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魏、卫、鲁三国的军队,继续进攻楚越两国的残军。
而此时,魏王赵润则在四百余名虎贲禁卫的保护下,吊在己方联军的后头,一边远远眺望着追击联军的进展,一边听着有关于昨晚自己军队攻陷联军大营的禀报。
原来在昨日黄昏前后,当联军无奈撤退的时候,魏、卫、鲁三队紧追不舍,一直攻到了联军的数十里联营,逼得楚国上将项末无法凭借营寨重组阵势,只能继续撤退,一路撤到了雍丘,以至于联军的数十里联营,被魏军所攻陷。
不过说实话,在那联军的数十里联营内,其实也没有什么赵润看得上眼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所剩无几的粮草而已,不过可以预见的是,楚越两国的军队在仓促撤退时并未带上足够的粮食,这对于即将撤回楚国的联军而言,恐怕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楚越联军目前唯一的生机,就足有一条路,即在撤退途中路径宋郡时,在颍水郡以及宋郡,抢掠足够多的粮食。
而这,正是魏王赵润不顾西垂秦国的进犯、不顾南梁王赵元佐私底下的小动作,也一定要彻底击溃楚越联军的原因——宋郡可以迟些日子收复,但他不能坐视楚越联军对颍水郡以及宋郡的百姓,造成二次伤害。
他要亲眼看着项末身亡、看着楚越联军支离破碎,才会调兵前往三川。
就在魏王赵润亲自带队追击楚越联军的时候,忽然,跟随在王车旁的副将翟璜有些惊讶地说道:“左前方那是鲁国的军队么?”
赵润顺着翟璜所指的方向瞅了一眼,意味不明地淡淡一笑。
而与此同时,在远处那支正在追击楚越联军的鲁队中,主将季武正好似怨妇般向桓虎抱怨着。
原来,桓虎虽然一度挟持了季武,但是并未加害于他,在昨晚当联军崩溃的时候,桓虎就派人通知卫邵,将季武给释放了,使得季武得以返回军中。
对此,季武也询问过桓虎:“桓将军为何不趁机取季某性命,窃取季某麾下的曲阜军?”
桓虎很直白地回覆季武道:“其一,桓某与季将军并无冤仇,反而有些交情,不忍加害;其三,桓某初投魏国,为防止被人针对,自然要接纳盟友;其三,桓某此番虽然帮助了魏国,但不可否认我与魏王赵润有些矛盾,纵使他看在此番倒戈的功劳上赦免了桓某,也未必会坐视桓某趁机将曲阜军占为己有,或有可能提拔亲近魏国的鲁人接替季将军留下的空缺,既然如此,桓某何必多此一举?”
这一番条理分明的剖析,听得季武哑口无言,半响后才闷闷地说道:“你还真是个真小人,虽野心勃勃,却也不屑作伪。”
桓虎闻言哈哈大笑。
就在他二人闲聊之际,忽见身旁有近卫提醒道:“两位将军,魏王赵润的车驾来到了。”
听闻此言,季武与桓虎抬头瞧了一眼远处,果然瞧见魏王赵润乘坐的那辆驷马战车,正在四百余名虎贲禁卫的保护下,徐徐来到这片雍丘战场。
见此,季武心底不由有些发虚。
仿佛是看穿了季武的心思,桓虎舔了舔嘴唇,轻笑着说道:“昨日追击联军,尚能解释为何不去拜见那位陛下,今日在这里碰到,若再置之不理,未免就说不过去了……季武,你我与会会那位魏国的君主,如何?”
“啊?这、这……”
季武闻言心中慌乱,可是事已至此,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毕竟他已经‘背叛’了齐鲁联盟、‘背叛’了联军,唯有向魏国示好,才有可能保住他如今的地位,以及他季氏一门的所有。
想到这里,他在一番挣扎后咬了咬牙,露出一副仿佛视死如归的神色,点头说道:“那就……那就去见见那位魏王。”
看到季武这幅模样,桓虎好笑地宽慰道:“无需惊慌,你与赵润又无仇怨,此番又为魏国立下了功劳,他又岂会为难你?他是大国的君主,纵使器量狭小,也必须装出能包容天下的胸襟,更何况,赵润本身就是一个器量很大的君主……”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舔舔嘴唇说道:“相比较你,事实上我应当更为不安,毕竟,我当年可是率郡袭击过魏国先代君主的……”
一听这话,季武这才想起桓虎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下意识地朝着桓虎看来,但是却意外地发现,桓虎脸上并无丝毫惊慌胆怯的表情。
片刻之后,正当魏王赵润正跟随在旁的翟璜、介子鸱、张启功等人谈论有关于联军的事时,忽有传令兵来报:“启禀陛下,鲁国的季武、桓虎,前来求见。”
魏王赵润闻言看了一眼远处,果然瞧见季武、桓虎二人带着区区几骑护卫,正伫马立于虎贲禁卫的阵型外围。
“胆子很大嘛,桓虎……”
赵润轻笑一声,点点头说道:“请他二人过来吧。”
“是!”
在得到了赵润的允许后,保护王车的那一侧的虎贲禁卫们,立刻让出了一条通道,让季武、桓虎二人通过。
只见季武、桓虎二人带着那几名护卫来到赵润的王车前,二人当即翻身下马,单膝叩地,抱拳行礼:“外臣季武,拜见魏王陛下。”
“两位将军请起。”
赵润虚抬右手,示意二人起身,旋即,目视着有些胆怯、慌乱的季武,笑着宽慰道:“季武将军深明大义,率领鲁队弃暗投明,协助朕击败楚越联军,纵使将军乃鲁国的臣子,朕也要重重嘉奖。”
听闻此言,季武顿时心中大喜。
此时他再次回想桓虎对他所说的话,觉得桓虎说得很对——他与魏王赵润又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魏王赵润又岂会跟他一般见识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忧虑尽去,连忙说道:“能为魏王陛下效力,是季武的福分。……末将不敢奢求赏赐,只求魏王陛下能赦免我季……我国此前与贵国为敌之罪。”
赵润闻言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朕记下了。”
从旁,目前仍担任着介子鸱身边打杂随从的张启功,在听到季武的话后,亦忍不住多瞧了季武两眼,谁让季武方才失言透露了一个迅速呢?——相比较鲁国,他更在意的,是他季氏一族。
在察觉到此事后,张启功就暗暗将季武划入了的范畴,反之,倘若季武对鲁国王室忠心不二,那张启功就得考虑日后是不是要想办法先除掉这个家伙了。
当然,鉴于他刚刚被魏王赵润给教训过,相信他暂时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
总而言之,季武的事,就被魏王赵润轻轻地揭过了——事实上季武其实也没什么事。
不过随即,待等赵润将视线投向桓虎时,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气氛出现了变化。
“桓虎……”
目视着桓虎,赵润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轻声说道:“这是你与朕第三回见面吧?”
“似乎如此,魏王陛下。”桓虎微笑着说道。
赵润眼眸闪过几丝异色,淡笑着问道:“还记得前两回是在何处相见么?”
桓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其实在末将的记忆中,末将只与魏王陛下见过一面,即是魏王陛下当时率领商水军围剿末将的时候……倘若说还有一次的话,那么只有可能是在成皋了……在末将率领一队骑卒袭击贵国营地的时候……”
听闻此言,赵润车驾旁的燕顺、童信等人,纷纷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桓虎,旋即,这份惊讶就转变成了敌意。
这让季武都不由地为桓虎捏一把冷汗。
不过反观桓虎,却无丝毫的畏惧之色,依旧迎着魏王赵润的视线,从容自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良久,赵润长长吐了口气,点点头说道:“朕也没有想到,当年那名率领数百骑寇袭击先王与朕营地的恶寇,今日却为我大魏立下了大功……说吧,桓虎,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听闻此言,桓虎毫不犹豫地说道:“末将并无所求,只愿为魏王效力。虽大魏人才济济,但桓某相信,以桓某的能力,定能有助于大魏,助魏王实现霸业!”
“你很自负嘛。”
赵润不由地轻笑起来。
不过说实话,他对桓虎的感觉还不错——虽然当年彼此确实有恩怨,且桓虎当初当着赵润的面斩杀了王皇后的弟弟王瑔,让自认为可以镇住这个恶寇的赵润颜面大失,但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恩恩怨怨,事实上也早已褪色地差不多了,更何况,这桓虎确确实实是一个人才,相比较楚国的三天柱项末不遑多让,论能力,丝毫不弱于司马安、庞焕、韶虎等他魏国的上将。
似这般,赵润又岂会将桓虎的投诚拒之门外?
要知道,他与诸国的战争,可并非就此结束了——他昨日那番对天下诸国的宣战,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为了使魏国长治久安,再不复那年复一年的战争,赵润已对中原诸国起了杀心。
而目前,韩国已被他魏国所控制,可以置之不理;鲁国,也随着季武、桓虎等人的倒戈,而变得对魏国毫无威胁;但是齐国、楚国,这两者却仍是魏国的威胁。
虽然目前因为秦国的原因,在加上魏国自身在这场战争中的损耗,使得赵润暂时无力攻伐齐楚两国,但他迟早会出兵齐楚,介时,桓虎这个将才,或许就能起到奇效。
想到这里,赵润点了点头,对桓虎说道:“虽你往日有率众袭击先王的不赦之罪,但鉴于你今日为我大魏立下了功劳,朕便姑且赦免你以往的罪行,撤回对你的悬赏。……不过,倘若你日后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危害了我大魏的利益,朕还是不会轻饶你,明白么?”
“多谢陛下宽宏。”桓虎抱拳谢道。
旋即,赵润便当着桓虎的面,对介子鸱嘱咐道:“介子,待此战彻底结束之后,叫刑部撤销对桓虎的悬赏。……哦,还有陈狩。”
介子鸱看了一眼桓虎,躬身应道:“臣遵命。”
见此,赵润嘱咐驾车的褚亨继续驾驭王车向前,同时示意桓虎、季武二人在旁跟随,仿佛已将二人视为了他魏国的臣子——这让季武感觉有点不适应。
“桓虎,你觉得联军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途中,赵润随口问道。
听闻此言,桓虎正色说道:“以末将看来,联军已无反击之力。……昨日黄昏前,末将看到齐国的田耽,率领其麾下军队撤离了战场,眼下联军那边,就只剩下楚队,外加吴起的数万东瓯军……”
“田耽果真撇下了楚队?你亲眼所见?”赵润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的,陛下。”桓虎点了点头,随即皱着眉头说道:“不过,与其说是田耽撇下了楚越联军,更像是他与楚军早有协议……至少末将看到,当田耽率军撤离时,项末麾下的军队甚至还为其断后……末将觉得,很有可能是项末不希望田耽麾下的军队尽数折损在此,以至于齐国因此而沦丧,是故默许田耽撤兵回国……”
赵润思忖了一下,旋即微微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说道:“这个项末,他的眼光还是相当卓越的……”
说这话时,他心底稍稍有些遗憾,毕竟,倘若田耽率领的十几万齐队此番被魏军永远留在此地,齐国就很有可能会被赵疆、屈塍等人攻破——而倘若齐国覆亡,单单剩下一个楚国,那他魏国日后就轻松多了。
但遗憾的是,项末作为楚国的上将,他也预测到了这一点,是故,不惜牺牲自己麾下的军队来为田耽断后,从这一点足以说明,项末绝非是拘泥于一城一地得失的将领,他是一位具有优秀眼光的统帅之才——楚王熊拓不用项末担任主帅,而委任了那个什么楚水君,实在是莫大的失策。
至少在赵润看来,十个楚水君绑在一起,也及不上项末。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赵润纵使心底欣赏项末,也必须让这位楚国的上将,陨落在雍丘——似这等优秀的将才继续活在世上,只会对魏国日后攻伐楚国造成阻碍,而且是莫大的阻碍。
想到这里,赵润沉声对桓虎说道:“桓虎,击溃联军,拿下项末的首级,朕就封你为我大魏的上将!”
听到如此直白的命令,桓虎舔了舔嘴唇,轻笑道:“很直白的命令……末将遵命!”
片刻后,看着桓虎、季武二人骑马离去,介子鸱在旁说道:“陛下,臣观桓虎此人,桀骜不驯,陛下若重用他,需有所防范。”
“不需要。”
赵润淡淡说道:“桓虎此人,虽然沾染了一身匪气,但为人却很识时务,只要朕尚在,他就绝不敢怀有异心……”说到这里,他见介子鸱还欲说些什么,便笑着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倘若对这个桓虎,朕也要百般顾忌,又如何能吸引天下人投奔我大魏?”
听闻此言,介子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陛下英明。”
此时,介子鸱身边的张启功面色讪讪地说道:“陛下,既联军已溃败,微臣是否已能官复原职……”
说实话,对于是否官复原职,张启功其实并不看重。
毕竟他真正的权能,也就是他手底下那些黑鸦众,魏王赵润并未将其剥夺——就算是此时此刻,他依然能号令麾下的黑鸦众。
问题是,给介子鸱打下手,这实在是让他备受煎熬。
毕竟介子鸱与他,一个是儒家的门面,一个是法家的门面,法家的代表人物给儒家的代表人物打下手,这会让整个法家抬不起头来——毕竟儒法两家,可是有着无法调和的学术矛盾与政治矛盾的。
在听到张启功的恳求后,附近的魏国官员与虎贲禁卫们,皆暗自憋着笑。
毕竟张启功以往是颇具威严的一个人,很难想象这位竟会有低声下气恳求陛下的一日。
在听了张启功的话后,赵润饶有兴致地看了前者两眼,慢条斯理地说道:“虽说联军溃败在即,不过朕觉得,这么短的时间,怕是不足以叫爱卿对某些事铭记于心吧?”
听闻此言,张启功连忙说道:“陛下,臣必定将今日的教训铭记于心,再不敢擅做主张。”
『再不敢擅做主张?话还是别说得这么满……』
赵润闻言暗自摇了摇头,不是很相信张启功的承诺。
毕竟张启功是一个极其急功近利的人,这就注定他日后还是会犯下类似的过错,只不过,他并非是为了一己之力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赵润又觉得对张启功稍作惩戒就足够了——至少保证在短时间内这家伙不至于犯下类似的过错就行了,毕竟张启功怎么说也是位比朝廷六部尚书的重臣,并且还是法家的新晋领袖,若惩戒地狠了,很有可能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比如说,助涨了朝中儒家势力的气焰,这也是赵润要杜绝的。
毕竟儒家一旦膨胀,同样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赵润点点头说道:“罢了,既然你已认识到过错,对你的小惩就到此为止吧。……另外,朕有事叫你去做。”
听闻此言,张启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连忙躬身说道:“请陛下吩咐。”
只见赵润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倘若朕所料不差的话,韩国的李睦,目前正在率军攻打蓟城,试图使韩国脱离我大魏的掌控……”
“陛下的意思是,叫臣设法铲除李睦?”
“不!”赵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你只需将的消息,送到蓟城,蓟城自会想办法铲除李睦。……另外,似秦开、司马尚、许历、乐弈等韩国的将领,目前多半闲置在家,朕命你设法招揽这些位将领,记住,不许危言恐吓,朕要他们甘心归顺我大魏。”
“臣遵命!”
张启功拱手应道。
此时,赵润放眼眺望前面己方军队追击楚越联军的战况。
他知道,此番最多就是将楚越联军击溃,却无力反攻楚国与齐国,毕竟他魏国西侧还有秦国的威胁。
但假以时日,他必定挥军两国。
为了那一天,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比如说,网罗韩国的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