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腹中孩儿已经七个多月了,肚子高高隆起,这是她怀的第三个孩子,长女杨潞今年三岁,封号是武安公主,第二胎随军远征高句丽时怀上的,因路途劳累而不幸流产,这事件让李秀宁伤心了很久,但在去年又怀了身孕,这一次她小心保养,哪怕练养生太极也小心翼翼的。但今天她听到长兄来洛阳了,高兴激动之下,又恢复以往的豪迈,风风火火的从风仪殿跑了出来,直奔乾阳殿以东的文思殿而来。文思殿是妃嫔接待亲属的地方,正前方的文成殿乃是皇后用来接待朝廷命妇之所,关于大隋官员女眷的各种活动都在那里进行。
文思殿正殿,李建成正在悠闲喝茶,俨然是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但如果细心,会发现他时不时抬头张望,可见他的内心并非这般淡定。
这时,他听到一阵环佩声响,只见十几名侍女簇拥着容光焕发的妹妹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一声‘三妹’才刚出口,眼睛都红了。
李秀宁也是激动得眼眶通红,凤眸含泪的叫了一声“大哥”,便挺着大肚子疾步奔向前方。
李建成吓得汗都流了出来,也气得直想骂人,可话到嘴边,全都变成“小心,小心。”
眼见素来稳重的兄长吓得脸都变了,李秀宁‘噗嗤’一笑的止住了步子。
李秀宁嫁给杨侗也快五年了,她年豪迈刚健的性格也收敛了很多,虽然骨子里依然率真爽气,但是在外人面前,却始终具备皇妃的雍容华贵气度,她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代表杨侗、代表皇族威严,所以要讲究一些仪礼,多年熏陶下来,性子倒是恬静了不少。所以经过最初的激动,很快就恢复了。
李建成见她终于安静,这才大出一口长气,佯怒道:“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是这么毛躁,你何时才能长进一些。”
“这不是大哥来了嘛。”李秀宁笑着说道,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之上。
拿她没办法的李建成摇了摇头,仔细一看,却发觉自己最珍爱的妹妹,竟然穿着一件细麻短襦,系着的长裙也是细麻织成,头上没有华丽首饰,只用一枝紫竹凤钗穿过,一身打扮和百姓家的妇人没啥两样,但她举止从容、带着一股威严,令人油然生敬。
作为崇尚节俭的人,李建成自然不会在意妹妹衣着是否华贵,他心中只感到由衷的欣慰,用简洁朴素的布衣竹钗,饰出世所罕见的华贵气质,才是他们李氏最瑰丽、最高贵的公主,随口笑问:“仁谨富有天下,三妹怎么穿成这样?”
李秀宁绝美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我这身衣服啊,先由皇后、贤妃、淑妃织成布,再由皇祖母和母后裁剪缝制成衣,竹钗则是仁谨亲手雕刻……”
“你这一身堪称是有市无价,难怪我觉得华贵。”李建成哑然失笑。
“主要是绫罗绸缎不透气,我不太喜欢。”李秀宁见到宫女上好茶,令其退下,这才问道:“大哥是大唐太子,怎么当起了使臣?”
“父皇打算跟隋朝休战,但有些细节需要和仁谨面谈。你也知道,能够见到仁谨的大唐重臣多为隋朝旧臣,还与杨氏沾亲带故,而仁谨又讨厌这些人,自然不会接见……事情也就谈不成了,这是次要的。”李建成故作轻松的笑道:“主要是想见见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所以因公循私了一回。对了,我听仁铺说小鹿古灵精怪,十分可爱,人呢?怎么不带来见我这大舅?”
“那个小丫头和她姐姐玩了一个上午,正睡午觉。”说到女儿,李秀宁的笑容也温柔起来,增添几分母性光辉,“我让人将她唤醒。”
“不用,不用。”李建成连连摇头,很有经验的说道:“小孩子有床气,睡不饱就会大吵大闹,很伤身子,等她醒来再见也未迟。”
李秀宁闻言,望着兄长的目光也洋溢着浓浓敬意和感恩之情,兄长的孩子经,是带她们这些弟妹多了所得。
早夭弟弟李玄霸体弱多病,是个病秧子,父母又长年不在家,李建成这个大哥是当爹又当娘,没日没夜的照看,可李玄霸最终还是死在大哥怀抱里,这是李建成难以抚平的痛,他一直谴责自己、责怪自己,后来为了避免这种惨事在其他弟妹身上发生,还苦心孤诣的学了一身精湛医术。正因为李建成全心全意付出,那些在老家长大的弟妹都很敬重爱戴他。
沉默片刻,李秀宁开口问道:“就大哥一个人来么?。”
“除了我,还有副使陈相国,对了,还有铺机,他也来了,”李建成忍俊不禁的说道:“我俩一起进的紫微城,他应该也去见他妹妹了。”
“难怪贤妃也往这边来。”李秀宁恍然而悟道:“他们要么在东边的大仪殿。”
“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李建成以一种古怪目光看着妹妹,意味深长的问道:“三妹,你俩,那个,有没有打起来啊。”
李秀宁俏脸微微一红,不过却没有别家女子忸怩作态,反而挺了挺修长白皙脖颈,理所当然道:“入了杨氏门,就是一家人,她那么温柔,我们怎么可能打架,大哥你太小瞧人了。”
李建成尴尬道:“你当我没问好了,我就是有些好奇罢了,你俩毕竟……”
李秀宁大发雌威:“那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我才懒得管你们。”
“……”李秀宁俏脸通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说起来,她和长孙无垢这一胎貌似是同一个晚上、同一铺床上怀上的,过了好半晌,才又问道:“父皇最近身体如何?”
“父皇年纪渐长,精力确实不如往年,不过父皇这些年尽量避免应酬,注重养生之道,长此以往也是长寿之相。三妹大可放心,兄弟姐妹一起都好!”
李秀宁问道:“我听说父皇要与吐蕃和亲,和亲公主是临海妹妹?”
李建成故作淡然的说道:“律师死后,临海妹子寡居至今,她还那么年轻,又无一儿半女,若不再嫁人生子,老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要是我们这一代都不在了,恐怕连香火都享受不到。朗日赞普是一代人杰,承诺以临海为后,这也没有辱没她。”
古代重男轻女心思极为严重,认为死后如果没有足够香火,就会成为孤魂野鬼,永世难以投胎。临海公主无子无女,孤零零的守着她的公主府,一旦她死了,且在意她的亲人一一百年之后,那就享受不到香火了。
李秀宁虽然也有点相信这套迷信,不过不表示她赞成这门亲事,忧心忡忡的说道:“即便要嫁人,也用不着远嫁吐蕃吧。吐蕃穷山恶水,常年冰天雪地,连吸口气都很困难,能要人命水土不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薛将军、尉迟将军他们去年率领‘丝路联军’征伐吐谷浑的时候,损失极重,而六七成将士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恶劣天气要去了命,据说很多将士头一天还好端端,可一头睡下,第二天就再也醒不来了。身体强壮的异族士兵尚且如此,临海妹妹一个弱女子嫁到那里,不是送死吗?”
“真有此事?”李建成动容道,他也知道去年年底那一仗,联军士兵惨重极大,想不到竟是天气的原因。
李秀宁说道:“反正蜀地离吐蕃又不远,大哥实在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打听嘛。”
“我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头跟父皇说说。”李建成慎重点头,望着李秀宁道:“临海之事暂且不谈,咱们说说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你自己知道。”
“我怎么了我?”李秀宁有点莫名其妙。
“三妹,我知道你很孝顺,也知道你夹在隋唐中间很为难……”李建成加重了语气,肃然道:“但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一旦嫁到杨家,你就是杨家人了,一切以自己为重、一切夫家为重,就算你帮不了仁谨,但也不要参与到隋唐之间的纷争,这是男人间的事情,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不等李建成说完,李秀宁便打断了大哥,一脸懵然的说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也知道大哥是为我好,我也始终没有参与到隋唐纷争。要是夫君爱惜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关照大唐,那也是他的心意,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信……”李建成说了一字,徒然觉得这不是拆穿妹妹‘偷’独孤整信件地方,这话若是让人偷听到,妹妹就惨了。
“信什么?”李秀宁疑惑道。
“你真是气死我了……”妹妹那无辜模样气得李建成直想撞墙,过了一会儿,才忍下心头火气,痛心疾首道:“总之,你只要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就够了…隋唐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你都甭管,更不能插手,懂了吗?”
“大哥,我本来就这样的啊。”李秀宁好笑的看着眼前差点抓狂的大哥,水灵无比的大眼睛当中充满无辜之色。
“三妹,我太了解你了,你从小就这样,谎言一旦被人拆穿,就装无辜可怜,博人同情,让我舍不得处罚……”李建成想把话挑明,地方不适合,想骂人,可她大着肚子,动了胎气也不好。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自己做了何事,难道不知?”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信你才有鬼。”李建成叹息一声,既然妹妹不想提,那就算了吧。
“母妃……”陡然响起的奶声奶气的娇呼,打断了李秀宁将要说的话。
李建成迎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宫裙的小女孩,像是一只蝴蝶一般奔来,小丫头那一张瓷娃娃一般精致的脸蛋儿,带着些许婴儿肥,李建成温和的问着小丫头:“你是小鹿吗?”
小丫头闻言抬起头,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了瞅李建成,说道:“我是小鹿,伯伯怎么称呼呀。”
李建成小心翼翼的接近,笑道:“我是你大舅。”
杨潞奶声奶气的说道:“大舅好!”
李建成一颗心都化了,眉开眼笑道:“再叫一声。”
“大舅!”杨潞又叫一声。
“真乖,大舅有礼物给小鹿……”
“谢谢……”
李建成高兴之极,一下子把屡教不改的妹妹给忘了。
与此同时,长孙氏兄妹也在大仪殿正殿叙话,跟李氏兄妹不同的是,这边始终很安静,一问一答有礼有节,却又有一种隔阂生分之感。
这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性格使然。长孙无垢品貌端庄、理性重礼,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就仿佛娓娓道来一般,不熟悉的人与她谈话,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安详,但又有一种无形距离。兄长的到来,她固然也很欣喜,可性格如此,不会有李秀宁那般激动的表现。
长孙无忌精明能干,现任唐朝东宫长史一职,是李建成最得力的助手,才华模溢却非健谈之人,这也导致兄妹二人的谈话显得有些公式化。
“看来兄长在李大哥麾下还不错。”长孙无垢和李氏家族的恩恩怨怨,已是过眼云烟,李氏上下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不过回顾起来,终是有几分感慨…其他人估且不论,但李建成这个始终身兼父兄两重身份的人,令人钦佩,称一声‘李大哥’并不为过。
而杨侗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她从一开始的抱着认命的态度来接受,但是他自己的好,以及经过这些年聚少离多的生活,让并不深刻的感情,沉淀升华到了死心塌地。她这心态,完全是应了某位女作家所言,征服一个女人,先从她的身体开始。
“殿下和其父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仁慈宽厚,待人以诚,气度斐然。为兄在他麾下,如鱼得水。”长孙无忌满足的笑道。
“这我知道。”长孙无垢沉默半晌,凝视兄长道:“但是十分天下大隋独占**,大势已经十分明朗,无论如何,李唐都不会有一统天下的机会了……李大哥虽然贤明,可他毕竟不是李唐之主,只要他还是储君,就算是白起、李牧、张良、韩信起死回生,倾力帮他,他也左右不了李唐的朝廷,决断李唐命运更是无从谈起。他是救不了李唐的。兄长才华横溢,正值有为之年,总不能,总不能就这样没了吧?”
长孙无忌怒哼一声,厉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圣武帝的意思?”
“我们兄妹少年丧父,与母亲被异母兄长赶出家门,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母亲病逝以后,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如今眼见兄长要为一个将亡之朝殉葬,小妹实在不忍……”长孙无垢美眸中,泪水不住打转:“大哥素有雄心,难道就甘心带着满腔未酬壮志而去?”
“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长孙无忌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正如小妹所想这般,我确确实实想成为人上人,更想以人上人的势态回归家族,让昔日瞧不起我们的族人知道,我长孙无忌才是长孙氏最出色的子弟,让他们意识到长孙安业、长孙恒业在我面前,连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在大隋不更好让你成为人上人吗?”
“今之大隋,人才济济,文武百官皆是年轻有力的廉洁之臣,哪有为兄的位置?而在大唐,太子殿下一旦登基为帝,我怎么也是二品大臣,虽不至于大权独揽,但至少,我的主张能够得到重视。”
“圣上用人,不拘一格,推崇法家,而刑名之道恰好是大哥之所长精擅,依法治国的大隋王朝不正是大哥大施宏图之地吗?迟早能够在大隋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长孙无垢劝道。
“我的雄心壮志,与忠义之心并不冲突。这叫有所为、有所不为。”长孙无忌笑着说道:“小妹素来崇拜豪情万丈、忠心耿耿的父亲,你总不会想让我当个叛国奸臣吧?”
“……”长孙无垢完败。
“好了,哪怕咱们是亲兄妹,但人各有志、政见不同,小妹就不必劝说了。”长孙无忌笑了一笑,他说了这么多,其实最关键的一点被他隐藏了,那就是隋朝难以实现他之所愿。
他最大的心愿是要将长孙氏经营皇族之下第一世家,而憎恨世家门阀的杨侗显然是不会答应,识人用人之道,天下无人能敌,要是他长孙无忌偷悄做点什么,对方立即就灭了他。
另外,杨侗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怎么说也不可能比他长孙无忌早死,而李唐虽然风险大,但李建成耳根子软,容易被情感左右,所以效忠李唐的话,他的心愿还有一线机会。
“或许现在说这些,有点言之过早,大哥一时间也接受不了。但小妹希望大哥能够正视明朗的天下大势,关键时刻做出正确选择。”长孙无垢叹息道。
“行,为兄会考虑的。小妹有孕在身,就不用为我操心了。”长孙无忌这回倒是答应得快,转了话题道:“我的外甥女呢?”
“还在午睡。”长孙无垢聪明过人,何曾听不到兄长在敷衍?不过正如他之前所言,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当夜。
杨侗宿于李秀宁的寝宫,将手放在她的大肚皮上,轻轻按了一下,腹中孩儿仿佛回应一般,骨碌碌的动了起来,兴奋道:“宁儿,这孩子真聪明。”
李秀宁轻笑一声,柔声道:“我觉得这个小家伙是男孩,动得比小鹿有力,而且最近我特别喜欢荤菜。
杨侗失笑:“这和荤素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怀小鹿的时候,我喜素厌荤,看到肉食就想吐,无垢姐、清华姐也是—样。武妃那家伙就不同了。”同为女中豪杰,李秀宁和水天姬关系很好,说到她的时候也显得随意一些。
“哪不同?”
“他怀嵘儿时候,天天大鱼大肉,无肉不欢。”
“确实有道理。”杨侗其实很想说水天姬本身就是一个无肉不欢的异类,但他理解这时代人们‘有子万事足’的思想,倒也没打击李秀宁的信心。
“夫君,今天大哥来看我了。”黑夜中,李秀宁幽幽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了,还是我让人通知你的。”
李秀宁在他胳膊拧了一下,娇嗔说:“能不能顺着我的口气说。”
杨侗笑道:“太能了。”
李秀宁叹了口气,“大哥和我说了一点娘家事儿,大哥说的虽然含糊其辞,可我知道夹在那个位置,他这些年一点都不轻松,每天都活得如履薄冰。这让我忽然觉得女儿比男孩省心…”
说到这里,她轻轻的按着丈夫的手:“我想有个儿子,但我又希望这孩子是个女儿,很矛盾。要是女儿的话,我会把她和小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会教她们姐妹读书识字,然后请清华姐教琴棋书画。”
“我还以为你要教他们兵书战策、沙场战技呢。”杨侗笑着接口道。
“一个都不教,坚决不教。”李秀宁干脆果决的表明了态度,然后才温柔似水的说道:“因为这个天下,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像我丈夫这样,宠爱疼爱一个成天只知道持刀弄棒、张扬跋扈的女人。”
“我们的女儿,一定亦刚亦柔。”一种难言感动自杨侗心中涌起。
“夫君,你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因私废公,对大唐施以大恩。”李秀宁忽然严肃的问道。
“没有。我堂堂一个皇帝,怎么可能通敌?”杨侗矢口否认。
“一定有。若不然,大哥也不能把我臭骂了一通。”
“他说什么了?”杨侗有些尴尬。
“他啥也没说,只管收拾我,说我不能插手隋唐纷争,可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做。”
“这我知道。”
“但是大哥不可能无缘无故骂我,他那么生气,说明事情相当大。也只能是你这个皇帝,才能命令将军们做出什么不利大隋的改变。”李秀宁将脸依偎在丈夫肩头,泪水涟涟的说道:“我知道夫君疼我爱我,可我不想夫君为我做出类似‘烽火戏诸侯’这种傻事。”
“……”杨侗。。。
“夫君要是败了,我父亲一定容不上你,你一定会死。我不想夫君失败。”李秀宁看到窦建德、萧铣就活得好好的,还当了大官,情知大隋若胜,父兄得存,反之,则不然。
“……”杨侗大有啼笑皆非之感,这一堆书信出手,不但吭了李渊、谋了关陇贵族,还阴差阳错的博得美人一片深情。
明明是当坏人的,可结果,李秀宁却好人卡大派送。
他低头看了看,却发现李秀宁已经睡着了,便小心将她放平,吻了吻她的湿漉漉的脸庞,不多时,也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