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严世蕃倒是学聪明了。”
嘉靖合上折子一递,旁边吕芳立刻双手接了过去,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严世蕃的计策核心——拉所有人下水,分成三步走。
第一步,泼脏水。
这一步基本完成了,在所有人都被言官弹劾张居正的事情吸引注意力时,他已经暗中命令浙江一些官员疯狂宴请张居正。
等到徐阶接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铁证已经坐实,任何人去调查,都会得到张居正不干正事,花天酒地的结果。
他拿不拿出那些罪证来辩解,都无关紧要了。
要是拿出,说服力不足,铁证面前,会让人觉得他在求自保。
要是不拿出,那更麻烦,会有更多的证据指向一部分浙江地方官员,其他人都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而严世蕃的第二步——勾销账单,顺带拉清流下水。
严党的官员听严家父子,严家父子又是听谁的?
这些账单可不止是严党的账单,皇上真的会彻查吗?
既然能一笔勾销,那自然再好不过,还能再做点什么。
而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办事。
此时严府内,严世蕃也正在与他老爹聊起这件事,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四个字。
“这次我不仅要在浙江扒了清流党的一层皮,还要让皇上明白我这颗忠臣之心啊,爹。”
“不就是银子嘛,这次我给皇上准备四百万两,足够了。”
“徐阶他们在浙江的布置,这次一个都别想逃掉。”
“咱们也能放放血,固然会虚弱一阵,可车小好控制啊。”
“以往那些旧账烂账也能一笔勾销,皇上放心了,咱们也能放心了。”
“就是可惜了那些官员,我已经让他们善待之家属,免得兔死狐悲。”
“改稻为桑好啊,这么大利益,终究还是回到了咱们手上。”
“这步棋,得快。”
书房的胡床上,严嵩手里拿着一本书在静静翻看,偶尔瞥了一眼还在自言自语的好大儿严世蕃。
他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的翻开了下一页,就好像压根没听见严世蕃得意的布置。
这让严世蕃很快感觉到了没趣,顿时抿了抿嘴,忍不住道,
“爹,你说句话啊。”
“下去吧。”
严嵩在胡床上翻了个身,抬手对严世蕃挥了挥,有气无力的回道,
“你都安排好了,爹也无话可说了。”
说罢,他继续倚靠在胡床上翻阅手中书本,似乎真的是很满意。
严世蕃恼火的站起身,但是面对自家老爹,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哼出一声,皱眉说道,
“难不成爹觉得儿子这次又做错了?”
严嵩无奈,只能将手中书本合上,慢慢坐起身来,严世蕃连忙走过来搀扶,看着他将书本丢在了旁边小桌上。
“爹,您老悠着点。”
严世蕃关切的说道,作为儿子,他还是有点合格的,起码是真心对待自家老爹。
“唉,自作聪明。”
严嵩忍不住真情流露一丝,用苍老的手掌拍了拍严世蕃的手背,提点了一句,
“你怎么敢把皇上牵扯进来的?”
“儿子没有。”
严世蕃立刻狡辩道,这个布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妄图牵扯到宫里,这还不够吗?
面对这样的狡辩,严嵩只是嘲讽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大儿,自言自语道,
“古人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逼迫徐阶去见皇上,想把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
“徐阶何等圆滑,必然会去逼皇上出面,他讨不到好,难不成你以为自己也能脱身?”
“一笔勾销,好计策啊,清清白白一身,你是打算拉着爹一起去死吗?”
朝堂上已经有了一个清流党,皇上也不需要第二个清流党,他们父子能立在朝堂多年,难不成仅靠能力?
严嵩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的好大儿何时才能明白,自己身家性命全部系在两个字上面——有罪。
因为有罪,只要拿出来就要完蛋。
所以皇上才肯那么信任严党去办事,所以清流们即便多次发难,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们来来回回无非是在列举严党的罪行,可这些证据早就被皇上捏在手里,都快听腻了。
现在的他的好大儿在做什么?一笔勾销?
严嵩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要叹气,却又发现没用。
一瞬间,他又变得有气无力,看起来似乎更老了一些。
“爹,何出此言,儿子还在替皇上办事,难不成还缺这些不成?”
严世蕃皱着眉自嘲道,只要他们父子还在替皇上办事,就不怕缺这些罪行证据。
一笔勾销,勾销的是他们往日借用皇上的旗帜,瞒着宫里所做的那些私事,桩桩件件都能要人性命。
这要是被清流逮住,那可就不是小的麻烦了。
所以他才急着定下计策,想要将张居正压住乃至换掉,不然全部人都要倒霉。
“随你了,随你去做吧。”
看着好大儿还在狡辩,严嵩也累了,直接摆手让他混蛋,他尽力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而此刻,玉熙宫内,徐阶正跪在地上,进行一番君臣奏对。
“徐阁老一大早就来进宫见朕,是为了张居正?”
嘉靖坐在龙椅上,一旁吕芳侍候在旁。
这是在暗示他已经知道所有事情了,所以有什么招数,露两手看看吧。
“臣正是为此而来。”
徐阶心里一沉,拜倒叩首,说话不急不缓。
吕芳偷偷看了一眼嘉靖,暗中止住了小太监搬过来凳子的行为。
“朕听说他在浙江过得很滋润啊,那改稻为桑怎么办?”
嘉靖再次暗示,他不关心什么争斗,只关心改稻为桑这件事的施行。
龙气,大大的龙气,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徐阶闻言顿时心里松了口气,明白这次自己的学生应该没事了。
于是他再次叩首,说道,
“张居正昨夜让人送来的信件到了,想与老臣商量对策,正要呈给皇上一观。”
说罢,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厚厚的信件,双手抬起不动。
吕芳立刻走过来接过,随后回到嘉靖身边双手呈现,不敢自作主张。
“真是好厚的一封信啊。”
嘉靖扫了一眼吕芳手中的信件,轻笑了一声。
这就是徐阶的聪明之处了,也是清流们惯用的手段,绝不会在明面上留下任何把柄。
他可以赌一分龙气,里面绝对都是场面话,而且事无巨细的描绘了张居正的所作所为。
这样,很多事就可以解释了。
吃点喝点不是问题,只要不是在摸鱼,大事也能变小事。
“皇上圣明。”
听到嘉靖这么一说,徐阶习惯性的拍一个马屁,然后继续说道,
“张居正刚到浙江,已经派海瑞与谭纶调查民情,他则坐堂与地方官员交流。”
“改稻为桑毕竟是国策,容不得半分马虎。”
清流们的话,皇上信不过,那他儿子用的人呢?
当然,这也无法解释所有,可却能给清流们争取反应时间,免得严党下黑手又快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