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裕升北上之初,蒙古各部为了给和裕升增加压力,从延绥到宣府都有异动,不少牧民被鼓励往边境活动,有各种抢掠犯边的行为,后来明军将领打了几次还击,又有周耀带着骑兵游击,北虏的反应十分迟缓和无能,各部出了一些甲兵,奈何根本追不上周耀,后来周耀的兵越打越多,从几百骑打到近千骑,从灵丘山里又出来一部份,草原的马贼又补收容了一部份,北虏根本无可奈何,后来还是黑河各堡的军事压力加大,周耀被迫将主力集结,然后集中到黑河与大黑河各堡……各处的蒙古部落可真是齐齐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延绥与宣府各处都没有什么压力,草原上已经风起云涌,沿边的明军却是毫无压力,朝廷当然也就听不到什么议论。
如果是在万历早期,哪怕是文武官员都装瞎子扮聋子,这么大的事还是瞒不过朝廷,官员们也未必敢瞒,可自从万历亲政之后诸般懒政,锦衣卫落在骆思恭手中二十年,在壬辰倭乱时锦衣卫还有用处,搜集了不少关于日本的情报,后来就是王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到天启年间,锦衣卫和东厂一样都成了摆设,除了在京师收集一些百官行述和市面上的情形外,一无用处,在辽东和全国各处的情报已经废弃,甚至就是京师也被东虏的细作渗透,可想而知锦衣卫有多废物。
千里地界的北虏各部动员,爆发诸多大战,不要嘉靖年间,就是万历早年,文武官员不报,锦衣卫也是肯定早就报到内廷去了,相比较前人而言,现在的天启皇帝和瞎子聋子也差不多。
朵儿摇头道:“北虏并无异常,东路这边不是他们主要的目标,偶有游骑,也是胸甲骑兵稍作驱赶就赶紧跑了。现在有异动的是宣府镇,杨总兵已经檄令多位参将,游击往上西路等处移驻兵马,正兵营听也在动员,似乎杨总兵有深入虏境做战的打算。”
“杨国柱?”李慎明大为皱眉,道:“他来凑什么热闹?”
梁兴道:“看这样子是要把事闹大,他出兵针对的也是内喀尔喀,而且,m.v.co↓m不论打哪一部都是捅马蜂窝,北虏现在拿我们的军堡没办法,宣府一出兵,后果难料啊。”
李慎明有些急了,手在桌上一拍,怒道:“赶紧派人去查,不是派了张续宗去宣府打通关系,叫他什么也不做,银子送到就行,这出了什么差错?这也能出差错?”
朵儿道:“张续宗必定出了差子,近来各处调配了不少人手北上,宣府那里原本主持事情的人好象也北上了,没有人管着,这子什么事不敢做?”
李慎明心烦道:“续文,续宗这两兄弟,真是天差地远。”
他道:“派别人去怕是不管用,这几天张春正好在张家口一带,叫张春跑一趟吧。”
众人都是无话,续宗再没出息也是张家的人,张春也是张家的自己人,又执掌军法司,行事滴水不漏,也勇于担责,这个当口只能叫张春跑一趟。
李慎明站到望厅窗前,堡外的碧绿如洗的草原上隐约有骑兵飞驰而过,在这里的北虏多半是哈喇慎部的骑兵,少量的漠北部落,人数并不多,梁兴等人都是有信心战胜他们,然而如果有更多虏骑前来,所有将领的把握又并不大。
现在所有人都好象在战争迷雾之中,李慎明感觉到,没有了张瀚,所有人都缺乏了主心骨一样,在这种时候,他自己也是感觉有些迷茫。
……
张续宗踉踉跄跄的从一幢楼里跑出来,身上全是呕吐过的污渍,那种吐出来的酒和饭菜又捂了一夜的味道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在他经过的地方,所有路过的人无法直视,更是只能掩鼻而行。
清晨的风格外凉爽,地面上还有残余的露珠,几个尼姑敲着木鱼经过,有一些信佛的人家开门出来,送上一些麦子或是米一类的粮食,也有人给一些散碎铜钱。
这里是宣府镇城,在后世并不是什么紧要地方,在大明此时这里也是一座军事重镇,远不及张家口这样的地方商贸发达,人口稠密。不过好歹是镇城,青楼妓馆商行旅舍也是一样不缺,张续宗就是打一个旅馆里出来……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住这样的地方,又为什么烂醉如泥,连身上的荷包也丢失了,完全不知道去向。他身上的衣袍是上等的丝绸料子,料子贵,作工也好,正好衬托出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加上折扇在手,腰上有饰玉,荷包,走到哪里都是叫人瞩目羡慕,现在的他,却是象被人从阴沟里拖出来一样。
张续宗走到一处精致的院门口,一个中年妇人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不过很快就转成热情。
“我的好老爷,你这又是闹哪一出?”中年妇人一边埋怨,一边搀扶着张续宗进门,再叫来一个厮把张续宗的衣袍脱下,拿来药膏和牙涮叫他涮牙洗脸,一番折腾之后,张续宗身上的恶臭好歹消失了,人也象个人模样,只是他两眼发青,双目无神,站都站不稳,看起来还象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的鬼。
“姑娘在等着呢。”中年妇人一脸意,把张续宗送到侧厢房门前。
里头帘子一打,一张俏脸满带寒霜,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两眼如冰看着张续宗。
女子一见张续宗的样子就知道他事情没办成,不过还是冷然问道:“事情没办成?”
“没有……”张续宗颓然道:“分行的掌柜对我已经起疑心了,他不仅不拿银子给我,还多次问我有没有去总兵府,旁敲侧击的一直盘问,店里的人也是一样,一个个冷眼看我,后来我一气,找了一家‘烧锅’店喝闷酒,一下子便是喝多了……”
女子听的气道:“好一个世家公子,居然跑到烧锅里和那些穷鬼去喝烧酒,我看你真的是有出息到家了。”
张续宗长大成人来就没有被人这么骂过,他一步向前,左手抓着那女子领口,右手举起来就要打。
“你打,”女子眼里流下泪来:“跟着你落什么好了,亏我以为从了良就能过好日子,若是这般还不如留在院里……”
张续宗颓然放手,感觉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女子又道:“家里百般用度开销都要银子,还有你欠韩爷的银子,人家可是隔三岔五的就来讨要,你不在家,人家都把火冲着我,我便该死?”
张续宗道:“也不知道你们怎生用银子的,开销那般。”
女子道:“现在一个月的开销,也就是我在院子里三五天的用度!”
张续宗被堵的不出话来,感觉心里无比憋闷。
他被张瀚派了押银的差事,一路从李庄抵达镇城,半途中张瀚就决定北上巡行,出发前最后一次调配人手北上,主持镇城的商会掌柜就被调到东路,新掌柜未至之前,镇城无人主持,银子也没有办法交割,还是叫张续宗负责。
在财务流程和用人流程十分完善的和裕升,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情况,也可以看的出来张瀚被围给和裕升的体系带来了不的困扰,因为这些事如果不是张瀚突然失了联络,肯定应该是早早解决,不会给张续宗犯错的机会。
三万两的银子是不折不扣的巨款,应该是一个大地主士绅的全部身家,在晋北和宣府地方,这笔银子可以买近万亩旱田,张续宗一开始也不敢打这银子的主意,他出来有公费,在等候的时间他便拿公费去挥霍,也就是逛逛青楼,喝喝花酒,开销其实也不是很大。
后来他结识了眼前叫红的女子,也是宣府有名的名妓,沉迷之后银子便不够用了,开始先用几十两,后来就拿几百两出来用,然后又拿出千两替红赎身,买了院子居住,在此同时张续宗又开始到赌场赌钱,屡赌输输,新掌柜来后要接收银子,这时张续宗已经亏空了五千来两,他坚称是分两次发运,还有一批在李庄没运来,一时搪塞了过去,不过人人都知道他在谎,现在张续宗想借支银子,银子当然是一文也支不出来,不仅支不出来,所有人都拿冷眼看他。
张续宗又是慌乱,又是窘迫,红这等人开销当然是极大,没钱用他又跑到赌场去赌,将身上剩下的银子输光,又是借钱去赌,银子越借越多,人家知道他是和裕升的人,大捧的借银子给他,岂料时间久了,张续宗迟迟弄不到钱,不仅赌钱的人不再借钱,还在催逼他还银子,红这里也是每日冷眼相对,怨天怨地。
张续宗正懊恼间,几个壮汉走进院门。
“张公子,今日好在是遇着你人了。”进来的是赌场的人,几个壮汉把张续宗围在当中,领头的刀疤脸一脸阴沉,张续宗看着就害怕,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十分厉害的狠人,杀人根本不在话下。
“老五好。”
“不好。”刀疤脸韩老五道:“现在你欠咱们赌场一千八百两银子,这笔帐何时能还上?”
张续宗惊道:“不就是三百多两?”
老五狞笑了一下,脸上的刀疤如蜈蚣一般扭动了一下,他轻声道:“三百多两是本钱,现在拖这么久,咱们不算利钱?”
这利钱可是真黑,不过张续宗根本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