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子终于发现了父亲就在府门口,一起欢呼着奔向张瀚。
张瀚一手一个,抄起两个男孩,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各亲了一口。
常宁满心欣慰,却感觉张瀚所行不妥,当世君子,没有这样亲儿子的。玉娘却是笑意盈盈,很是为儿子得到张瀚的无差别的喜爱而感觉欢喜。
庶子在大家族中,一般都得到歧视性的对待,怕他们争权夺利,怕他们心怀不轨,或心存不满,在张瀚这里,却是一视同仁,虽然立张桢为少君,但最少在府内,在兄弟二人身上,张瀚却只是一个后世普通父亲的角色,爱之如一,令每个孩子都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好了,”张瀚怀抱二子,笑道:“我们一起去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喔,回家啦。”
两个小子不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兴高采烈的欢呼起来。
……
在密旨出京的同时,许显纯带着自己的部下,还有曹化淳派出的东厂番子们的配合下,足有过千人一起冲向和记的京师分号。
在此之前,已经确定李国宾消失在人群之中,一群跟踪和准备动手的番役和校尉,被一群强人伏击,当场死了好几十个人。
这事是发生在小时雍坊外近正阳门大街的繁华地段,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那惊险之极的场面,事情传开之后引起京师舆论哗然,对此意见极大的反而不是商人或百姓,而是文官。
眼下之事,令城中文官大为激愤。
魏忠贤尸体刚被肢解不久,魏良卿等人刚刚被刑杀,厂卫却在京师闹市公然捕人,闹出几十人死伤的大惨剧,真是令人闻之而愤怒。
至晚间,几十封弹劾许显纯的奏疏就送入大内,然而众人等来的结果就是“留中不报”,这时莽撞上疏的人才醒悟过来,找到很多同乡前辈打探消息,待知道是与和记之事有关时,众官才醒悟过来,深悔自己冒昧,好歹今上宽仁,并未计较,留中不报就算了。
若不然,加一个“通匪”的罪名,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至晚间闭城门,许显纯等人跑的筋疲力尽,浑身都是灰尘,真是狼狈不堪,不仅没有抓到李国宾,反而连一直盯着的王发祥也失了踪迹。
这一下许显纯吓的魂飞魄散,再问及刘吉时,却是已经失踪近两天了。
许显纯吓的发昏,赶紧知会姚宗文等人,连夜去查抄和记商行,并且要查抄相关人员的宅邸,并拿捕所有的和记商行的伙计,甚至与之关系密切的商行也在一并查封拿捕之列。
这一下闹的鸡飞狗跳,校尉和番役出动过千人,明火执仗的在京师大街上游走,至前门大东大街时,整个京都被惊动了。
然而一无所获!
许显纯坐在空荡荡的和记库房里头发呆,他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穿着麒麟服坐在地上,两眼呆滞,喃喃自语,旁人都不知道这位锦衣卫掌印指挥在说什么,不过看这形态,估计是在默默撰写自己的认罪奏事疏吧。
这一次的差事,很明显是完全的办砸了!
和记内部空空如也,许显纯两个月前还找借口进来过,仓库里堆满了各种货物,从铁器到布匹和各类杂货应有尽有,和记在京师这商行是买了好几幢临街的两层楼房改建,打通之后当了铺面,内里还有大量的房舍一并购买下来,也是扩建增容,改成了库房。
和记大库在京师也是相当有名的存在,主要是存货极多,光是铁器正常就有好几万件,在后世一些做铁器卖卖的,一仓库几十万件铁器很正常。在此时就不比寻常了,每次有人进去,都会摇头晃脑的感慨半天。
什么是富可敌国,就是和记仓库进去之后转一圈再出来的感觉。
几万件十几万件的铁器,几万匹十几万匹的布匹,大量的酒,烟,茶,还有大量的毛皮,东珠,人参,和记商行在自己垄断的货物上是有相当大的市场,从开封到临清,再到永平府张家口,北方的大商行无一不与和记合作,所以京师库藏犹为充足。
还有一条,就是京师库藏要送到天津港口,自天津出港之后至登莱,再至江口,再至台湾或福建,也可以直奔倭国,天津往日本的航线相对成熟,出事机率很低,原本有海盗是最危险的海上意外,和记水师兴起之后,这条风险也去除了,海贸之利很大,除了在京师转运外,其实大量的货物直接送天津港出海,其利比在国内还要大的多。
这样一些情形,许显纯等人知道大略,除了知道和记商行储存货物极多,京师商号可能藏着几十万两白银的货物外,还有大量的值钱的四**车,不管是客用还是货用,这些都是相当宝贵的财富。
京畿一带,不知道和记大车的人怕是没有几个。
另外参与此事的人,最着急的还是京师和各处帐局里的存银。
和记的帐局存在,保守的算也最少有二百万以上。
北方商人,往来运转带着银子殊为不变,二百多年后才普遍使用银号出的银票,但也只限一城一地使用,广泛的可以异地使用的银票出现的就更晚了,绝不是影视剧里的那样,动辄掏出几万几十万两的银票,一个票号有几十万两本银就开的起来,哪有那么多数额的银票叫你装在身上。
自从知道和记还有帐局这种东西,不少显贵或潜藏的显贵们就动了心思。
和记的银子,只要送几十万给皇帝,剩下的大家分了,加上过百万两的货物和马车,怎么算都是发了一大笔的横财。
这也是王德化,曹化淳,高起潜等太监和京师有权势的几家同盟都急着向和记下手的最大的原因所在。
在这些人眼里,和记就是抱着重金过闹市的小儿,如果不是皇帝心存感念,一直对和记优容,怕是和记早就被魏阉一党给瓜分了,哪还能留到今天?
一个普通商家,不是权阉背景,也没有国公的身份,居然把买卖做到了千万以上的规模,不就是怀壁其罪么?
和记在北方的武力对这些人来说也不是他们能操心的事,真的打起来也是有朝廷顶着,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姚宗文闻讯赶来,看到许显纯的模样先吃了一惊,接着便是大为皱眉。
“怎么会这样?”姚宗文很不客气的道:“校尉不是一直盯着和记,不是在正常出货,人员也正常往来?”
“中了人家的障眼法了。”许显纯有气无力的道:“现在想想,人员是只出不进,货物也是只出不进,满车出,空车进,最后这几天就是只出不进,我们的人……算了,都他娘的是废物!”
和记的撤离计划其实很紧凑,抓住了魏忠贤一党被诛除时厂卫不安时的松懈心理,汉声计划一开始,王发祥和刘吉等人就开始主持撤离计划。
整个计划相当缜密,有很多人员和配套分流的计划,到了许显纯等人注意力集中重视起来时,和记几乎就剩下一个框架了。
然后就是人员大撤离,其实现在和记中人有多半还没有离开京师,毕竟昨天和今天白天商号看起来还一切如常,大半的人员是躲在了几幢安全屋里,等着慢慢分流离开,刘吉和李国宾等重量级的人物则分批离开,只有王发祥留在京师主持大局。
许显纯有一点还是认识的很清楚,他的部下论操守和能力都远远不及和记,这件事完全是被和记摆了一道,对上头根本无法交代。
如果是纯粹的公事,最多罢职免官,这事办成这样,可是把很多大人物给得罪惨了。
“王发祥必在京城之内。”姚宗文无奈,他和许显纯牵扯很深,尤其是两人都算是阉党余孽。如果差事办的好,他和许显纯都平安上岸,现在差事办砸了,许显纯倒霉,他姚宗文也讨不了好。
当下姚宗文道:“如果能把王发祥找出来,再顺藤摸到李国宾,刘吉,也算将功捕过。再下来,要赶紧派人出京,查抄遵化,昌平,蓟州,直到永平的和记商行。这事不要拖,现在就选精干人手,天一亮出城门就派人出去,然后到厂公府邸请见,当面请罪。”
姚宗文叹口气,三角眼里满是沮丧和不服气的光芒。他这一生,只占便宜,从未吃过亏,不想针对一个和记却是如此的不顺。
几十号伙计和好多有名有姓的掌柜,大量的货物,就这么变戏法一样的变完了?
和记在京畿到山东和河南一带还是有大量的商行,姚宗文感觉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和记未必是铁板一块,只要抓到一个,严刑拷打,顺藤摸瓜,总还是有机会把这一局给扳回来。
许显纯连连点头,其实他心里早就畏惧了。
下午的时候厂卫联手抓李国宾,结果被和记的人伏击,死伤好几十人,试想这股力量要是伏击他许某怎么样?
许显纯身边一直带着几十号校尉当护卫,原本一直以为很安全了,这次的事一出,他才知道自己是坟地里吹口哨,楞是给自己壮胆。
从眼前和记的反应来看,其反应迅速,应对得法,最要紧的就是打起来太凶残,毫无顾忌的杀伤了几十号人。
如果再惹急了和记,派人来刺杀自己,怕是那几十个护卫也当不得什么用场。
只是这时候后悔迟疑都是晚了,既然上了道,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件事,不能这么了局。”姚宗文铁青着脸道:“皇上心系抄拿和记商行的事,皇上也知道李国宾和刘吉等人,若是不见人亦不见货,我等万难脱离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