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人看到她满目惊喜,像是多年未见,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偶遇,惊讶和喜悦并存,并且不相上下。程旬旬想,她过去跟这个人关系一定不错,起码对方一定是喜欢她的。
对于跟过去有关的人和事,一直以来在程旬旬的心里都是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的。她想知道的更多,但又害怕知道的更多更详细的过去。
程旬旬有些犹豫,站在原地没动,只冲着她勉强的扬唇笑了一下。
那人快步的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真的好久不见了旬旬,你过的还好吗?什么时候从牢里出来的?”
她很激动,眼眶微微发红,紧紧捏着她的手,“小诺好吗?先生呢?你们好不好?小诺应该很大了吧?算算日子现在该五岁了,都上幼儿园了。”
程旬旬一脸茫然,干干一笑,不动声色的挣脱开了她的手,笑说:“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搓了搓,往后退了一步,浅笑了一下,低垂了眼帘,说:“你看我也是忘记了,过了这么些年。你不记得我也没什么,毕竟我只是个佣人,当初由周先生安排有很长一段时间照顾过你的起居饮食,刚见到你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大学都还没毕业,却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我就是照顾过你,还有小诺的那个徐妈,还记得吗?”
程旬旬自然是不记得的,可是从她简单的几句话里,程旬旬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是之前所有人都没有跟她提过的一个细节,她曾经怀过孕。
从徐妈的眼神到表情,并不像是在说谎,这里没有别人,程旬旬选择这家酒店,也完全是随机的,所以并不存在所谓的故意,她们的遇见是巧合,完全的巧合。
更何况,她应该没有理由说谎。
“徐妈是吗?我们换个地方说,可以吗?”程旬旬冲着她友好的笑了笑。
徐妈点了点头,说:“好啊,好啊。”
程旬旬让她挑了个地方,就在她平常的休息室里,这个时间点休息室内不会有什么人,而且酒店似乎出了什么事,很多员工都被紧急招呼走了。至于徐妈,因为手头上有事情在做,所以没去。
程旬旬并不隐瞒,说:“不瞒你说,不是我不记得你,我是失忆了,当初坐牢的时候,在牢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医生说我的脑部受到重创,可能伤及神经才导致失去记忆。把过去所有的事情包括人,我都忘记了,所以才不记得你的。”她抱歉一笑,道:“所以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生气。”
“啊?”徐妈闻声满目惊讶,“失忆了?”徐妈活了一把年纪了,在电视上见过人失忆,在现实生活中还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那就是说,以前所有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小诺你也不记得了?”
“小诺?你说的是周衍卿的儿子宋诺吗?”
“宋诺?”徐妈微微皱了皱眉,响起当年那些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她一个当佣人的自然不可能会知道,不过她想程旬旬嘴里的这个宋诺应该就是小诺没错,据她所知,周衍卿只有这一个儿子,之后有没有就不清楚了。
她笑了笑,说:“周先生就一个儿子,就算有两个儿子也不可能同时取名为诺。而且小诺不单单是周先生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你当年生他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从头上摔下来,提前好几天就生了。”
徐妈看的出来她是想知道些什么,便把自己知道的,还记得的,事无巨细一样一样都说给她听。她说了很久,程旬旬一直都没有插嘴,只静静的听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冷漠的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这故事里的程旬旬和周衍卿,让她感到陌生,更让她陌生的,还有小诺,从徐妈的嘴里说出来,这是她的儿子,实实在在的,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她疼之爱之的儿子。
程旬旬走出酒店,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她没有让徐妈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完,只彼此留了一个号码,不耽误徐妈上班为由就走了。太阳已经开始西落,程旬旬走出酒店,站在路边,微风拂过,满身凉意。
手机已经响了很多次了,但她一直都没有接听,这次只震动了三下,就断了。程旬旬好奇,抬手看了一眼,原来是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她都不知道最后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谁,总归不外乎这几个人了。
只可惜原来这样亲近的人,也会欺骗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正想着要怎么去找小诺的时候,一辆车子缓缓而来,慢慢的停下了她的面前,车窗降下,周衍卿面部表亲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的怀里抱着小诺,一眼看过去,能清晰的看到他眉尾有伤,眼角有泪。
她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衍卿说:“人我找到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不管怎么样,他也只是个小孩。”
说完,不等程旬旬有任何反应,他就关上了车窗,走了。
不管怎么样,人找到就好,她低了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回到酒店大堂,米涞见着她立刻过来,说:“你上哪儿去了?怎么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啊?”
“噢,找孩子啊。”
“小诺已经找到了,周衍卿带他回去了。”
她木讷的点点头,说:“嗯,我看见了。”
“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她抬手看了一眼,旋即笑了笑,说道。
米涞自然看出来她此刻的异样,不由小心翼翼的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没事。走吧,我们回套间拿了东西就回家吧。”她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
米涞点了点头,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米涞告诉她,孙杰来过电话。程旬旬一下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并站直了身子,一脸严肃看向了米涞,说:“他给你打电话?”
“是啊,你的手机不是关机了吗?所以他就打到我这里了,问你在做什么,他……他回国了,正好到机场,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晚餐。刚刚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暂时帮你拒绝了。”
程旬旬微微挑了一下眉,转而目光坚定的看着她,说:“你现在给他回电话,问他哪里吃饭。”
“噢,好的。”米涞看程旬旬的样子,完全不是要去道歉,而是准备去质问,她想了想,还是把手机递给了程旬旬,说:“你自己打好了,你们两个确实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晚上我自己搞定晚餐,你不用顾我。”
程旬旬接过手机,冲着她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之后,就走到一旁去打电话了。
孙杰接的还算快,不等他先说话,程旬旬就先开口了,“是我,我的手机没电了,听米涞说,你回来了?”
从程旬旬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异常来,只是这口气,跟孙杰想的不太一样,起码应该软一些,而她现在的语气,听起来多少让他这个‘被抛弃’的人有些不舒服。
他笑了一下,说:“是啊,本来想等你回来的,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结果问了伯父,他说你要在栾城待一段时间,所以我就回来了。”
“真是抱歉,当你白等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是,那地方我订?”他礼貌询问。
程旬旬笑说:“你订,这里你比我熟,当然由你来订了。”
“好,一会把地址发给你。”
“嗯。”
说完,程旬旬就挂断了电话,脸色微沉。米涞一直在旁边暗暗的观察她,总觉得刚才在她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程旬旬并没有说的打算,她也就没有自讨没趣的去问,通常程旬旬自己不愿意说的事情,就算她问了,她照样不会说,嘴巴紧的很。
随后,程旬旬若无其事一般跟米涞回了家,许寅打电话过来跟她说青山观景台的事情,之前她一直很挂心的事情,可这个时候她却忽然变得漠不关心,将手机递给了米涞,让她跟进,自己则去洗澡了。
一直到晚上出门,她都没有多问一句关于这个项目的事,米涞摸不透她的心思,在她出门之前只嘱咐让她有事打电话,便没再多说什么。
程旬旬叫了司机过来,到餐厅正好是他们约定的时间,不出意外,孙杰已经坐在包间里了,一身正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谈生意的。程旬旬在门口酝酿了一下情绪才让服务生推门进去的。
孙杰听到动静,转头见着来人,便站了起来,特别绅士的给她拉开了椅子。程旬旬微笑着过去,坐下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笑说:“你绅士的样子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她说完,并没有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弯身坐了下来。
孙杰为了避免两人之间的尴尬,笑着打趣,说:“是不是觉得特别后悔?”
程旬旬淡笑不语,等他坐下之后,才笑说:“刚从国外回来,又吃西餐,不吃不腻啊?”
“西餐简单方便,怎么?你不想吃?”
“那倒不是,吃什么都一样。让他们上菜吧。”她笑了一下,弄好了餐巾,等着上菜。
吃饭的过程中,程旬旬没有说话,所以用餐的时间变得十分短暂。孙杰心里还憋着一口气,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程旬旬吃完了盘子里的牛排,又吃了一份甜点,才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拿起放在一旁倒好的红酒,喝了一口。旋即擦了擦嘴巴,仿佛在告诉孙杰她吃完了。
而孙杰到现在也只是吃了半块牛排,神色并不是太好,表情有些冷漠,并不看程旬旬一眼。
她放下手里的餐巾,耐心的等着孙杰用餐,时不时的喝一口红酒,频率有些高,等孙杰用完餐,她已经连着喝了三杯红酒下肚。
“吃完了?”她问。
孙杰拿纸巾擦了一下嘴,点了点头。
“那好,那我们就说正事吧。”她说着,便挺直了背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表情严肃而又认真。
孙杰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旋即将餐巾放在了一侧,靠在了椅背上,轻点了一下头,说:“好,你说。”
“首先关于结婚的事情我很抱歉。听爸爸说那天你在教堂等了整整一天,我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有接听。其实我事先跟你说过,当然这件事还是怪我,是我有问题,我对不起你。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我对不起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而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很抱歉。”她说着,站了起来,往他的酒杯里倒了一点红酒,又给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一些。
然后举起酒杯,慎重其事的说了句对不起,并喝下了大半杯酒,“是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喜爱,也辜负了你对我的好。”
孙杰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程旬旬继续道:“让你的父母白跑一趟,并丢了那么大的面子,有时间我一定会亲自登门去道歉。”
“这个就不必了,我父母并不怪你。”
她笑了一下,说:“要的。那你愿意原谅我吗?”
孙杰抿了唇,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说:“我还得气几天。”
程旬旬低低一笑,点了点头,说:“好。”
默了片刻,她收敛的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说:“孙杰,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婚事,就算了。我想我是无法嫁给你了,我不耽误你,找个对你有帮助的女人,娶了吧。不要在再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也不要做便宜爸爸。”
孙杰听到这里,举到嘴边的酒杯一顿,脸上的表情僵住,紧接着有些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了她,两人目光相触,程旬旬看起来很平静,眼里没有波澜,甚至好像还带着一丝笑意。片刻,他迅速的转开了视线,干笑了一声,假装听不懂的样子,说:“什么?什么便宜爸爸,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程旬旬深吸了一口气,唇角一挑,说:“你怎么会不明白呢,你应该是最明白的人。而最不应该明白的人,就是我。”
孙杰脸色微变,眉间蹙起了一个小疙瘩。半晌,才缓缓抬起了眼帘,再次对上了她的目光。
“你……你想起来了?”
“我该想起什么?”程旬旬冷笑着反问。
孙杰闭了嘴。
程旬旬咬了咬牙,一口将杯子里剩下的红酒全部喝完,随即将杯子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要再骗我,起码这几年我也真心实意的待你,就算我不能嫁给你,就算我不喜欢你,我也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完全相信你,我希望你能值得我相信。”
“周衍卿的儿子,是谁生的?”她逐字逐句的问,每一个的要咬的极重,“究竟是他跟谁生的!”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想到小诺字字句句说的爸爸妈妈,她都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她的,该怎么办!她这个生他的妈妈,真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更何况,他现在应该讨厌死她了。
幸好幸好,幸好她没有记忆,没有记忆就不会那么难接受了,是吗?她自问,却一直没有答案。
孙杰沉默了一会,才说:“既然你已经认定了,又何必要问。”
“你只要回答。我要听到答案,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答案。”
他微低了头,没再看她,低声说:“既然你这次回来是为了陈聿简,不如去问他,我知道的,他一定也知道,也许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其实孙杰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程旬旬冷笑,说:“你放心,我会问。但你必须回答我。”
话音落下,周遭便陷入了沉寂,良久孙杰才呼了一口气,缓缓抬眸,看向了她,说:“你。”
程旬旬的一颗心,一下子狠狠的落了下来,搜肠刮肚一样的难受,她有点想吐,她更有点不想接受这个答案。她终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旋即迅速的站了起来,进了卫生间。
这会的孙杰已经顾不得再生气了,立刻起身,跟在她的后面,轻拍她的背脊,关切的问:“怎么了?”
程旬旬只是干呕,什么都没有吐出来,脸色变得苍白。猛地将他推开,微喘着气,说:“你别靠近我,你走!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很冷静,没有太大的异常。
“旬旬……”
“我不想听!你走!”不等他说什么,程旬旬就异常激烈的打断了他的话。
孙杰见她情绪不太稳定,便不再多说什么,走了出去,让她一个人留在了卫生间里。
程旬旬没有让自己失控太久,很快她就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异常冷静。孙杰一直等在门口,倒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出来。
“你没事吧?”
“呵呵,我能有什么事?我又没有以前的记忆,我没感觉的,刚刚可能是吃错东西了,还有我最近大姨妈快来了,情绪比较急躁,刚才对你语气重了点,不好意思啊。”她并未看他,说话的语气没有情绪,更没有感情。
到了这个地步,孙杰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对于孩子的事,他多少是存了私心的。
“我回去了。”她拿了包包,就准备走。
孙杰没拦着她,只是跟在她的后面,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有司机。”
她走到包间门口,孙杰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我不说,也是为了你好。”
程旬旬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说:“嗯,反正我什么都忘了,心里不会有感觉的。”她说着,抬手重重的拍了两下胸口,笑道:“我不怪你。”
她说完,就拉开门快速的走了出去,离开之前,还轻轻的把门关上,礼数十足。
孙杰立在原地,长长的吐了口气,像样子程旬旬暂时不会回爱丁堡了,怕是要不太平了。不过他们的日子,也从来没有太平过。
程旬旬上车之后,什么话也不说,既没有说回家,也没有说要去哪里,司机在路上转了几圈之后,就回了家,把车子停在楼道口,默默的熄了火。然而程旬旬并没有下车,她依旧保持着上车的姿势。侧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自然不会打搅她,就这么安静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程旬旬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她有些恍惚,司机冲着她微微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谢谢,麻烦你了。”程旬旬只说了一声谢,就下车回去了。
程旬旬回去之后,只跟米涞打了个招呼,其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进了卧室。
……
小诺眉尾的伤口是他不小心撞到的,伤口明显,带回去之后,安盺和何嘉莉都注意到了,不免就要问一问。
“怎么那么不小心?幸好没伤到眼睛。”何嘉莉蹲在小诺的跟前,轻轻的摸了两下,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今天怎么心血来潮带小诺出去玩?也不是双休,非把他从幼儿园接出来。既然带出去,也不好好照看着。”
小诺张嘴,一副要说话的样子,却只是个大喘气。周衍卿在跟他吃晚饭的时候,已经警告过他了,让他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他说:“这是爸爸跟你开的一个小玩笑,就看你聪不聪明,能不能从坏人的手里逃出来。其实小程姐姐对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安排过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她不是坏人,知道吗?”
“是吗?”小诺嘟嘟嘴,说:“可是爸爸我吓着了,这几天能不能跟你和妈妈一起睡?”
周衍卿想了想,说:“只要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答应你。”
“好,一言为定。”他说着,就伸出了手。
他还算是个听话的孩子,再说周衍卿就在旁边,他自然什么也不会说,默不作声的站着,听奶奶数落爸爸,心里喜滋滋的。
何嘉莉上上下下看了看,说:“没伤着其他地方吧。”
小诺乖乖的转了一圈,笑嘻嘻的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奶奶,我好着呢。”
“你看你脏的。走,奶奶带你去洗澡。”
小诺听说要洗澡,一下凑到了周衍卿的身边,抱住了他的大腿,说:“我要爸爸给我洗,爸爸你给我洗,好不好?”他说着,仰头看着周衍卿,并一个劲的冲着他眨眼。
“好。”周衍卿看的出来他这眨眼的潜台词是什么。
安盺就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们。
准备上楼回房的时候,小诺又跑了过来,拉住了安盺的手,说:“妈妈你也一起,爸爸没经验,我怕他洗不干净。”
说完,就拽着她跑向了周衍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然后蹦蹦跳跳上了楼。何嘉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微微的笑了笑。
隔天清晨,米涞过来敲门,程旬旬给她开门的时候,嘴巴上的泡沫都没有擦干净。
一张素净的脸,看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她开了门就转身进了卫生间,说:“我准备去看陈聿简,今天就不去上班了,公司有什么特别的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米涞站在卫生间门口,想了想,说:“旬旬啊,你别嫌我烦,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了?昨天从酒店回来到现在,我总觉得你有点怪怪的,昨晚跟孙杰吃完饭回来,就直接回了房间,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别自己藏在心里。”
“我没事啊,你想多了,你赶紧去公司吧,再拖一会就迟到了。”程旬旬一边说一边低头洗脸,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等我再弄清楚一点,会跟你说的。”
程旬旬吃过早餐就联系了周衍臻,中午之前就到了山间的别墅。
陈聿简的伤势,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是他脸上的伤口比较明显,腿脚都没什么问题,身上有两处刀伤。
程旬旬到的时候,他在花园里跟周衍臻下棋。
“兴致那么好?”她微笑着过去,站在旁边看他们两个下棋。
周衍臻笑了笑,说:“你兴致也不错啊,那么早就过来,怎么?公司那么闲?我记得青山观景台的项目,还没有拿下来吧?”
“还没有,不过我昨天已经成功的阻止了周衍卿签约,这算不算是成功的第一步?”
“噢?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旬旬淡笑,说:“那当然是个好办法了,我绑了他儿子,你说好不好?”
两人闻言,反应大不相同,陈聿简刚要落子,听到她的话,一下就顿住。周衍臻哈哈的笑了起来,并拍了拍手,冲着她比了个大拇指,说:“好,不但好,而且非常厉害!周衍卿对这儿子的保护可是非常全面,你是怎么把他弄出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那他现在在哪儿?”
“我把他关起来了,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太不听话,烦人。”程旬旬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陈聿简的身上。
他捏着棋子,停顿了好一会,才落了下去,却放错了。周衍臻见着,再次笑了起来,说:“老弟,你这是故意放水让我呢,知道赢了我一个早上,觉得不好意思了?”
落子无悔,一步错,满盘皆输。陈聿简输了,一败涂地。
周衍臻笑着说:“现在知道,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了吧?不过你也别臭着一张脸,一个上午你才输了一次,我都输了好几次了。下棋而已,娱乐嘛,不用那么认真。”
他说着,站了起来,说:“行了,既然旬旬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我进去休息一下。这个点过来,午餐就在这里吃吧,我去跟厨房说一声。”
“谢谢。”程旬旬冲着他微微一笑。
周衍臻走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拍了拍陈聿简的肩膀,便进了屋子。
程旬旬坐在了周衍臻之前的位置上,同他面对而坐,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陈聿简微低着头在收子,并没有看她,说:“你这样做是不是冲动了一点,绑架是大事,惊动的人太多,到时候被一些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会很麻烦,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孩子跑了,我把他弄丢了。”程旬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是在试探。
“找了吗?”
“没找到。”
陈聿简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你没跟我开玩笑?”
“当然。我为什么要拿这个跟你开玩笑。其实我也没找,反正是周衍卿的儿子,没了就没了,那是他跟安盺生的,我特别讨厌,没了我更开心。”
他没有立刻回答,默了半晌,才收回了视线,继续收子,说:“你回爱丁堡吧。”
“怎么?你这是要给我收拾烂摊子?”程旬旬挑眉,笑问。
“我来处理,你马上回去,这里的事情你别管,再也别回来了,无论以后谁给你打电话,都别回来了。”陈聿简说的认真,神色淡定,没有丝毫波动。
她笑说:“你这是要我畏罪潜逃?有用吗?”
“放心,我不会让事情牵扯到你的身上。”
“然后呢?没有其他要说的吗?小诺不见了,五岁的孩子不见了,你说会怎么样?”程旬旬微微凑了过了去。双手捧着下巴,目不斜视的看着他。
他没说话,只是兀自收拾棋盘,程旬旬没有太多的耐心,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陈聿简抬眸,两人对视。
程旬旬说:“他不见了。”
“我知道。”
“你没有别的要说的?”程旬旬眯了眼眸。
陈聿简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发现了她的异常,反问:“你想说什么?”
“如果小诺真的被人拐走了,或者死于非命,你对得起我吗?是不是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亲生儿子的死活,就跟我没关系了?”她压低声音说。
陈聿简眼眸微动,“谁告诉你的?”
“所以,周衍卿的儿子是我生的,你一直知道,你们一直都知道,而你们故意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周衍卿怎么害我,却不告诉我,我和他有个儿子!为什么?”
“你自己想起来了?”他还在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程旬旬略有些恼怒,眼底已经有了一丝薄怒,“我怎么知道这很重要吗?如果是别人告诉我的,你想说这个别人是骗我的是吗?那如果是我自己想起来的呢?你又想如何?”
“你想怎么样?”陈聿简倒是十分平静,起码比孙杰要淡定多了。
“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如果你想抢回这个孩子,老实说很难,既然如此,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又能怎么样?知道了,骨肉分离只会痛苦,还不如不知道。”
程旬旬松开了手,冷不丁的笑了起来,“是啊,就像昨天那样,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可以毫不犹豫的把那个孩子抓回来,恶狠狠的对待他,然后让他恨我厌弃我。所幸人是找回来了,如果找不回来,我知道真相之后,你说我会怎么样?”
陈聿简说:“你父亲也同意不告诉你。”
程旬旬终是忍不住,扬手一把将桌子上的棋盘整个给掀了,猛地站了起来,拿起旁边的茶杯,泼了他一脸的茶水。
她泼完就准备走,陈聿简迅速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说:“你冷静点,别冲动。”
“你放心,我冷静的很!”
“孩子的事,你先不要乱来,你现在抢不回来的。”
“放手。”程旬旬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
“我会帮你抢回来。”他依旧不松手。
她哼笑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小诺在他们那边会很安全。”
“是啊,安全到他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他嘴里叫的那个妈妈,是别人,我只是姐姐,一个保姆姐姐。”她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忍了回去,伸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颤着声音,说:“没关系,反正我没有记忆,我不难过,也不伤心,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啊,她是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她怎么会有感觉呢?就算亲生儿子在她面前死掉,她都没有感觉吧!她觉得自己很可怕,没有记忆的人真的很可怕!
“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更不会去抢孩子,我要走了,再见。”她说完,就低下头快步离开了。
周衍臻叫了她两声,她只说公司有事,要马上回去,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周衍臻的司机再次把她丢在了闹市区,她在路边站了很久,就打车去了幼儿园,因为她来过一次。这一次进去倒是比第一次简单了一点。
这一次,她只站在窗边,一眼就在十几个小孩子里看到了小诺的身影,他正在玩一个小女孩的头发,小家伙很顽皮,扯了一下之后,立刻面无表情的坐端正,仿佛在说不是我。
她的嘴唇微动,抿唇微微一笑,心里异常难受。
这竟然是她的儿子,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