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都散去了。
衙门前,就只剩下了杜松云、孔怀亮,和那架马车。
“杜大人英明。”
孔怀亮望着远去的人群,道:
“相信,这些百姓回去后不久,大人您、还有我大都督府勤政为民的名声,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扬州。
这民间的乱事,很快也会平息。
那李希愚的阴谋,也就无法得逞了。
杜大人,扬州的百姓能有您在此坐镇,确是平生修来之福分。“
杜松云淡然如初,没有任何得意的神情。
就好像,这种处置民间纷争的事,他早就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一样。
“大人,”孔怀亮又道,“虽然民乱暂时平息,可我们还是必须尽快,将这扬州城全部掌控住。
这样,所有的问题才会迎刃而解,我们的计划,才能顺利而行。”
杜松云点了点头,道:
“令狐德正呢?
怎么这几日,都没见他?”
孔怀亮道,“听说近来,令狐将军的身子有些小恙,这两日都没有到衙门和军中去,只是在府内歇息。
大人,令狐将军的身上,确实还有些前隋时留下的野性,不太好管辖。
您看,是否该将他……”
“小恙?”
杜松云淡淡道:
“你立即去找令狐德正。
你与他说,只要他还活着,就在两刻之内,到大都督府来见我。
否则,他这个大都督府的别驾,就别当了。”
“是。”孔怀亮道。
“孔大人……”
杜松云的神情,忽然有些凝重了起来:
“江都宫那一战,那个赵寒可在现场?
他,如何了?”
孔怀亮道,“我们的人说,当时战场的情形很乱,他们只是远远地观察着。
那赵寒好像也在当场,他好像在和一群黑袍突厥人打斗,还把那些人都打败了。
而赵寒自己也倒了下去,战后,很快就被送走了。
我们的人说,看赵寒那些手下的样子,似乎这次那个赵姓小子伤得很重,有些快不行了。
大人,这个赵寒确是一个颇为强悍的人物。
要是他就此了结了,卫察司的那帮人,就是群龙无首了。
这对我们的计划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杜松云没有说话。
他好像正在回忆着,和那个青衫少年赵寒有关的一切经历。
“不,”杜松云忽然摇了摇头,道,“孔大人,这个赵寒绝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的。
只要他一息尚在,那我们就一刻不能放松。
你立即派人把李府给我盯紧了,有任何关于赵寒的消息,马上回报于我。
去吧。”
“是。”孔怀亮躬身答应一句,飞步走了开去。
杜松云缓缓转头,望向了那座庄严肃穆的大都督府。
“李希愚……”
他淡然道:
“你果然名符其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若不是你我各为其主,我倒真是想,好好地交一交你这个朋友。
此次扬州一仗,你为了你的那位越王李泰,我为了我的那个学生李承乾。
这夺嫡之争,你我可算是棋逢敌手了。
那么下来,就看你我二人,谁更棋高一着。
至于,你那个同样厉害的帮手赵寒……”
杜松云淡淡的眼神,忽然一冷:
“他的用处,也差不多到了头,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杜松云说着,缓步往那扇红通通的衙门大门,走了进去。
他的手里,那串转动的佛珠上,一颗颗的木制佛珠,泛着古朴而凝重的光。
……
……
扬州大都督府内,后院的大牢之中。
寻常的大牢,都是设在地面上。
可唯独这一间,是设在了地底下,昏暗潮湿。
这牢房的四周空荡荡的,一个守卫的狱卒都没有,黝黑的石壁上滴着水,显然是受了扬州水乡的影响。
牢房的栏杆都是用硬木做成,把整个牢房围得严严实实的,没人能够钻得出来。
牢房内,李希愚依然穿着那身文士服饰,盘膝坐下地上。
他那张儒雅俊逸的脸上,两眼轻闭,就像一位正在闭目静修的隐士。
如此恶劣的牢狱条件,似乎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此时,牢房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牢头,拿着一个装着饭菜的木盒子,走了进来。
“李大人,该用膳了。”
那牢头的声音带着尊敬,不像对一个重犯在说话,倒像面对着的是他的一位上官。
“放下吧。”李希愚没有睁眼。
“是。”
牢头答应了一声,把木盒子放在了牢房前面的地上,正想往外走去。
他忽然又回过头来,放低了声音道:
“李大人,方夫人她刚刚亲自过来了,想到这里来看您。
可您也知道,上头管得太严了,夫人她根本进不来。
夫人她就让那位曹惜月曹管事,把夫人她亲手做的饭菜,转交给了属下,让属下送进来了。
曹管事对属下说,夫人还想给大人您带些话。
夫人她说,这牢房里潮湿。
这木盒子里头,有夫人她专门为大人您熬好了的汤,还请大人您趁热喝了,可以驱寒保暖、对身子有益。
办案找人的事,赵法师他一直在跟进着,眼下已经有了重大的进展。
夫人请大人您不必操心,千万要保重好身子,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把大人您救出去的。”
牢头的声音很低,好像生怕有人进来听见。
“知道了。”
李希愚淡淡道:
“甘诚,此番辛苦你了。
劳你回去给夫人带一句话,就说我眼下很好,请她不必担忧。
赵法师是位高人,办案的事,我完全信任于他。
请夫人她自己,也要多加保重,莫要过多操劳了。”
那牢头叫做甘诚,他连忙点头道:
“是,那属下先告退了。”
他说完,正想往外走去。
“甘诚。”身后,李希愚突然说了一句。
“大人您还有吩咐?”甘诚回头道。
李希愚缓缓睁开了眼,望着牢房外,甘诚那个健硕老实的模样,道:
“你家中二老的身子,都恢复得如何了?”
一听到这句话,甘诚好像被触动了某条心弦,立即道:
“托李大人您的洪福,都很好了。
上回,属下的爹娘染了瘟疫,四处求医无门,眼看就要不行了。
最后还是大人您帮忙,从临近州县找了一位名医过来,把爹娘的病都治好了。
至今,我们全家人,都还感着大人您的大恩。
要不是您的帮忙,不只是爹娘他们的命保不住,只怕是我们一家五口,可全都会被那瘟疫埋灭了啊。
娘亲她说,一定要请大人到家里,去作一回客。
她要亲手给您做一碗,我们家乡的大煮干丝,好好地感谢大人您的大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