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洲,一艘蓬船在不知名的大江顺流而下。
白莲儿双目无神地坐在船舱中,身周还缠绕着一股股圣光。刚刚,米凯尔又对她进行一次思想纠正……前后已经三个疗程,效果在渐渐出现。
起码,周舟感觉这白莲儿的目光多了许多柔和,少了很多冷厉。
虽然增加最多的,是这种似乎对人生产生了深切质疑的双目无神……
周舟躺在甲板上,拿着羽儿刚给的回信玉符,上面的娟秀小字刚刚隐去。周舟问:“米,咱们这么搞下去不会出事吧?把白莲儿变成傻子什么的。”
米凯尔:“主人请放心,我没有干扰她的意志。”
白莲儿突然开口说了句:“你才是傻子!”
“不用担心了,她脑子还是能用的。”周舟顿时放心了不少,可别真把白骨夫人玩坏了,不然西游的时候……
诶?不对,自己为何要遵循脑海中的西游的剧情去铺陈算计?
白莲儿成不成白骨夫人,好像对西游影响都不大吧,反正那些劫难,大半都是漫天仙佛凑出来的。
如此一想,周舟倒是豁然开朗了许多。看着手中的玉符,羽儿说,在那边搜寻不到那个神秘的蛮族,就一直在东胜神州打探。打探结果,确实是有那蛮族存在的,只是近百年未曾现他们的踪迹。
这些家伙很是神秘。
自己过去东洲,是不是能有什么意外收获?虽然实力方面,他可能帮不上太多,但他运气一直是不错的。
周舟和当事人商量着:“莲儿啊,既然总也找不到你老家在那,不如先去其他地方散散心?我托人在南洲慢慢寻找,行不行?”
“才几天,你是不是已经找的厌烦了?”白莲儿习惯性地冷笑着,“我反正被你降服,你要做什么何必问我!”
“嗯,就当你同意了。”
周舟打了个哈欠,这蓬船飘向的,是一座大城。
灵觉微微颤动,周舟打起些精神,刚要将灵识外散查看,却听耳旁就传来了一声问候:“船上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太清弟子?”
这柔柔弱弱的声音,听着好耳熟。
……
遇到熟人的寒暄方式,在洪荒中也是有些规矩的。
大抵,约定俗成也是一种道的体现。
听到那声有些熟悉的呼唤,周舟眼前浮现出的,是一个穿着雪白宫装的温柔女子——这不是记忆浮现,而是纯粹联想。然后,这女子的脸庞,被一张精致的脸蛋取代。
是她来着……
对,是她吧应该……叫什么来的?
如果说突然忘记了人的名字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但明明之前还想起过几次,就是叫不出口……怎么破?
“船上可是那位太清弟子?”
“啊,我是。”周舟坐起身,看着河岸的一颗花树下站着的两个女子。
其中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挡着那花树缤纷的花瓣;另一女子像是侍女一般,交叠双手安安静静地站在那。
纸伞下,那美丽女子轻柔地笑着,含羞带怯又转动了影迹,小声喊了句:“果然是你呢,恩人。”
“那个……”周舟手摁了下船板,让随波逐流的蓬船停下,看着远处站在那的女子。
好尴尬,忘记这妹子是谁了,果然好尴尬……
那无所不知的灵光闪烁在哪!来个画外音提示下也行啊这种时候!
周舟表面在微笑,内心在翻滚。
米凯尔:“有些记忆如果被不负责任的轻易遗忘的话,会让主人的人格魅力降低许多。”
瞄了眼天使妹子的表情,果然,那清冷之下略带着些微幽怨。似乎是在责怪周舟,他认识的,她竟然不认识。
嗯?天使妹子不认识的话,那只能是米凯尔在天使蛋中闭关的时候,自己见过的……
对了,在羽儿之前见到的那个!
在那东夷的丛林之中,有个裹着棉被的湿身……咳,女修士!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舟手掌捂着双眼,已经陷入了想起、想不起的深度纠结;甚至对纠结本身的纠结,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纠结……
罢了,再问问人芳名不就好了。
撑伞的女子笑道:“恩人可是忘记了奴家是谁?”
“那个,”周舟咳了声,暂时不动声色。毕竟也是走过了风风雨雨,见过了大风大浪,稍微从纠结中摆脱,就变得从容了许多。“姑娘,我确实见过你,只是大概忘记了你的名字。”
岸边的女子轻笑道:“恩人不曾问过,如何会记得?”
“没问过?对!我说怎么想不起你名字,竟然是你!”周舟一拍手,哈哈大笑了两声,“若是小鱼在这里应该会想起来,可惜她去东海修行了。”
岸边撑着油纸伞的女子轻笑了两声,倒也有些脱俗的妩媚。
怎料周舟坐在那拱拱手:“山高路远,下次相逢,没事我就先告辞了啊!再见!”
小船悠悠地飘走,岸边的两道女子直接措手不及,她们的身影陷入了一道道黑线中……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抬手,似乎有些急切,不想让自己的恩人如此溜走。
还没等她呼喊出声,小船已经飘远。
船舱中就传来了女子的话语,似乎是在讥讽。“和人家相识一场,怎么看到就走人了?莫非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心虚吗?太清弟子!”
这声音、这口气,自然是刚被米凯尔思疗了一番的白莲儿了。
周舟据理力争:“怎么就亏心了?哥行的正坐的斜,不过是萍水相逢啊萍水相逢。”
“鬼信,那你现在逃个什么!”
“这展开明显不对!哥现在已经桃花运缠身!你看人姑娘那样,估计又要被米误会我又拈花惹草……这个就算了、这个就算了。”
白莲儿呸了声:“真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变态。”
周舟:“你从哪听来的这次词汇?”
“主人,”米凯尔在旁说了句,“思想治疗时,我灌输了许多信息给她,请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原来如此……嗯?”周舟瞪了眼天使妹子,“米,你怎么会懂这些非正常词汇?”
米凯尔低头泡茶,“将褒贬的词汇储存起来,不是很正常吗?”
小船上飘出的声音,在河岸渐渐听不真切。撑着油纸伞的紫云烟轻叹了声,目光定定地看着飘远的小船……
东夷初相逢,芳名不曾问。
南洲再相遇,芳名仍不询。
“夫人,那船走远了。”身后的婢女小声提醒着。
“无事,我已经差人在前路拦下他们了。虽然修士能飞天遁地,但他应该不会真的如此薄情才对。”紫云烟小声说着,踮起脚,看着远处的大江。
两艘楼船,横在江面上。
那只蓬船……真的没停。它先是神奇地沉入了水中,让楼船上的那些人措手不及。等蓬船再露面时,已经是楼船的下游,继续随波逐流。
紫云烟:……
侍女:……
她们好像都低估了周舟对六根清净的伟大决心。
费了一番周折,周舟还是被紫云烟拦下了。她乘着楼船在后面追赶,还呼喊着有事相求,请恩人救命之类的。
这才对嘛,有事就说有事;大家相识一场,如果举手之劳,那肯定也会出手的对不对?非要搞什么花树、纸伞、轻柔一笑,搞得跟那些恋爱漫画的展开一样……米凯尔已经对哥的人品产生过怀疑了!绝对不能再轻易地招惹女子!
——这是周舟的内心独白。
“米,我们上去看看,”周舟在心中问着,“若是麻烦的话就不理他们,如果是治病救人之类的,倒也好说。”
“嗯,”米凯尔轻轻点头。
显然,刚才周舟的内心独白被她听到了,天使妹子的目光落在主人身上,也带着一丁点的温柔。
白莲儿没多少存在感……别说是她,就算换成当年的羽儿,也很难在周舟和米凯尔面前找到多少存在感。当然,现在羽儿的情况好了许多。
周舟觉得这楼船不算太大,在见识过玄清山的仙舰之后,俗世楼船当真不配庞大二字。
楼船上面有一队甲士、许多侍女。周舟之所以刚才说治病救人,乃是现了在这艘楼船的一处装饰华美的船舱中,有个躺在床上的英俊男人。
联想到刚才听到的,那河岸侍女喊紫云烟的一声夫人,这英俊男人很可能就是紫云烟的丈夫了。
一个漂亮的女修士怎么就嫁给了凡人?
好像没什么奇怪的,项羽他娘不都是金仙了,还和凡人生了孩子。
看看她有什么事吧。
没等楼船上放下木板,周舟随手将蓬船收了起来,跳到了楼船甲板上。
米凯尔拽着白莲儿跟了上来。虽然白莲儿满脸的不情愿,但还算给周舟点面子,没有在这些凡人面前对他冷嘲热讽。
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样子。
“恩人,”紫云烟带着几名侍女,对着周舟盈盈一拜,“我备好了宴席,还请恩人赏脸入座。”
“不用破费,随便整些吃的就好。”周舟淡定点头,满脸世外高人的模样。
……
楼船之内的装饰,金银不足贵、宝玉做铺陈,似乎造船的木头都大有讲究,十分奢华。
饭菜也是珍馐佳肴,似乎食材也并非凡物,周舟吃的倒是挺爽。
灵觉不提醒,没毒还怕什么?
紫云烟在下陪坐,身段婀娜、姿态端庄,秀盘起云鬓,倒也有几分为人妻的成熟。她柔声道:“若非恩人当年搭救,云烟怕是已经遭了恶人的毒手,这杯酒该云烟敬你的。”
云烟?这还是周舟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挺普通的,不错。
端起酒杯回应了句,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显然随口应付的成分居多。
酒也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只是紫云烟笑容之下,带着些忧心。
周舟将桌面上的饭菜都品尝了过来,开始给米凯尔夹着他自己喜欢的几样菜品。这温柔照顾的模样,让紫云烟看的有些痴迷。
一般都是女子照顾丈夫,很少见男子会在外人面前照顾妻子呢……恩人果然与众不同。
见米凯尔身旁的白莲儿动也不动这些饭菜,紫云烟于是问:“这位姑娘,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喜欢吃什么,我这就让后厨的人去做。”
“我喜欢血,”白莲儿那双妩媚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舌尖划过粉色的唇瓣,“最好是贞洁女子的鲜血,没有被男人碰过的……哎呀!”
啪!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白莲儿背后的周舟,一记手刀砍在了她的脑袋上。这次是真的下重手了,就算是白莲儿的无上真魔躯,也是吃痛的咧嘴。
“米,你这思想治疗还是不管用啊思想治疗。”周舟郁闷地说了句,走回座位继续吃饭。
米凯尔放下筷子:“主人,我这就对她进行强化治疗。”
白莲儿哼了声,扭头赌气。
“稍后稍后,”周舟夹了块鱼肉放在口中,问了句:“这是什么鱼?”
“鲤鱼呢。”
“咳!”周舟一口将鱼肉吐出来,郁闷道:“早说,刚才吃几口了已经……被某鱼知道又要闹别扭。”
紫云烟轻笑了两声,道:“还真是羡慕恩人你,闲云野鹤、逍遥世间,在洪荒随处行走。”
“外面也很危险啊,始终不如找个舒心的地方安稳过日子自在。”周舟笑了笑,开始将话题引向正题。“上次相遇之后,你莫非就到了南洲,然后找了个富家公子就嫁了?”
怎料紫云烟轻叹了声,眉目间有些酸涩。
她屏退了房中侍奉的侍女,坐在那看着面前的酒杯,道了句:“并非是云烟自己来的南洲,只是后来在一处坊镇被一处仙门选上了,收为了弟子。”
“哦?”周舟有点奇怪,“那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虽被收为弟子,可云烟的资质平庸,并未被传授什么道法。”紫云烟叹了声,“师门给我的命令,是当做礼物送给了秦国的公子……我便做了如今夫君的侍妾。只是夫君对我极好,慢慢的有了如今的光彩。”
周舟眨眨眼,虽然听她说的轻巧,但怎么就嗅到了一场宫斗大戏优胜者的味道……
“人的际遇各有不同,你夫君应该就是在后面船舱躺着的那个吧?中了毒还是害了病?”
紫云烟眼圈一红,低声道:“宫闱之事不敢妄言,但夫君确实是被人下了毒。南洲的名医已经尽皆看过,却都是束手无策。我得高人指点,说只要寻到太清弟子,就能解了此毒……托了许多关系,才在师门那打探到了恩人的下落。”
“高人?谁?”
“乃是宫中的一位奇人,”紫云烟低声说了句,“深得陛下器重,被封为了大秦天师。”
周舟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