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复仇……”阿萨尔兰恨恨的低声密语。他又看到父汗佝偻的身影,这十几天来的打击叫却图汗失去了整个精气神,身为养尊处优的大汗,却图汗也从来没有步行过这么远!
蒙古人从会走路就开始骑马,却图汗又是贵族后裔,虽然喀尔喀人并非是黄金家族的后代,但却图汗从生下来就是小台吉,哪曾受过这般苦楚?
每天走路,也不可能叫人背着大汗行走,脚上起了水泡,磨破了流血,每天早晨起来穿上靴子时都痛不欲生,但并没有人同情,商团军们只是笑着说走出茧子就习惯了,几个可恶的士兵还当场脱下靴子给蒙古人看。
阿萨尔兰承认对方脚上确实满是老茧,可见这些汉军确实是走出来的,但他并没有丝毫的认同感,蒙古人就不该走路,就象汉人活该走路一样,他既不同情和认可那些汉人军人,也不会对蒙古人被迫走这么久的路感觉好一些,特别是看到自己的父汗被迫每天走路时的情形,每次看到都是叫这个蒙古少年心如刀绞。
得到补给之后的汉军们走的更快了,他们脚步轻盈,战马只是背着他们的火铳和轻甲,加上补给上的物资,但阿萨尔兰感觉这帮子汉人走的比马还轻松,他第一次对战马比人快产生了怀疑,一直到数日之后他终于确定了,这帮子人形牲口走起来确实是比马还快。
“这就是买卖城了。”
数日之后阿萨尔兰的伤口差不多痊愈了,他原本受伤就不重,多半是皮外伤,只是肋骨断了几根,对少年人来说这点伤太轻松了,在担架了躺了七八天之后就几乎痊愈了。
最少他现在可以被人搀扶着走上几里路,然后躺下休息,给那些一直抬担架的牧民减轻一下负担。
蒙古人没有哪一个走过这么长久的路,几乎每个人都是形容枯槁。
而且他们穿的衣袍都太厚了,在中午时天气相当的炎热,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不过所有人包括牧人在内大多穿着皮袄子,他们太缺棉花,也没有人会纺织,这导致他们每人都穿着皮袄在身,在以前不曾有太多麻烦,蒙古高原的夏天很短暂,无霜期都只有几个月而已,汉人的秋天时草原已经开始下雪,汉人的春天春暖花开时草原上积雪还没有化尽,就算是夏天,早晨和晚上的天气也相当的凉快,甚至可以说很冷,只要避开中午最热的时间,穿袄服也没有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穿着厚实的皮袄,每天要走几十里路,每人到了晚间时皮袄子里都满是汗水,等走到这里时,人人都是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神情狼狈,头发结了柄,脸上满是灰尘与汗水冲涮的痕迹,很多贵族都是一样,他们这一生都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前方横亘的城池几乎涮新报阿萨尔兰的三观。
却图汗的汗城只不过是一片栅栏围起来的毡包,有一个小寺庙,是红教喇嘛的驻地,仅此而已。却图汗和阿萨尔兰等人还是住在毡包里,只是比牧人的要大好多。
童年时,阿萨尔兰和却图汗去过青城,那是蒙古人的圣城,俺答汗是一段传奇,虽然他不是蒙古的共主大汗,但俺答汗有和达延汗,图门汗等大汗一样的地位,远远超过现在的林丹汗。俺答汗一手建立的青城更是蒙古人心中的圣地,阿萨尔兰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内心的震撼。
芒芒草原上突兀而起的一座城池,雄伟壮观,满城的寺庙和金碧辉煌的宫殿,值宿的卫士和前来拜见的台吉贵族,还有那些川流不息行走着的喇嘛和牧人们,简直就是阿萨尔兰能想象的极限。
而眼前这座汉人建起来的城池,听说只是用来贸易所用,就算这样,规模已经超过了青城,明显要比青城大上一圈,而且建筑在漠北这种地方,可想而知面临的困难和耗费的人力物力有多大,然而汉人办到了,却图汗部也不是完全的蛮荒之地,阿萨尔兰早就听说了汉人在库伦北边筑城的消息,原本以来还要好几年的事,看来他们花了一年时间就已经完成了这一创举。
在城门处,大量的驼队和牵着马的蒙古人在进出城门,在城东一侧是大片的蒙古包,再隔一段距离可以看到库伦大寺庙的尖顶,这是草原,视力不受任何阻碍,可以看到相当远的距离。
正因如此,所有的被俘的蒙古人才感觉更加的震撼。
不仅是雄伟的城池,还有一条似乎直通天上的大道,无数人和驼马,还有那种超级大的四**车在南北来回,道路上几乎满是行人和车马,络绎不绝,行走于途。整条大道象是一条极为粗大的血管,把这个漠北的新兴城市连接到不可知的远方,是这些蒙古人想都没有想过的远方。
不知不觉间,有一些人流下泪来,很多老人少年时曾经到过这里,那时候完全没有这种景象,喀尔喀部还没有公开分裂,各部都是一个整体,是达延汗分封在此的一个万户,大家都是一体,牧人可以互相拜访,也会随台吉一起走访另外的部落,从东到西,绵延几千里都是喀尔喀人的牧场,在达延汗时期,大汗还领着大家一起打跑了卫拉特人,把唐努乌梁海给抢了回来,那个时候的蒙古人重新团结起来,部落人丁兴盛,草场上布满了白羊般的羊群。
一切都变了,那时候也有汉人,但汉人的人数很少,而且多半是南边过来的蛮子商人,他们来贩卖货物,那种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模样,叫人记忆犹新。
现在全毁了,汉人占据了青城,还一路到了库伦,在辉煌的佛寺之北又筑了这座妖魔般的新城,蒙古人之间还在内斗,一切都完了。
原本很多人还心存指望,汉人的存在可能是暂时的,一切都可能会变好,会有所改变,或许三位喀尔喀汗会转变,会集结人马来救援,会和汉人决一死战,而看到买卖城和南北大道时,这些人的希望就象肥皂泡一样瞬间破灭了。
阿萨尔兰和却图汗终于又重新走到了一起,父子俩人相对无言,其余的一群台吉也都是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样子。
城头传来鼓声,大鼓立在城楼之上,远远的有人看到了这里的队伍,敲响了巨大的战鼓。
这一下所有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慢慢的在大道上行走的人都停住了脚步,车马暂停,人群象蚂蚁般的聚集了起来,并且向这边涌过来。
骑兵,大队的骑兵从城中和城外蜂拥而至,最少有数千人之多。
无数旌旗晃动人眼,一面面的军旗叫人根本数不过来。
骑士穿着明晃晃的胸甲,在正午的阳光下刺的人眼都不敢直视,几千人全部穿着明亮的胸甲,持着各式的武器,排着整齐的队列,气势沉稳又矜持的控制着战马小步前来。
人越来越多,天也越来越热,所有人都是感觉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加上这些胸甲骑兵的威慑,更叫心神震颤。
却图汗勉强挺直腰背,但心中难免巨震。
开始都以为商团军的人数不多,只有数千人,打起来也确实是如此,怎地一到此地就又是见到数千强兵?
如果知道商团军如此强大,他未必敢悍然集结兵马迎战,很有可能带着部民牧群直接转场逃走了。
如果是那样,下场当然要比现在强的多!
“所有人列队,娘的,列队!”
骑兵们一行行的穿过来,把蒙古人隔成千人左右的一个个千人队,那些有些传承的贵族已经吓的浑身发软,蒙古人就是这样屠杀俘虏的,数万大军把投降的人群一群群的隔开,然后一声令下,用刀剑长矛铁斧骨朵开始屠杀,除了高不过车辙的孩童还有工匠妇人之外,所有人都逃不过一死。征服的一个个国家,就是这样一个个屠杀过去,用屠杀来消灭潜在的反抗者,用屠杀来使异族害怕,使那些胆小的国家一个个选择直接投降,现在这种屠杀的伎俩要落在他们头上了,所有人都吓的瑟瑟发抖,想的多的贵人们更是要站都站不住了。
很多人被斥责,也有人被鞭打了,然后牧民和贵人们都老实很多,他们一个个排队站好,象一群群待宰的羔羊,口中悲鸣,身体发抖,两眼流泪。
“是龙骑兵第七团。”任敬颇为高兴的笑道:“老杨来了。”
话音刚落,已经有小股的骑兵飞奔过来,为首的果然是杨泗孙。
“见过师指挥。”任敬抱拳行礼,礼数上没有丝毫怠慢。
夏希平等人也是一起行礼,杨泗孙是师级军官,地位比夏希平还要高一些。
现在只有加了副政事官的梁兴,还有留在青城官校的王长富比师级指挥要高一些,这也是平衡考虑,军方的两个大佬始终没变,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再凌驾于其上,张瀚要靠着这两个老人搞平衡,不使新军头有坐大的机会,又重新生成新的山头,现在这样已经很好,边军派,喇虎派,矿工派,加上新移民和辽东势力掺进来,军中的派系虽多,总体来看保持着平衡,这样很好,张瀚不希望被打破。
除了杨泗孙成为师级指挥,有资格的还有李守信和温忠发,也有两个步兵团的指挥和李从业,如果周耀从军训司里抽出身来,也是当之无愧的师级指挥。
就算是眼前的任敬,立下大功证明了自己之后,对师级指挥也就是一步之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