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汗父子赶到时,哲布尊丹巴正在见几个喇嘛。
这几人穿着红袍,露出半边胳膊,他们都是活佛从库伦派往南边传教法去,后来6续返回。
和其余返回的人不同,这几人都是狼狈而回,他们是在战场上被俘后关押了一段时间,然后才放出来的。
一个被和裕升俘虏过,并且在战场上质问过屠杀行为的喇嘛十分气愤的道:“汉人说是仁义之国,其实貌似忠厚而已。上次在小黑河口大战之前,我和不少牧人甲兵被困,汉人的枪骑兵一直不停的杀人,我劝说两句,当下便有人威胁若是再多说便连我也一同杀了。他们不信佛主,对佛子也没有一点尊敬,他们还说蒙古人是禽兽蛮夷,我看他们才是。”
这个喇嘛一脸激愤,原本想调动起人们的情绪,可是说完之后,他觉连哲布尊丹活佛在内,几个老年喇嘛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众人反而在沉思。
哲布尊丹半响才道:“有俄罗斯人在车臣汗部,他们说是要在瀚海之南定居下来,需要土地和河水,也需要蒙古人的善意。”
一个老年喇嘛说道:“北方的来人更凶恶,残暴,野蛮。如果一定要选一方归附,我宁愿选择汉人。”
另一个喇嘛道:“汉人如果没有力量,蒙古人就只能依靠自己,如果汉人真的有了力量,又何妨借用呢?”
哲布尊丹活佛轻轻点头,说道:“不管怎样我们到底是中国之人,如果没有太大的变化当然凡事自主的好,如果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虎狼已经逼迫上门,和裕升既然真的这么凶恶能战,连败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可见实力上可以靠的住,还是选择和裕升一方吧。”
“对,就是这样。”一个老喇嘛很起劲的道:“我除了在青海一带讲经,也常去明国的宁夏等地,虽然我们和汉人有不同,但其实相差不多,信众中也有不少是汉人。俄罗斯人却不可能信奉佛主,他们骨子里就是强盗。”
“以前我当汉人柔懦无用哩,现在看来是没有合适的人带着他们,那个张瀚我在青城时见过,确有雄才大略。”
“他们在乱军中也从来不杀我们的人,这是很明显的善意,我们要抓住机会。”
在活佛和喇嘛们讨论是,衮布和多尔济一声不吭,只是一脸虔诚的倾听着,这时衮布才道:“按上师们所说,我们会派人与和裕升的那些红袍骑兵接触,再看看张瀚那边怎么说。”
哲布尊丹阖上眼睛,说道:“他们会同意的,这对他们应该也是意外之喜。”
衮布点点头,和儿子行礼后退了出去。
出门之后,多尔济道:“若是以前的汉人,我们表示臣服就算了,我看和裕升不会这么轻松,很可能会深入我们的腹地。”
“迟早会来的。”衮布一脸无奈的道:“三部之中,扎萨克图汗态度模糊,但只要汉人展示力量,他就一定臣服,车臣汗更喜欢和汉人贸易,臣服后就算有些限制也会欣然接受,我们势单力孤,已经无能为力了。”
“要不要找林丹汗禀报,请求帮助?”
衮布道:“难道你忘了炒花他们?”
多尔济恍然大悟,说道:“与其被大汗兼并,还不如臣服汉人,最少汉人应该不会强夺我们的牧民,他们要土地和贸易,我们给就是了。”
“这就对了。”衮布沉思道:“我们和汉人虽然是水和油,不能融在一起,但最少彼此了解,我知道最坏的情形是什么样子,可对那些北方的人,我感觉他们更象是恶狼,如果接纳他们,迟早会把我们连皮带骨撕成粉碎。”
多尔济又道:“可是张瀚毕竟是明国的臣子,明国朝廷会不会同意和裕升在草原上的举措,会不会有变化?”
衮布哈哈大笑起来,他道:“你还要多听一些汉人的故事,张瀚到如今的地步,就算自己不想自立也不可能了,明国皇帝胸襟再宽广,也不可能容纳得下一个掌握了大半个草原的臣子了。”
……
数日之后,布赫台吉从库伦返回北方自己的牧场,他的秋冬牧场和驻地在库伦东北方向,骑马走出两天后就到,蒙古人没有精确的里程范围,一般都是看从早到晚走出多远来大致算牧场的距离和范围。
布赫是一个势力较大的台吉,他的牧场东西七十多里,南北三十多里,是一个较大的势力范围了,在南边,很多小部落的地盘比布赫的牧场也未必能大多少。
他的牧民有两千多男丁,出战时还可以动员一百多甲兵,漠北贫瘠,他们的甲兵数字比南边的部落更少,因为他们没有多少参加明国马市的机会,又不曾长期与大明交战去打草谷,所以就算祖先留下不少铠甲兵器,二百多年下来一直消磨至今,所剩的已经不够了。
布赫从库伦回来后就直接开始动员牧民和甲兵,他的牧场立刻人心惶惶。
一群将领和甲兵们站在台吉的大蒙古包外,侍女和奴仆们在不停的准备着布赫出战的东西,一具擦的银光闪闪的铁甲,还有头盔,苏鲁锭等物。
当然还有不少生活器物,布赫台吉出战时还会带十几个奴仆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
身为一个世袭的台吉,大蒙古包附近还有很多储存物品和财富的小型毡包,蒙古人逐水草而居,漠北这里除了库伦城外没有哪个有实力的台吉修筑城池,台吉们还是习惯将所有的财富带在身边。
当然他们最重要的财富还是牧场和牧群。
众人都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个台吉,一个老将上前劝道:“台吉,虽然和裕升的人不多,但他们的人多半是精锐,我们的甲兵数量还不及他们的多,如果大汗兵我们当然跟着一起出战,如果大汗不曾出兵……”
“好了,我意已决。”布赫一脸怒气的道:“就算没有人来帮我,我也要独自把那些家伙给杀光。”
众人无语,这时东边烟尘大起,不一会有个甲兵策马来报道:“有多位台吉领兵前来,可能是来助战。”
布赫大喜,得意洋洋的看向部下们,说道:“看吧,只要有人领头,大伙儿都不愿意受到这样的屈辱,几百人的汉人和夷人就敢在咱们的地盘横冲直撞!”
众人都默不出声,此前已经有各家台吉出兵去打那些俄罗斯人和汉人,结果当蒙古人骑马冲向前方,箭落如雨的时候,对方的骑兵也是正面撞过来,两军骑兵策马对冲,蒙古人射箭,汉人和俄罗斯人还以火枪,到处是乒乒乓乓的响声和硝烟的味道,在火光迸射中蒙古人纷纷落马,而对方却没有多少人受伤,接着骑兵对冲,蒙古人已经失去了勇气,被汉人和俄罗斯人操着长矛腰刀和弯刀追斩,不少牧人和甲兵死在战场上,对方既有勇气也有战力,铠甲和兵器都远比蒙古人精良,人们都感觉就算要拿下这几百人最少也要付出数千人的死伤,这个结果没有哪个部落愿意承受。
漠北三部已经和平太久,只有在二三十年前偶然会参加巴亥或是炒花等南边大汗和台吉们组成的侵明战事,经历几十年的和平,不仅下层很少战斗的经验,上层也消磨光了血性,特别是现在黄教在漠北盛行,从最高层的大汗到底层的牧民都是多半信奉黄教,比起原始的萨满教,黄教更容易叫人接受现实,满足现状,或是不思进取。
在库伦的活佛已经拥有越来越大的权力,不仅是宗教上的,也是世俗上的权力。
到几十年二百年后,外蒙的事务已经全部是由活佛掌握,大汗和王公们的权力只在于平时的管理,军事大政已经尽归活佛来做主了。
几个台吉率着三百多甲兵直冲而入,布赫也骑马迎上去,他的脸上满是快活的笑意,这一次他坚持了自己的主张,现在看来也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这件事算是布赫赌赢了,他很可能获得更高的威望和权力。
“诸位……”
布赫在马上张开了双臂,作出热烈欢迎的姿态。
然而并没有哪个台吉上来接受他的拥抱,一个台吉往前一指,板着脸叫道:“射箭!”
崩崩的弓弦声立刻响了起来,几十个甲兵一起用骑弓射出箭矢。
布赫全身都被射中了,胸口,胳膊,大腿,包括他的马匹和身后的几个随从,几十支箭矢无一落空的射中了他们,将他们射成了刺猬。
布赫摔倒在地上,青草和他的鲜血混在了一起,台吉们落马站在布赫身边,看着他身上的血液顺着铁箭的箭头沽沽流淌出来。
布赫呻吟着,他全身巨痛,想爬也爬不起来,力气迅从他的身体里流失出去。
蒙古弓箭是缺乏力道,但二十步之内的距离,布赫又没有穿甲,箭矢都深入到身体内部了,射断了骨头和伤及内脏,布赫的身体急剧恶化,生命正在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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