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参军就曾说过,大都督府的府兵,就分为水陆两支大军。
只是因为,水军需要开阔的水面,作为驻扎和日常船只训练之用。
所以大都督府的水军大营,并不在扬州城里,而是远在城外的九曲湖附近。
这九曲湖和扬州城,相隔有一段距离。
水军调动的动静很大,容易引起对手和民间百姓的注意。而且,之前发生一系列的事,主要也是在陆地上的。
这也许就是,杜松云一直只是用步骑兵,而没有调用水军的原因。
可如今,扬州之战,已经进入最后的时刻。
这一支起决定作用的水师大军,杜松云一定也会动用起来的。
至于那些突厥乱贼,这些北方游牧之人,向来都是以骑射立国的。
水战,并不是他们的专长。
可这帮人准备了那么久,就是要图谋这座扬州城,那在水军方面,他们也不可能毫无准备。
所以下来这一仗,我们不仅要对付敌人的步骑兵,对他们可能更大规模的水军,也必然要有所准备。
好,这和营救李大人的事,也都是连在一起了。
水陆两个战场,就一起准备起来吧。
赵寒正思考着,身后不远,路边的一个屋檐上。
一个身影缓缓探出了头来,俯瞰着他。
那正是鱼青花。
她一身道袍,就这么匍匐在屋顶上,任由那些雨点,拍打在她那个美妙的身段之上。
今晚,赵寒假扮成送信人,从卫察司出来、到大都督府送信。
这一路上,鱼青花都在暗中尾随着。她始终紧盯着赵寒的背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机会。
而此时,赵寒一个人站在雨里的桥上。
四周一片漆黑,所有的人家都关门闭户,一个人影都没有。
时机,似乎已经到了。
鱼青花凤眼一凝,身躯缓缓直了起来,单手捏成了一个道门手印。
她背上紫色怪剑的剑鞘上,那道怪异的紫色玄光,隐隐然,就要升起来。
那整个剑体,仿佛就要脱离她的身躯,腾空而出!
就在此时,轰!
天上忽然一声惊雷,一道闪电犹如电光的大手,狠狠地抓在了深黑色的天空之上!
屋檐下,赵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一转头,往屋檐上望了过去。
鱼青花的身体,嗖地又匍匐了下去。
她身上和紫色怪剑上的玄光,瞬间退去,整个人都隐遁在了黑暗之中。
响雷,一声声传来。
雨越下越大了,打得水面啪啪作响。
桥下河道里的水,眼看着就要溢出岸边,往城里冲去。
刚才雷声响起的一瞬,赵寒明显感觉到了身后的天地之间,有股奇怪的元气悸动。
可是转头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赵寒目光如电,迅速扫视着四周。
半晌,他忽然一转身,把斗笠一低、领子一拉,少年的脸庞再次被遮盖了进去。
呼
一阵风过,赵寒的身影一闪,遁入了滂沱的大雨之中。
身后的屋檐上,鱼青花缓缓抬起了头来。
桥对面的雨夜里,青衫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鱼青花又回头望了眼后方远处,那座雨中的大都督府。
她的目光一冷,身形一动,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屋檐上,就只剩下了千百块满是裂痕的瓦片,好像刚才有一股诡异的大力,把它们全都震裂了一般。
三更,夜色苍茫。
扬州城外,那个河边的农家小院外围。
三个黑影穿着夜行服、头罩遮面,从黑夜里走出来,飞步往小院靠了过来。
小院内,那个鹰眼男子厉先生,还斜靠在石磨的前面。
他稍稍打了个眼色。
院内,几名农夫汉子身形一闪,瞬间就到了院门口。最前面的一个汉子,手一按腰间兵刃的柄,道:
“什么人?”
院外,三个黑影没有停步。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影,把脸上的头罩掀开了,沉声道:
“扬州卫察司司军柳孝岩,前来求见厉先生,让开。”
这个黑影,正是柳孝岩。
之前那一次,他和赵寒过来的时候,跟这些汉子都是以朋友的身份,熟络地打着招呼的。
可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却非常的正式和严肃。
那些汉子一见是柳孝岩,正想让开。
此时的院里,鹰眼男子厉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叫你们让了么?”
汉子们一听,又都停住了。
“柳参军,”厉先生冷冷道,“您之前已经来过一回了。如今突然再次深夜前来,还是这么行色匆匆的。
怎么,还有事么?”
柳孝岩也不回答,掏出了一块精铁令牌来,上面刻着一个端正规整的“愚”字: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李大人的手令在此。
你们,还不立即让开?”
上一次来,这厉先生就说过,他除了李希愚的手令,其他什么都不认。
如今柳孝岩手里的那块,厉先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确实正是,李希愚的随身令牌。
这令牌,是李希愚在被抓入大都督府前,交给夫人方念莺保管的。
看来柳孝岩这次来,做好了充分准备,已经提前向夫人借了令牌了。
“柳参军持手令而来,不知有什么号令?”厉先生道。
“厉先生,”柳孝岩道,“今晚,我有一件和李大人相关的要事,要见穆公子一面。
请先生放行。”
厉先生又看了看柳孝岩和那块令牌,还有他身后的,那两个黑影随从。
他又打了个眼色。
门口,汉子们立即散开成了两排,向着柳孝岩一叩首。
柳孝岩带着两名随从,就走了进去。当经过厉先生身边的时候,厉先生忽然站了起来,挡在了前面。
他还是怀抱着那把青木剑鞘,道:
“柳参军,您说的和李大人相关的要事,是什么事?
这和里面那个人,又有什么干系?”
柳孝岩也看着他,道:
“柳某是军中之人,在我们那里有一句话,见令如见人。
厉先生,您这是想要质问李大人,他要办的是什么事,和什么人有关么?”
黑夜下,两人相互对视着,仿佛都要把对方看透了一般。
“柳参军请。”厉先生身子一侧,冷冷道。
“多谢厉先生。”
柳孝岩也冷冷还了一句,把令牌一收、带着随从,往小院深处的农舍飞步走了过去。
身后,厉先生望着柳孝岩三人走进了农舍。
他的头稍稍一晃。
四周,农夫汉子们身形同一动,瞬间就把那间农舍,包围得好像铁桶一般。
似乎,虽然厉先生看到了那个令牌,可他对柳孝岩的突然到来,还是充满了警惕。
也就在,柳孝岩进入农舍的同时。
小院外的远处,一处山丘的坡地上,缓缓伸出了一个人头来。
那正是粉袍黑影手下的那个黑衣女子,夜鸦。
今晚,柳孝岩从卫察司里出来之后,她就一路跟踪了上来。
期间,柳孝岩几次改变路线、隐藏行踪,可都被夜鸦识破了,最终还是跟到了这里来。
夜鸦远远眺望着,夜色下的那个小院。
院内,柳孝岩三人、厉先生和那些农家汉子们,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还有,小院深处的那间农舍。
此时,农舍的纱窗上,隐隐透出了一点灯火来。
有个模糊的身影投在了窗纱上,好像屋里有个什么人,正坐在案前看书。
夜鸦那双冷漠美丽的眼里,目光一冷,喃喃道:
“是这里了。
这穆公子,原来就藏在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