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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宫廷 第154章:六七月【二合一】

近些年来,中原各国相继爆发内乱,除楚国是「熊」、「屈」这两支芈姓分支因为王位展开的内斗外,其余各国,基本上都是王族本家兄弟之间的交锋,唯独卫国最是奇葩,内乱的起因,居然是当代卫王卫费与其王世子卫瑜这对父子间的矛盾。

这着实叫人太开眼界。

六月中旬时,卫公子瑜的军队已聚集至卫国的「马陵」,马陵当地的县城望风而降,卫瑜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了这座距离濮阳仅仅只有**十里地的县城。

此时卫公子瑜麾下,大约有**万兵力,皆是卫瑜在攻略齐国东郡期间逐步壮大的义军,尚未有正统的军队番号——就姑且范称为卫国的「东军」。

东军,这支一支非常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军队,它是当年卫国抵抗韩将司马尚八万精锐的主力,亦是近一年来卫国攻打齐国东郡的主力,这支军队的士卒并未接受多么严格而系统的训练,事实上也缺乏比较完善的武器装备,哪怕吸收了一部分卫国当年败于韩将司马尚手中的败军兵将,在实力上也并没有显著的增涨。

唯一值得褒奖的是,这支年轻的军队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比成军多年的老牌军队更有朝气。

而与「东军」相对应的,它的敌人理所当然就是「西军」——这也是泛指,泛指卫国西部的「濮阳军」、「檀渊军」、「鄄城军」等等,基本上是受卫王费调度的军队。

总的来说,西军要比东军精锐,别看人数不多,每支军队实际上只有五六千人到万余人左右,但这些军队成军已久,而且皆配备魏国锻造的武器装备,实力不可小觑。

尤其是濮阳军,这支驻守卫国王都濮阳的军队,是卫王费唯一舍得花钱的军队,军中士卒所使用的武器装备,皆是用重金从魏国朝廷购置的一线军队的装备,领先卫国其余各地的军队何止十年。

更关键的是,濮阳军的训练方式,亦效仿魏**队——卫国会专门雇佣魏国千人将级别的退伍老卒,请这些老卒操练濮阳军。

倒也不是卫王费突然间福灵心至想要抓一抓军队,他也只是为了确保自己的统治而已。

面对这些军队,纵使是卫公子瑜,心中事实上也并没有多少把握,故而,他驻军在马陵一带,与西军沙场对垒——除了濮阳军仍旧驻守在濮阳一带以外,似檀渊军、鄄城军等西军,皆已受到卫王费的调遣,前来应战。

这场仗该怎么打?

事实上卫瑜心中也没有什么头绪。

在军议会中,卫瑜麾下猛将孟贲豪气地说道:“公子何须介怀?待俺老孟杀将过去,擒了对面的主帅即是!”

这一番话,说得帅帐内诸将领兴致高昂,而同时却也叫公子卫瑜苦笑不已。

没办法,包括孟贲在内,帅帐内很多将领都是游侠出身,别说没念过什么兵书,甚至有些人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只是凭着勇武热忱,才被提拔为将领——能指望他们想出什么克敌的妙计么?

当然,纵使是游侠出身的将领当中,也并非个个都是目不识丁,就比如「夏育」,他就是一个懂得如何用兵的合格将领——但也只能说合格,却也谈不上优秀。

在会议后,夏育私底下对卫瑜说道:“西军强盛,当另想办法,不宜正面交锋。”

不得不说,游侠出身的夏育能说出这番理智的话,实在不易。

要知道,卫国的游侠很多都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毫不恋惜性命的豪士,正因为如此,卫国游侠曾在韩将司马尚手中吃了大亏。

当年卫瑜与韩将司马尚的交锋,由于卫国游侠不清楚韩军的实力,盲目地发动进攻,以至于死伤惨重——想想也是,身穿布衣、仅仅提着一柄单剑的游侠们,如何招架地住韩军的弩矢?

在这种大规模军团战争中,个人的武力实在是渺小了,韩将司马尚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用血淋淋的例子让卫国的游侠们领悟一个道理:单逞匹夫之勇,只会让你在战场上死地更快,且死地毫无价值。

自那之后,卫瑜麾下军队中的游侠们,这才老实下来,像寻常士卒那样身披甲胄、手持盾牌作战,虽然不适应,但总好过被区区一支箭矢就轻易夺走了性命。

而卫国的军队,虽然远远不如韩**队,但对于成军不久的东军而言,亦是极大的威胁。

“你说的不错。”

听了夏育的话,卫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自大到认为麾下军队能够击败西军——那可是他卫国的正规军!

而就在这时,有士卒进帐来禀报道:“西边的军队,有人送来了这封书信,说是交给公子您。”

卫公子瑜接过书信看了一眼落款,却见上面写着「檀渊侯」三个字。

轻吸一口气,他喃喃说道:“檀渊侯卫振……”

檀渊侯卫振,乃是受封檀渊的邑侯,同时也是执掌檀渊军的卫氏王贵,此人即是卫王费的堂弟,也是卫公子瑜的堂叔,在卫国颇有威望,且口碑不坏。

不过话说回来,卫国的卫氏王族,其实性格普遍温良,几乎没有凶暴、残忍的王贵子弟——就像卫王费那样,你可以说他昏昧平庸,是个昏君,但你不能说他是个暴君,因为他在位期间,也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至少,若跟楚国那些将平民视为草芥的贵族比起来,卫国的贵族,简直就是谦谦君子的典范。

这大概是卫国的本地文化导致——卫国、宋国,包括梁国,这几个国家曾是「仁义士侠」思想的发源地,所谓的「仁义士侠」,即是指忠诚、抱不平等等,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士为知己者死」等等,皆归入这个范畴。

正是这个原因,至今卫国有许多抱持着仁侠精神的游侠,他们锄强扶弱、劫富济贫,虽双手沾满鲜血却也无愧于良心,甚至于在国家需要他们时,义不容辞地投身于卫公子瑜麾下,哪怕战死沙场亦毫无后悔。

宋郡的北亳军,之前为何得到宋郡境内大多数宋民以及贵族的暗中支持?事实上亦有这方面的原因。

拆开书信瞅了两眼,公子卫瑜先是眉头微皱,但随后,双眉则逐渐舒展开来。

原来,檀渊侯卫振的这封书信,是希望劝说他卫瑜‘迷途知返’,命麾下军卒放弃抵抗,跟随其前往濮阳,当面向卫王费告罪。

虽然卫瑜不太喜欢檀渊侯卫振在信中那仿佛控诉、斥责般的语气,但他也能感觉到,檀渊侯卫振对他并无太大的恶意——这位君侯,也是希望能化解这场内乱。

檀渊侯卫振的这份冷静与理智,让卫瑜颇感侥幸,他最担心就是对面的统兵将领不分青红皂白就下令进攻,逼得他不得不给予还击。

而他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情况,毕竟双方皆是卫人。

因此,卫瑜亦亲笔写了一封信,将他对这个国家的期待,以及他父王卫费的种种不当举措,皆清清楚楚写在信上,派人送到檀渊侯卫振手中。

正如卫瑜所猜测的那样,檀渊侯卫振亦不希望爆发这场内战,因此他才会在率军抵达马陵一带之后,就立刻亲笔写书给卫公子瑜这个侄子,劝说卫瑜悬崖勒马。

但显然,卫瑜并不会听从檀渊侯卫振的劝告,毕竟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他只是被逼无奈而已。

当晚,檀渊侯卫振便收到了公子卫瑜的回信,在看罢了信中的内容后,他不禁感觉有些头疼。

要知道此番,他是受卫王费的命令,前来阻击公子卫瑜,目的是击败卫瑜,将后者抓捕到王都问罪。

至于罪名,无非就是「忤逆乱国」。

忤逆,即是指卫瑜不听从其父王卫费的话,这在注重孝道的年代,绝对是「不忠」一个级别的罪行;而乱国,则是指卫瑜近些年的种种行为与举措,严重影响到了卫国。

按理来说,错应当在于公子卫瑜,但当亲眼看到公子卫瑜亲笔所写的那封书信后,檀渊侯卫振难免犹豫了,因为他觉得,卫瑜在信中所写的那些很诚恳,很有道理——至少在他看来,卫瑜确实要比其父卫费贤良许多。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应该站在那边?究竟是站在他卫国的君主卫费这边,还是应该站在公子卫瑜这边?

檀渊侯卫振久久抉择不下。

正因为彼此双方的主帅皆保持着理智,因此,这场卫国的内战,在初始阶段东西两军都颇为克制,彼此都希望通过和谈的方式来化解这场兵戈。

但好景不长,没过两日,鄄城军亦抵达了马陵一带,不同于檀渊侯卫振,执掌鄄城军的卫氏将领,却是一名素来反对公子卫瑜的人,谁让卫瑜曾屡次损害贵族的利益去贴补中下阶层呢?

于是乎,随着鄄城军的抵达,东西两军的临战状况难免变得紧张起来,并且在六月下旬,终于开始了两军的厮杀。

总的来说,西军兵力少但相对精锐,士卒的武器装备亦相对完全,相比之下,公子卫瑜所率领的东军,则在人数上与斗志上占据优势,而除此之外,东军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六月下旬至七月初,卫王费麾下的西军,与公子卫瑜率领的东军,在卫国马陵一带展开交锋。

而与此同期,韩国的使者暴鸢、韩晁、赵卓等人,则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他韩国的王都,蓟城。

得知这三人返回蓟城之后,韩王然立刻将他们三人召到王宫问话。

暴鸢很遗憾地说道:“秦人不肯与我国停战,他们向魏国购买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其中甚至有魏连弩……”

在听了暴鸢的讲述后,韩王然深深皱起了眉头。

其实在魏国召开诸国会盟的期间,秦国的武信侯公孙起,也并没有减弱对雁门郡的进攻——毕竟谁都看得出来,魏国那所谓的呼吁,纯粹就是幌子而已,谁也没有当真。

在此期间,雁门守李睦时而派人送来战报,尽管就目前来说李睦一方的优势的确不小,但说到底,这份优势只是建立在地形与韩弩两者之上——雁门郡那遍布崇山峻岭的复杂地形,最大化体现出了弩具的威力,让秦国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卒屡屡无功而返。

但如今面临的问题是,秦军即将拥有魏国打造的军弩——这是一种射程比韩弩更远,威力比韩弩更大的弩具,一旦秦军士卒得到了此物,雁门军或将失去先前的优势。

“那赵润怎么说?”

皱了皱眉头,韩王然沉着地说道:“以他的眼界应该看得清楚,一旦我国失去雁门郡,便将无法抵挡秦国的军队。到时候,秦国的军队便可一马平川杀入我国腹地……我国若被秦国所吞并,这于魏国何益?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坐视这件事才对。”

正如韩王然所判断的那样,对于魏国最有利的,莫过于秦韩两国彼此持续消耗,但是在这消耗的过程中,魏国其实并不希望韩国太过于处于劣势。

原因很简单,因为秦国跟楚国一样,亦是魏国的潜在敌人——而一旦秦国趁这场仗吞并了韩国,那么,这个潜在的敌人就或将成为真正的敌人。

韩王然并不认为魏王赵润会看不到这一点。

听闻韩王然的话,韩晁苦笑着说道:“正如大王所言,臣下亦曾面见魏王,劝说此事,但……”说着,他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出了他与魏王赵润交谈的对话。

“私下售于我大韩军备?”

韩王然愣了愣,表情颇有些啼笑皆非。

要知道他韩国又不是楚国跟秦国,韩国本身就有可能打造武器装备,虽然说不见得能比得上魏国锻造的那些,但也不至于相差太远,何必花钱去买那些被魏军淘汰下来的军备?

但就跟韩晁当日的考量一样,韩王然亦未曾当场回绝,负背双手在殿内来回踱步。

虽然他韩国其实并不需要魏军淘汰下来的那些军备,但是却需要魏国的‘友谊’——并非是字面意思上的友谊,而是指魏国可能会看在「魏韩私下军备交易」这块收益的面子上,在关键时候卡秦国一下,让他韩国有得以喘息的机会。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花钱消灾。

“应下来!”

在思忖了片刻后,韩王然果断地说道。

这份果断,让暴鸢、韩晁、赵卓等人都有些诧异。

“大王……”暴鸢犹豫着提醒道:“那可是魏军用剩下的……”

“那又怎样?”韩王然颇有些惆怅地说道:“寡人还有选择么?难道果真将希望放在赵润身上,赌他不会坐视秦国覆亡我大韩?”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他可以赌,但寡人赌不起,故而,只能让他得逞了……”

暴鸢、韩晁、赵卓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此时,韩王然却又正色说道:“虽然是魏军用剩下的旧物,但未尝就没有威力……正要借这批旧物训练新军……寡人觉得,我大韩与秦国这场仗,怕是要持续一阵子。”

“大王要募兵?”

韩晁微微一惊,犹豫着说道:“以臣下的职务,不该过问此事,但据臣下所知,近几年我国与魏国的战争,使国内青壮大量损失,若再次征募壮勇,恐国家大伤元气……”

“此事寡人亦知,但……”

微吸一口气,韩王然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国家困难,逼不得已。

待聊完此事,韩王然又询问诸国会盟一事的经过,见此,韩晁、赵卓二人便将他们此番前往大梁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韩王然,并奉上了他们亲笔所记录的手札。

在整整一炷香的工夫内,韩王然捧着那本手札,站在殿内细细观阅着。

在这份手札中,韩晁、赵卓二人记录了许多东西,比如水力机械、轨道马车,以及魏国向各国使者展示的战车、战争兵器等等,看得韩王然眉头紧皱。

一个击败了他韩国的魏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魏国哪怕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中原霸主后,亦丝毫未曾停歇发展的步伐,以至于叫人丝毫看不到能够赶超这个国家的可能——这才是最最叫人绝望的。

“那赵润……当真无半分懈怠?”

韩王然皱着眉头问道。

韩晁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微臣曾拜见魏王赵润,亲眼目睹其端坐于宫殿之内,处理政务,堂中所积奏章、文书,堆积如山,怕是不下十数石……彼,诚然勤勉之君!”

『……』

韩王然沉默了半响,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那份手札。

他并未气馁。

在他看来,一时的失利不算什么,就算他韩国目前被魏国抛在身后,但抛在身后也有抛在身后的好处。就比如说,他可以去借鉴魏国的一些政令与改革,选择那些有成效的,抛弃那些毫无成效的——有魏国这个前车之鉴在,难道他韩国还能行差踏错不成?

相比较他韩国,魏国才是摸着石头过河,韩王然不信魏国在未来几年乃是未来十几年内,连一个错误都不犯——期间只要魏国犯下一个错误,就能大大缩减两国的实力差距,日积月累,他韩国终将有机会赶超魏国。

次日,在蓟城仅仅只停留了一日,韩晁、赵卓二人再次出使魏国,意在与魏国制定协议,于私下购买魏国那批被魏军淘汰或即将淘汰的军备。

这笔开支,让韩国国库变得更加捉襟见肘,但没办法,这笔钱韩国必须得交付。

魏兴安二年六月至八月,中原并无太大的格局变化,依旧是除了魏国以外其余国家都在打仗的局面,而魏国呢,一边呼吁中原各国彼此克制、和平相处,一边在私底下抛售魏军淘汰的军备,积累资金,用于国家建设,以及锻造新式的装备。

此时,魏王赵润心宽体泰,诸事顺心,就等着卫公子瑜将萧鸾的首级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