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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润,你想要我宗府拿出多少钱?”
半个时辰后,就在半月前那个内堂,坐在主位上的那位老人,慢悠悠地问道。
只见这位老人老态龙钟、骨瘦如柴,一看便知是已到了古稀之龄。『注:古稀,“古来稀少”,指很少有人能活到这个岁数。其实就是七十岁左右。』
这位老人可了不得,那可是连赵弘润他爹魏天子都得喊一声『叔公』的宗府宗老,几乎是魏国内王族中活得最长寿的一位,比赵弘润高整整三倍,赵弘润得管这位老人喊『太叔公』。
原来,赵弘润那位三叔公,上一任的宗府宗正见自己压制不住赵弘润这个小辈了,遂只好清出这位太叔公。
只可惜,赵弘润眼下怒意满腔,怒火压缩到了几乎要炸开的地步,简直堪称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哪怕是在这位太叔公面前,亦丝毫不见势弱。
“一千万两白银!”
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刻的他,仍然坐在半个月前坐过的位置,但是坐姿就大为不同了。
半月前,他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而眼下,他很随意地坐在褥垫上,一条腿平放在地,一条腿弯曲竖立,双手也是左手撑在地上,右手挂在右腿膝盖上,仿佛丝毫不知礼仪为何物。
不过此时,却没有人去关心这一点,因为堂内的众人,都被赵弘润轻描淡写口吐的『一千万两白银』而惊呆了。
堂内这些人,仍然是半月前那些人,只是多了一位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太叔公而已。
而在听到这个数字后,堂内诸人面色大变,就连那位已半截入土的太叔公,亦不由地眼皮连跳。
“弘润,莫要信口开河。”赵弘润的二伯父赵元俨,在旁小声提醒道。
“信口开河?”赵弘润轻哼一声,正色说道:“本王给在座的诸位算一笔账。”
『本王……?』
在座的诸人偷眼观瞧那位太叔公,见他毫无反应,遂没有插嘴,只是在心底暗暗咋舌:当着一位就连当今天子也得喊一声叔公的老祖宗,居然敢自称本王?此子已不是一般的狂妄啊!
而此时,赵弘润已自顾自说道:“前年,楚暘城君熊拓率军进犯我大魏,本王率军出战,出征时七八月,于去年四月凯旋,耗时九个月左右,从楚国掠得金银财宝无数,足以抵户部数年的税收。
当时宋地已大半沦丧于楚国手中,是本王击溃暘城君熊拓,迫使楚国不得不归还宋地的城池,退出宋地。
我问诸位,在那九个月里的十七日,值多少银子?
去年,三川羯角挑衅我大魏,拒绝借道,本王再次率军出征,六七月出兵,九月克敌,耗时两个月余。
期间,打通前往陇西的道路,使羱、羯、羝三族不敢攻击三伯南梁王的西征军,使我大魏可顺利支援陇西,扬我大魏威分!
事后本王建立雒水之盟,让三川与我大魏展开贸易,使户部的利润比往年增涨了何止数倍。
本王再问诸位,这两个多月里的十七日,又值多少?”
说到这里,赵弘润环视了一眼众人,淡淡说道:“十七日,可以让本王做许多事,一千两万,这并不多。”
堂内诸人面面相觑,即便是太叔公亦哑口无言。
毕竟,按照赵弘润这种算法,十七日光景,何止千千万万两?
甚至于,似楚国被迫退还他们攻陷的宋地城池,似羱、羯、羝三族诸部落臣服于魏国,这根本就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利益。
照这种算法,别说一千万两,就算是一万万两,也谈不上多。
沉寂了半响后,太叔公摇头说道:“宗府……拿不出一千万两。”
“可以凑啊。”赵弘润冷哼一声,瞥着那四位诸侯王,淡淡嘲讽道:“宗府这回强出头,想必那些希望宗府来使本王低头的人,会替宗府出这笔钱的。”
听闻此言,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这位诸侯王面色顿变,毕竟一千万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他们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仿佛是生怕被那位太叔公看到似的。
“……”太叔公拿眼扫了一眼这四位诸侯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即对赵弘润说道:“弘润,一千万两太多了,就算老夫肯点头,我宗府亦拿不出这笔钱……一百万两如何?”
“不!”赵弘润断然否决道:“一千万两白银,一个铜钱也不能少!没有人,可以逃避过失,不为此付出代价。……暘城君熊拓搬空了他的钱库,羯角部落族长的比塔图,兵败葬身于河南,现在,轮到宗府了。”
“……”太叔公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意有所指地说道:“弘润,你这般咄咄逼人,让太叔公颇感失望。”
赵弘润闻言淡笑一声:“无妨,反正太叔公年事已高,也失望不了多久了。”
『……真敢说啊!』
堂内诸人骇然地瞪大了眼睛,而作为当事人的太叔公,一时间也仿佛是呆住了。
从未见过如此目无长辈的小辈!
“赵弘润!”在赵元俨的下首,三叔公满脸愠怒地拍案道:“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见过似这等狂妄的小辈!……你以为仗着功勋,就能目无尊长么?!”
“哼,那也得有功勋可仗啊。”赵弘润淡淡一笑,随即打量了几眼三叔公,故意皱皱眉露出几分深思之色,问道:“三叔公,说起来,本王还不知你的名讳叫什么呢?”
“什么?”三叔公被赵弘润这莫名其妙的询问问地一头雾水,皱眉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见赵弘润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淡淡说道:“本王只是忽然觉得纳闷,是不是三叔公你一辈子毫无功勋、建树的关系,籍籍无名,致使本王从未听说三叔公的名讳啊?”
『……』
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
赵弘润那位素来古板的二伯父赵元俨,这回居然也无意识地长大了嘴。
简直能轻而易举地塞入一枚鸡子。
也难怪,毕竟赵弘润这句话实在太恶毒了。
这不,三叔公被赵弘润这句话气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赵弘润,浑身颤抖,张着嘴半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而随时都有要昏厥的迹象。
见此,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好歹也为我大魏击退强敌、开疆辟土,居然被一个几无功勋建树的老东西数落……哼,居功自傲,前提是得有功吧?似三叔公这般空活了一辈子,而本王却从未听说过三叔公的名讳,想必也无法体会居功自傲的感受吧?本王可以告诉你,这感觉,还挺不错。”
说罢,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哦,对了,三叔公,本王忽然觉得,半月前指责你倚老卖老,实在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当时就应该想到,三叔公你空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除了一把老骨头能压本王一头,还有什么值得被我魏人称道的功勋么?哎,除了倚老卖老,想来你也没别的什么仗持了。”
这句话,绝不亚于上一句的恶毒,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不,三叔公气地仿佛随时要倒地,幸亏赵元俨及时起身扶住了他,将其扶回座位。
“弘润,适可而止!”赵元俨呵斥道:“你三叔公乃上一任的宗正,不辞辛苦,劳苦功高。”
“哼!”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不辞辛苦,劳苦功高……呵,我懂。”说话时,他转头望了一眼那四位诸侯王,随即咧嘴一笑,嘲讽意味何其浓重。
『这小子……实在是太狂妄了!』
此时此刻,堂内诸人都是这般想法。
尤其是那四位诸侯王,更是满脸古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弘润在太叔公这位目前姬赵氏一族最长寿的老人面前,仍然是如此的倨傲、狂妄,用一番恶毒的言语,将三叔公这位前任宗府的宗正气地几近吐血。
至于原因,所有人都明白。
因为赵弘润心中憋着一股火,憋着一股『被关在静虑室长达十七日』的邪火。
“弘润,太叔公我起初对你寄以厚望、多番维护,可是你……实在是太放肆了!”
半响闭口不言的太叔公,此时终于张了口,冷冷地说道:“你真以为宗府治不了你了么?”
赵弘润抬起头,用同样冷淡的眼神迎了上去,冷冷说道:“太叔公,省省你这套说辞吧,本王被关在静虑室内受折磨的时候,也未见你出面来袒护本王呀。眼下三叔公支撑不住了,你倒是跑出来了,跑得还挺快,没颠到您这把老骨头吧?……说什么对本王寄以厚望,多番维护,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啊呀,我的牙,我的牙。”
说罢,他捂着腮帮子,仿佛他嘴里的牙果真被笑掉了似的。
见此,太叔公眼神一冷,语气低沉地说道:“小辈!你信不信,老夫一句话,就能叫你父皇关你十年、二十年?”
“本王信。”赵弘润放下了捂在腮帮子的双手,恢复了方才了姿态,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您是长辈嘛,本王自然是掰不过你。……可是太叔公,你有没有想过,二十年之后呢?”
他抬头望着太叔公,改用太叔公方才那般低沉的语气,冷冷说道:“二十年之后,本王三十六,正当年,而太叔公呢?你早在这个长盒子里了。”说话时,他双手在胸前凭空比划着棺材的形状。
“……”
堂内,再次鸦雀无声。
谁敢无法想象,赵弘润居然说出这种,唔,虽然理所当然但听上去却十分恶毒的话来。
就连方才还威胁赵弘润的太叔公,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句话,不禁有些失神,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此时,赵弘润环视了一眼堂内众人,正色说道:“正所谓『宁欺老莫欺小』,不是全然因为小辈日后有可能会比某些老东西成就更高,而是因为小辈会比老东西活得久。……今日你们如何逼本王,二十年后,本王会以同样的手段,还给你们的后辈儿孙,而那个时候,你们躺在那个长盒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若是本王当时还不解气,传出各种谣言弄污你们的名声,叫你们遗臭万年,嘿,你们还还不了嘴!”
『……』
内堂中,再次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赵弘润。
同时在心中暗想:这小子,太狠了!
而此时,赵弘润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再次说道:“本王不管宗府有什么办法凑到这笔钱,总之,一千万两,一个铜浅也不能少!若没钱,就卖东西,拆屋、拆墙、拆府邸。……弓射出头鸟,既然要强出头,就别怪弓矢无眼!”
望着满脸寒色的赵弘润,太叔公几番张口欲言,却又无言以对。
他被震住了,被一个刚刚才十六岁的小辈给震住了。
“来人,去请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