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侗亲征突厥的消息传遍天下,南方诸侯的战争不约而同的为之一静,与隋朝隔河相望的王世充、李密、窦建德考虑到的问题和李渊一样,当他们见到大隋水军大举进入黄河之后,人人为之心颤,莫不担心隋朝对自己不利。
洛阳紫微宫文思殿。
“当初就知道杨侗不是那么简单,朕原以为自己已经高估了他,谁想到还是小看了人家,真是不可小觑杨家子弟……!”王世充凝眉沉思。
当初是他王世充和裴矩、裴蕴合力,在杨广面前大力推荐杨倓,将才把本属于杨侗的地盘生生夺走,杨侗也如他们之所愿,被赶去饱受近十战乱之苦的冀州,这个本该在冀州消沉下去的秦王。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活跃在王世充耳边,千里转战之时,一战定窦建德,将后者轰出了冀州,之后迁往涿郡不久,罗艺又引契丹大军南下为祸双辽郡。
那时候,王世充甚至以为杨侗会在幽冀扎根,王世充当时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杨侗如果扎根在幽冀,就可以帮自己挡住东面越来越强势的和崛起于并州的李渊。
可惜,杨侗做得很干脆,干脆得让王世充都瞠目结舌,不仅干翻了罗艺和契丹,还顺手从高句丽手中夺下辽东,接着又歼灭存在了近丢掉的奚族,过了没多久,又在马邑灭了始毕和几十万突厥精骑。好像从那时候开始,杨侗凭着坚强的韧性,一点点融入到天下这盘棋之中,以国手的姿态面向世人。
在邺城安分了一点点时间,当他再动手的时候,直接攻下李渊发家之地的并州,而且还一口气卷走了雍北地区。
随后征战突厥,杨侗的力量在一点点壮大,到年初的时候兵入高句丽,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便扫平了让大隋大乱的高句丽,当时的杨侗,在王世充眼中,其所具备的威胁已经超过李密和李渊。谁想他没有丝毫休整,又发动了关陇之战,如同并州战役那般一战而鲸吞关陇,将拥兵四十万的李渊打残,以一种极度屈辱的方式将之轰出关中。
李渊遭此大败,亡魂外冒,内部皆有不稳之态,这才急急忙忙收拾朱粲、萧铣,重树魂魄。
过不了多久,杨侗又闹腾了起来……说是去打突厥,可谁敢信?
“这才几年啊,几年前杨侗还灰眉土脸的离开洛阳,一眨眼功夫,人家居然成了天下第一诸侯,看看人家杨侗,那才是王者该过的日子。而我们呢?却困守区区一个洛阳,太危险了……杨侗这个人太危险了……”王世充的语气也是颇为感佩,可以说,他是将杨侗推向今天的‘功臣’之一。
太子王玄应想了一想,问道:“那些关东贵族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他们这几年一边敌视杨侗,一边动用自己庞大的人脉关系,将巴蜀和南方大量物资和隋朝贸易往来,一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躺着就可以来钱。如今李渊得势,一个个聒不知耻的巴结讨好…他们巴不得李渊灭了我们王家…”王世充越说越愤怒,一脚将案桌踢翻,王玄应和一旁的王仁则吓了一跳,不敢大口喘气。
王世充说:“杨侗说得半点没错,这些世家大族就是依靠不忠才得以传承千年。朕觉得我们需要重新考虑和关东士族这些白眼狼的关系了,再这样下去,那些士族迟早把我们王家卖了!”
沉默许久,王玄应硬着头皮说道:“人无完人,儿臣觉得我们不能太苛责臣子了……毕竟艰难的世道之中,人人都讲良禽择木而栖……况且,世家大族之中未必没有忠心者……”
王世充道冷哼一声:“这世上忠诚的人很少。他们拿着朕的俸禄,想的却是自己,想的却是投奔其他诸侯。那些人只不过是没了去处才暂时在我们这里立足而已…如果杨侗愿意接纳,他们二话不说就会把我们王家卖个干干净净…”
王世充冷笑。
王玄应见父皇对自己之说没生气,胆气一壮:“父皇认为杨侗会放宽限制吗?”
“杨侗所图之大,我们根本无法想象,而且他已成气候,更没必要向世家大族妥协。”王世充说道。
王玄应松了一口气:“父皇也认为杨侗不会放开限制,那他们依旧没有最合适的去处,所以他们还得在我郑国。既如此,父皇与其苛责、怀疑、提防他们,倒不如胸怀放宽,向世人展示父皇宽爱博大的一面……只要父皇让天下太平、人心安定,我大郑的江山社稷自然稳如泰山…如此一来,世家大族又能将父皇如何?正如官渡之前,曹操麾下文武向袁绍表忠诚者不计其数,官渡之战结束后,曹操将通敌名单当众焚烧,那些心怀异志之人知道自己留下把柄,再也不敢有所动作。所以说,关键还是自己经得住大战的考验,只要自己强大,那么,心怀不轨之士也会转向成忠臣良将,反之,忠臣良将则会心怀异志。”
王世充沉默了很久,不再发脾气了,心想:确实如此,朝代更迭时常有,他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是绝对的忠臣良将,如此郑国强盛,心怀异志的人也会变成忠诚,颔首而笑:“皇儿说得有理,是朕着相了。”
他揉揉眉心,朝王仁则问道:“杨侗现在说自己要歼灭突厥,且让各方势力不要触犯隋朝,但他自己却派强大的水军游弋于黄河之中,你看他是真打突厥还是对付我们?我们又该如何应对?”王世充向太子王玄应询问。
王仁则道:“臣以为圣上不必太过担心。他要打我们的话,为何不在我们最弱的时候打?”
王世充眉头一皱,道:“仁则,今非昔比,杨侗可不简单,他现在具备一统天下的实力了!”
王玄应瞳孔一缩,担忧道:“父皇是说杨侗要对南方诸侯发动全面战争?”
“有这个可能,因为他现在有这个实力。不过朕也不敢肯定,但朕以为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王世充轻声道。
王玄应点了点头后,看着王世充有些怀疑的说道:“儿臣赞同赵王兄的意见,如今南方各路诸侯打得你死我活,如果杨侗这时候南下,只会刺激大家联合抗隋,儿臣觉得杨侗不会如此不智。”
王世充一愣,随后高声嘲笑道:“皇儿说得对!是朕疑神疑鬼了。听说秦王喜得麟子,派人奉上厚礼。”
“喏!”王玄应恭敬道。
“仁则,尽全力反攻李唐。”
“喏!”
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向李密写了一封书信,让人立即送去。
金山两侧的大草原,此时正进入最具活力季节,茫茫草原上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一望无际的苍翠将草原覆盖,从山上向远处望去,一群群黄牛、白羊、马匹在草原悠闲吃草。
如带碧水蜿蜒流淌在草原上,一个个湖泊如镶嵌在草原上的宝石,更远处是延绵千里的于都斤山脉。
在金山以东、科布多大草原以南的广阔草地上,搭起了连绵不断的帐篷,遍插旌旗,无数大旗迎风招展,流露出一种庄重肃穆的气氛。如果从天上看下,会发现帐篷群体由东、西两部组成,相互之间隔得很远,各有数目众多的突厥士兵骑兵巡视,严防戒备,不允另外两部的人员进入,一股萧杀之气扑面而来。
在中间一个推平夯实的山丘上,立着一座大帐篷。
“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传遍了突厥各大营帐,这是颉利可汗召集部落首领的号角声,突厥人执行的是部落制,以血缘为纽带聚居在一起,与中原的宗主制有些类似,他们的大部落里有小部落,小部落又有细分,,大大小小的部落林立,出身突厥皇赛室的颉利可汗血统高贵,同时也是东部突厥的大可汗。
颉利可汗是这次会盟的发起人,但是对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并不放心,在东部营盘之中有着五万嫡系;统叶护可汗一样心怀戒备,同样带来了五万大军。
颉利可汗在一顶最大的穹帐内举行了盛大宴会,穹帐内部装饰华丽,地上铺有厚厚羊毛毯,帐壁上满挂鲜艳织锦,所用盘碗都是上好瓷器。
大帐内已摆了一圈低矮胡榻,榻上有细软羔羊皮,并配有小桌,一般突厥人席地而坐,最多铺了一张羊皮,但今天贵客来了,颉利可汗特地命人搬来胡榻,以示尊重。
华丽的大帐内,身着厚甲、相貌粗狂的颉利可汗,坐在左边第一席,瞳仁中闪烁着一丝谨慎。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神情狂傲,头戴王帽的青年男子。他是西突厥可汗统叶护。
“颉利可汗,你这是怎么了?遇到麻烦了?”统叶护微笑着问道。
“统叶护大可汗,隋军大举来犯,说是不破东部突厥誓不归。而且还任命阿史那思摩为东部突厥大可汗。”东部突厥一名须发俱白发的小可汗说道。
统叶护可汗闻言一笑,这是东部突厥关起门来的自家事儿,跟他没关系,颉利可汗不愿归顺于己,那东部突厥越乱才越好呢。
“杨侗又怎么样,他是厉害,但他远在冀州,草原的事情还轮不到他管。而且隋朝大军来犯,你害怕又有用吗?还是想着如何应战为好。”一位神情沉稳的雄壮青年淡淡的说道。
统叶护可汗的目光不由看向了这名青年,满含欣赏之色,记得不错的话,此将名叫执失思力,即使他远在碎叶城,也听说这个名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看出东部突厥现在摊上大事儿了,不仅面临着阿那史思摩的威力,还有一个强大的隋朝即将来犯。东部突厥斗得越厉害,下场越惨,他统叶护收复故土的希望越大。
反正圣山也跑不掉,早一点迟一点到手也无所谓。颉利可汗即使现在让出圣山,归降于他,还得看他心情了。现在只要引而不发的坐山观虎斗即可,
一念及此,索性离开大帐,让颉利他们自己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