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施,也注意到了南营的厮杀。
就在草原联军围着南营的西面、南面展开齐攻时,李郃、公叔父子、方邯等人也登上了城墙,眺望南营的攻守。
“南营……不要紧么?”
公叔驰患得患失地问道:“肤施是否应该出兵相助?”
“不必。”
李郃微微摇了摇头。
要知道南营有近一万七千余元里军,一万三千左右魏军,还有近六千赵军,整整三万六千兵力,虽说攻营的胡人军队人数是其两倍,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啃地下来的。
更何况,攻城也好、攻营也好,真正的核心兵种是步军,而胡人军队在这方面实在太差了,那些不堪一击的胡奴简直不能被视为步军,只要营内守卒防好胡人骑兵的弓射,胡人基本上是攻不下的。
别看当初夫蒙能攻下肤施,其实那有多个原因:首先是没有防备、仓促迎战,以至于部署在长城一带的八千魏军几乎全军覆没不说,就连肤施也没有做好备战的准备,被攻了一个措手不及;其次是上郡魏军的武器装备问题。
历来中原军队对草原军队在武器装备方面都是有代差的,这是中原的优势,而草原的优势则在于机动力极强的骑兵,然而上郡魏军的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国内腹地的军队,并没有对草原军队形成装备代查优势,这才使得上郡魏军在胡人军队的人海战术面前陷入了下风。
而今日龙贾率领的魏军,乃是庞涓麾下的攻赵魏军,是魏国正军中最强力的一批,而郑侯的元里军,则是魏国河东军的底子——河东军几十年来都是魏国与秦国交战的主力之一,无论训练程度还是武器装备,毫无疑问都是正军中拔尖的那一批。
而蔺战的蔺地赵军,背靠赵氏发迹的太原郡,又处于抗击外族与魏国、秦国的前线,纵使稍有不如其他两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因此这三支军队,对于草原来说都有装备的代差优势。
魏武卒就更别说了,胡人的箭矢只配给魏武卒挠痒痒。
双方步军的差距以及装备代差优势,再加上有联军已经掌握了克制胡人军队的战法,李郃毫不担心南营会有什么闪失。
除非包围南营的那些胡人骑兵,通通下马步战,亲自参与攻营。
还别说,草原上的战士还真能做到‘上马骑战、下马步战’,对于中原骑兵而言骑术是需要严格训练的战技,但对于草原战士而言,骑术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七八岁甚至更小的胡人小孩就要开始学习骑马,而成年男子,更是几乎没有不懂骑术的。
弓射,也是同样的道理。
当然,能做一回事,敢不敢承受伤亡是另外一回事。
别看胡人对胡奴的态度简直草菅人命,但他们十分重视各自部落的战士,四处抢夺女人的目的也是想要这些女人为他们最出色的战士生下子女。
要草原上的战士像中原军队那样,不计伤亡去攻城、攻打一座军营,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好比此刻,进攻南营西营栅与南营栅的万余胡奴在攻营时被守营联军将士杀地惨叫连片,尸体堆满营墙,然而营外远处那至少三四万胡人骑兵却视若无睹,除了时不时朝南营发动几轮齐射,几乎就是站在原地。
倘若说不知情的中原军队,还有可能被胡人军队的打法弄个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可元里军、龙贾军、蔺战军歼灭匹娄、击败夫蒙,早已摸透了胡人的战术,怎么可能还会中招?
这不,那三四万胡骑发动了自攻营起的第七轮齐射,但守营的联军将士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倒是攻营的胡奴,有不少人死在了己方的箭矢下。
“这样下去不行啊。”
小乌兰亦看出了问题,皱着眉头对扶余说道:“战士们射出的箭,似乎并未有效地射杀那些夏人……”
在扶余皱眉之际,夫蒙亦对兄长说道:“夏人似乎掌握了一套克制我方的战法。”
扶余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二人道:“你们说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听从旁传来一个声音:“派战士去进攻不就好了?”
扶余、夫蒙、小乌兰三人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开口的乃是奢延氏身边一名勇士。
“别乱说话,乌延。”
奢延氏淡淡说道:“扶余少首领与乌兰少首领自有决断。”
那名叫做乌延的勇士在瞥了一眼面面相觑的扶余、夫蒙、小乌兰三人后,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两个软弱的部落。”
扶余、夫蒙、小乌兰三人面色涨红,但出于不想与奢延氏发生矛盾,不敢斥责什么。
殊不知,因此奢延氏越发看轻乙旃部落与乌兰部落。
在他看来,乙旃部落与乌兰部落,已渐渐失去了草原之子的荣耀与血性,变成了两个只会奴役弱者、却畏惧于强者的软弱部落。
再转头一看寂静一片的肤施城,奢延氏又轻哼一声,暗暗想道:软弱的乙旃与乌兰,如今也就只能与同样软弱的夏人打打仗了。
说实话,对于昨晚少梁奇兵的骚扰,奢延氏并不像扶余、夫蒙、小乌兰那样认为夏人卑鄙,因为大野部落就是一个很功利的部落,只要能击败强敌,偷袭什么的,大野部落也干得出来。
但肤施城内夏军昨日没有回应扶余的挑衅,今日又坐视友军遭到攻击,这让想见识见识所谓‘强大夏军’的他有些失望。
在他的观点,夏军昨日与今日的表现,也属软弱。
若换做是他大野部落,早就杀出城与强敌一决生死了。
两方软弱阵营的交锋,这让奢延氏失去了兴趣。
不过同时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所谓‘夏人军队要将他们赶出草原’,应该就是扶余、夫蒙兄弟为了刺激他大野部落而谎称的,看这支夏军软弱的表现,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支夏军怎么敢夸这样的海口。
『稍微出点力就回去吧。』
他心下暗暗想道。
就在他思忖之际,他这边的攻营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扶余、夫蒙、小乌兰三人终究没有听取他手下勇士乌延的建议,派上各自部落的战士,依旧是驱使那些不堪一击的胡奴攻营,以至于被杀死的胡奴越来越多,而这些胡奴唯一的贡献,只是用尸体堆出了一条可冲入营内的宽敞道路。
扶余对此倒是很兴奋,大声下令:“攻进去。”
夫蒙、小乌兰也是兴致高涨,仿佛下一刻就能攻破这座夏营。
但在奢延氏看来,这种战争方式让他感到恶心,甚至于多看一眼都会有辱他所坚持的荣耀。
于是他索性拨马离开了。
同样离开的,还有乌延等他麾下的几名勇士。
事实证明,扶余、夫蒙、小乌兰等人高兴早了。
就算那些战死的胡奴用尸体堆出了一条可冲入营内的宽敞道路又如何,三万六千联军将士早已在营内集结列阵,就算没有那道营栅,单凭那些不堪一击的胡奴,照样无法突破联军的阵列。
这不,即使已经打开了通道,但冲进营内的胡奴们依旧是有去无回,不,应该说死人的速度比刚才更快,毕竟之前营内守卒是踩在摇晃的长梯上抵挡进攻,而如今却是站在严实的平地上,实力不降反增,胡奴冲得越多,被杀得也越多,纯粹是白白送死,哪怕后方的胡骑多次发动齐射相助,也无法扭转。
在这种情况下,扶余终于咬牙做出了决定:“派战士攻营!”
在他的命令下,一支两千余人的胡人骑兵喝开沿途的胡奴,踏着那些牺牲胡奴的士气,越过营栅跳入了营内。
正在指挥作战的华贾看得一愣:哟,还有主动来送死的胡骑?
胡骑的优势在灵活机动,可营内都被他联军占据了,根本没有空间供这些胡骑策马奔跑,而这些胡骑又不可能从内侧跨越丈余高度的营栅逃到外头去,这不就是来送死么?
他当机立断下令:“围杀这支胡骑!”
一声令下,原本固守阵地的元里军立刻转守为攻,当即就杀得面前的胡奴们节节败退,转眼间就杀到了那支胡骑面前。
而率领那支胡骑的胡将,此刻也意识到他们做出了愚蠢的举动,却因为没有后撤的生路,不得不咬牙迎战。
“举盾!御骑之阵!”
就在那些胡人骑兵即将撞到元里军前阵时,华贾一声令下,叫元里军的将士们举起了盾牌,摆出了‘御骑’的架势,即联军步卒如今人人都会的‘左弓步单臂持盾’,专门用来克制骑兵冲阵的步军架势。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撞击声持续不断地响起,这支胡骑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凶狠地撞上了元里军构筑而成盾墙。
纵使前排的元里军士卒早有防备,仍被撞得双脚后滑,持盾的动作也有所变形。
但……挡下来了!
因为有第二排的元里军士卒,用盾牌抵住前面袍泽的后背,帮前面的袍泽稳住了身体。
“怎么会?!”
被挡下的胡骑一个个面色发白。
虽说因为地形限制,他们胯下的战马并非全力奔跑,可即便如此,又怎么可能连一排夏军的都无法击破?
“嘿!”
就在这些胡骑面露惊骇之际,挡下他们的元里军士卒脸上露出了狞笑,抬起右手,将手中的兵器刺向对方。
霎时间,数百名胡骑阵亡。
“快退!快退!”
那名胡人勇士惊骇地大声呼喊。
但遗憾的是,在骑军与步军的交锋中,一旦骑兵丧失了速度,就几乎不可能再逃离步军的包围。
这不,眨眼时间,抢攻上前的元里军将士便将这些自己掉入陷阱的胡骑通通包围,随即从四面八方朝着对方乱砍。
可怜这些曾叱咤草原的胡人骑兵,此刻失去了速度,被元里军围在当中,双手难敌周围数十、数百把刀剑,眨眼工夫就被杀了个精光。
前后不到一盏茶工夫,两千胡骑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营外的扶余、夫蒙、小乌兰耳中,三人满脸惊愕。
他们此时再看前方那座夏人的营寨,仿佛看到一头张着巨口的饿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