造司新打造送来的。”
司马卓笑着介绍道:“自从得知魏军有攻打我少梁的迹象,墨造司便发动旧梁的百姓加紧打造这些弩具、守具,优先派人运至东梁与我繁庞……子梁大夫不介意吧?”
说话间,他伸手抚摸着其中一架弩车,看起来十分欢喜。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李郃笑而不语。
与司马卓聊了一阵,婉言拒绝了这位大夫留下吃宴的邀请,李郃带着陷阵士与奇兵们直奔东梁城。
跟繁庞的情况差不多,因为接纳了三万多汾阴的魏人,如今东梁城内的人口亦大为飙升,倘若算上之前的两万余魏军俘虏,不得不说东梁的人口负担着实不小。
好在去年少梁的粮食产量还不错,再加上秦国赔付的粮食还未吃完,因此一口气接纳了十几万人口,东梁、繁庞二城倒也不必为粮食发愁。
当李郃找到范鹄时,范鹄正在统计食盐的储量。
没错,食盐。
之前在秦军攻陷盐氏邑、接管了官盐的晒场后,范鹄就派人与秦军交涉了,以较低的价格从盐氏弄到了一大批食盐,为此少梁国内还新建了几座仓库,专门用来堆放储盐的盐缸。
不夸张地说,就目前少梁得到的食盐,全国近三十万人口吃一年都不止,这也算是少梁助秦国讨伐河东所收获的红利之一了。
顺便一提,少梁的盐全部是国家管控,甚至于目前连米也是施行配给制,从根本上杜绝了黑市。
当日,李郃见到了范鹄与翟虎,就阻击魏军入境一事与二人做了一番商议。
而与此同时,魏将周杼、昌佰二人已率一万正军与五千武卒抵达了汾阴,一边下令麾下士卒就地伐木建造营寨,一边远远观望汾阴。
这支魏军的到来,让驻守汾阴的秦军二千人将王响颇为紧张。
毕竟他麾下仅有五千军卒,而此番前来的周杼、昌佰二军却有一万五千之数,若是对方真的攻城,他自忖最多只能防守一日。
就在他紧张之际,当晚李郃率二百陷阵士、六百名奇兵渡河来到了抵达,同行的还有他从翟虎处借来的杜良一营近五千军队。
有了这近六千名少梁军队的增援,秦二千人将王响大大松了口气。
次日天明,就当魏将周杼、昌佰二人准备尝试进攻汾阴时,二人骇然看到汾阴城上竟出现了少梁军队的旗帜。
这……还要打么?
“打!”
周杼咬牙做出了决定。
六月十四日,魏将周杼、昌佰率一万魏军、五千魏武卒攻打汾阴,李郃率五千秦卒、五千少梁军队守城。
因为注意到汾阴方向的厮杀,公孙贾试图率军支援汾阴,但却被魏将王齐率军拦截,四拨军队同时在两个战场发生了激烈的厮杀。
最终,李郃在汾阴击退了周杼、昌佰二将,但公孙贾却因为人数与士卒战斗力都不如王齐麾下的魏军,险些被王齐击破,好在计良及时出兵支援,护着公孙贾退回营寨。
一日之间,在汾水战区这边,秦梁联军与魏军互有胜败。
而另一边,庞涓多次派人窥视安邑,见安邑城内的一万少梁弩兵迟迟不后撤,遂下令催促王齐加大对少梁的压力,而王齐又派人催促周杼、昌佰二将。
周杼、昌佰二将无奈,唯有私下商议。
“不若你率军牵制汾阴,我率五千武卒强袭少梁!……少梁国内尚有被俘的士卒,只要我能解救他们,他们必定会相助我攻打少梁。”
“好!”
在一番商议后,二人决定由周杼率一万正军牵制汾阴的一万秦梁联军,而昌佰则率五千魏武卒强行渡河攻打少梁。
六月十七日,魏将昌佰率五千魏武卒强渡大河,攻打东梁城。
当收到秦卒的禀告后,李郃快步登上城墙,眺望那正在强渡大河的魏军。
“武卒?”
他一下子就猜到了昌佰麾下军队的身份,毕竟若是五千普通魏军,那是决计不敢强行攻打他少梁的。
可问题是,五千魏武卒就办得到了么?
一想到东梁城上众多的弩车,李郃轻哼一声。
即使是魏武卒,也太小看他如今的少梁了。
如今他少梁对比两年前,又岂止是强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