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日,在巴布赫带着那两百余乌须部落幸存者逃到雒南盆谷的同时,魏将司马安,则已率领着麾下人马,来到了卢氏平原的西侧尽头,一条当地人称之为横涧的河流。
越过这条横涧,便是那条连接卢氏平原与雒南盆谷的狭长谷道,弯弯曲曲的据说有两百余里。
当日,司马安在横涧的北侧,命麾下奴隶们开始建造一座军营——姑且称之为卢原涧北魏营。
在军营内那座临时搭建的帅帐内,司马安将麾下的将领召集起来,商议下一步的战略。
期间,博西勒问司马安道:“大将军打算在此建营停驻?等待殿下的命令?”
司马安摇了摇头。
事实上,肃王赵弘润在这次作战中给予了司马安相当高的授权,因此,司马安可以毫无顾忌地拒绝乌须部落的投降,自作主张地将已经失去抵抗意志的乌须部落彻底覆灭。
倒不是说司马安当真性格嗜杀,只是他觉得,乌须部落是羱族人的王庭,若能趁机会铲除,还是尽早铲除为妙,免得影响到某位肃王殿下收纳三川郡的意图。
是的,在得知某位肃王殿下打算用“两面旗帜”来迫使三川境内的诸部落确定各自立场时,司马安就猜到,那位肃王殿下这是要收三川了——趁着这次机会,将三川正式纳入魏国版图,成为名副其实的三川郡。
在名字这件事的情况下,司马安怎么可能接受乌须部落的投降?
其他部落暂且不说,乌须部落是必须要覆灭的!因为有乌须部落存在,三川境内的众多羱族部落,未必肯接受臣服于魏国。
这是一种默契——司马安很清楚那位任命他为先锋官的肃王殿下,需要他做什么。
接下来,就是羯部落了……
正如秦军主帅武信侯公孙起所料,司马安在覆灭了乌须部落后,便盯上了坐落在雒南盆谷的羯部落——只要魏军选择速攻,那么这是必然的结果。
但待等司马安来到横涧一带,从博西勒口中得知卢氏平原与雒南盆谷之间居然是崇山峻岭相隔,唯有一条长达两百余里的狭长谷道可以通行时,司马安心中就难免犯起嘀咕。
毕竟,骑兵是不适合在那种山谷地形作战的——确切地说,骑兵不是不能在山谷地形作战,而是在这里作战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骑兵优势在于什么?在于机动性,然而在那条狭长蜿蜒的峡谷,骑兵的机动力便大打折扣,只剩下列队冲锋这种攻击方式,威胁程度被大大降低。
因此,司马安有预感,此番他进攻羯部落,可能不会那么顺利,毕竟羯部落占据着有利的地形。
而在这种情况下,就必要在峡谷外的横涧附近,建造一座可以退守的军营,以应对不是会打上多久的这场战争。
“卢氏到雒南,就只有这条狭道么?还有没有其他路?”司马安询问博西勒道。
博西勒遗憾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据我所知,这是前往雒南唯一的道路。……可能有别的捷径,但我并非此地人士,不太清楚。”
想来也是,博西勒自幼生活在三川北部,曾经最远踏足的地方就是卢氏,因此对雒南一无所知,怎么可能知晓这边的情况?
甚至于,那条狭长的谷道,还是从那些奴隶们口中问出来的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纵使司马安心中有些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吩咐博西勒派人前往峡谷打探路况。
待等到九月二十九日,博西勒派出去的羯角骑兵便返回了涧北魏营,向司马安禀报他们所打探到情况。
据这些羯角骑兵所说,他们沿着那条狭长的谷道前行了大概一百四十里左右,在那里,他们看到羯族部落的战士正在峡谷中建造关隘,为了避免惊动那些羯部落的人,羯角骑兵们原路返回。
期间,另外一些负责打探那条峡谷是否存在岔路、捷径的羯角骑兵,亦摇头表示那条峡谷只有前后两个出口。
当然了,这里所说的前后只有两个出口,指的是那条峡谷本身,事实上,峡谷两旁的山峦是可以攀登的,只不过山上林木茂盛、毒虫猛兽颇多,兼之山路坎坷难行,不利于行军。
看来只有走那条峡谷了……
皱了皱眉,司马安最终下定了决心。
不过他并未下令进兵,他还在等肃王赵弘润的消息。
原因很简单,记得前一阵子他麾下的五万骑兵分散席卷整个三川时,并不需要粮草后勤,因为从那些不愿臣服魏国的部落手中,他麾下的骑兵可以抢掠到足够的羊群作为食物。
但如今,雒宁、卢氏一带的部落要么已被骑兵们覆灭,要么就是早早地臣服了魏国,这使得司马安已没办法继续采取以战养战策略,更何况他还收纳了数万乌须部落的奴隶作为炮灰,因此,恢复粮草运输线,就成为了进兵羯部落前必须完成的事。
正因为这样,他需要等待肃王赵弘润的消息,后者会告诉他,最近一批粮草何时运至,只有在确定了粮草运输的日期后,司马安才能无所顾虑地率军向那条狭长峡谷挺进。
肃王赵弘润的书信来得很快,在当日下午,也就是九月二十九日的下午,便由青鸦众,将书信送到了涧北魏营,送到了司马安的手中。
当时,司马安正在帅帐内与诸将商议一件事,即针对那数万奴隶的整顿——他准备用军队式的方式编队这些奴隶,让他们负责一些后勤杂物,比如砍树、做饭、运粮、杀羊、腌肉等等。
虽然这些奴隶兵的战斗力,司马安实在看不上眼,但说到底那也是好几万的劳动力,干杂物终归是没有问题的。
而在商议这件事的期间,青鸦众送来了肃王赵弘润的亲笔书信。
与心情有些忐忑的季鄢、乐逡两位砀山军骑兵将领不同,司马安并不担心某位肃王殿下会在信中指责他过多杀戮。
果然,在这份信中,肃王赵弘润丝毫没有提及司马安屠杀川民这件事,他只是要求司马安必须在战后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或者焚烧尸体,以免引起疫病,至于乌须部落的覆灭,那位肃王殿下甚至提都没有提及。
除此之外,赵弘润还在信中清楚写明了粮草运输的路线,告诉司马安第一批粮草运至的确切日期等等。
简单地说,司马安先前的种种举动,皆被那位肃王殿下默许。
这让季鄢与乐逡两位砀山军骑将着实松了口气,毕竟在一路进兵的途中,他们可是留下了不少用来恐吓川民的“痕迹”,比如尸林、京观等等。
将信件递给探着脑袋好奇观望的季鄢与乐逡,司马安询问着自称鸦四十六的那名青鸦众:“殿下目前驻军在何处?”
鸦四十六抱拳回答道:“殿下与商水军等,驻军于卢氏,命鄢陵军驻军雒宁,进攻伊川的羚部落。”
司马安点点头,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下。
盘踞在伊川一带的羚部落,据说也是实力不亚于羯部落的羯族人部落,但司马安并不担心鄢陵军的战况,毕竟鄢陵军的实力丝毫不亚于商水军,甚至于,军中的将军级别的指挥能力,还要在商水军之上,有这支军队进攻伊川,谅羚部落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有件事司马安感到颇为纳闷,那就是肃王赵弘润驻军在卢氏的兵力数量,毕竟根据鸦四十六的描述,刨除了正负责攻打伊川的鄢陵军外,肃王赵弘润仍有十几万军队驻扎在卢氏,似这种扎堆布防,着实有些反常。
莫非……呵,殿下的心很大啊。
司马安暗暗说道。
想了想,他当着鸦四十六的面,对帐内几位将军吩咐道:“博西勒,明日你我先领两万兵徐徐而进,其余人马就留守在军营。……季鄢、乐逡,待某离营后,你二人约束奴隶,使其不得滋事。”
“得令!”帐内被点到名字的将领们抱拳领命。
从旁,鸦四十六将司马安的安排记在心中,于此时告退,他要赶回卢氏,将司马安的布置回禀于肃王赵弘润。
而与此同时,在函谷那一带,秦军副将王戬正率领数千铁鹰军,偃旗息鼓沿着大河往雒城方向而去。
与黥面军不同,铁鹰军乃是秦军称之为锐士的精锐正规军,而且是骑兵,是秦国与西羌交兵时的绝对主力。
看着这支武器齐全的骑兵从眼皮底下进过,潜伏在附近山林中窥探秦军动静的青鸦众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死死盯着。
盯得很紧嘛……
在秦军队伍的前头,秦将王戬虽目不斜视,但时常用眼角余光瞥向旁边远处的山林。
虽然他并未看到那片山林中有任何监视者,但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直觉却告诉他,在那片山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还有他率领的铁鹰军。
“将军,要不要……”一名将领凑上前来,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片山林。
似乎是看穿了部下的心思,王戬摇了摇头。
他猜到这附近必定有魏军的斥候,但目前,还不是摆脱这些魏军斥候的时候。
“要下雨了……”
王戬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见天空乌云密布,他思忖了片刻,心中便已有了主意。
“让士卒们加紧赶路,务必要在下雨之前,抵达常烝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