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赵弘润才知道,他是高估了应康。
因为,应康是考虑到金勾曾几次三番派人行刺赵弘润,猜到赵弘润必定心中存有怨隙,因此才将金勾的手臂作为礼物送给他。
可事实上,赵弘润心中最金勾最大的芥蒂,却并非因为他几次三番被阜丘众所行刺,而是因为阜丘众残害了阳夏县令马潜的妻儿。
由此可见,应康的眼界与洞察事物的精准程度,是不如金勾的。
不过,赵弘润还是收下了。
“沈彧,叫人送到后衙马县令处。”
“是!”
沈彧会意,唤来一名屋外的商水军士卒,命他将这个木匣送往后衙那位县令马潜手中,并且嘱咐该名士卒传告马潜,这是杀害他妻儿的主谋的手。
『虽然几率不高,但真心希望此物能唤醒马潜的神志……』
赵弘润暗自叹了口气。
而见此,应康抱拳说道:“我等的礼物,肃王可喜欢?”
赵弘润望了一眼应康,似笑非笑地说道:“好虽好,然……少了些。”
言下之意,他更加希望看到金勾的全尸,毕竟相比较『一条仇人的手臂』,自是『一具仇人的尸体』更能触动阳夏县令马潜的心神,说不好马潜瞧见金勾的尸体,浑身一震,能够唤起神志也说不定。
但是这件事,赵弘润是不好自己动手的,只能借助应康等人的手。
『少了些?』
应康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赵弘润的意思,颇有些惭愧与悔恨地说道:“叫肃王失望了,虽我等布下了重重陷阱,但金勾那狗贼……还是被他逃脱了。”
『金勾没死?』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
可能是看出了赵弘润心中的顾虑,应康连忙说道:“此事肃王可以放心,只要我应康活在这世上一日,我定会派人追杀金勾,用他的首级,祭奠上代首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在瞥了一眼赵弘润后,又补充道:“以及,马县令无辜惨死的妻儿。”
显然,是刚才赵弘润那句『将此物送到后衙马县令处』,点清了应康,使他隐隐猜到了赵弘润之所以没有帮助阜丘众铲除他们邑丘众的原因。
也正因为这样,应康看待赵弘润的目光便发生了变化。
因为他感觉,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明明是出身高贵的王族子弟,但却如此在意一介县令的家小,由此可见,此人必定是重情重义之人,不似他们以往所知的贵族那样。
想到这里,应康对臣服于赵弘润以及朝廷之下,也不再向之前那样抵触。
而此时,赵弘润仍在思忖着『金勾逃走』这件事。
他很清楚,似金勾那种奸诈狡猾的枭雄,一旦被其逃脱,日后很有可能会再起祸端。
而待等金勾到时候再此返回时,他所要报复的对象,就不再只是邑丘众这些人,甚至连他赵弘润都会包括在内。
然而,要追杀一个擅长藏匿、暗杀的隐贼,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边赵弘润正思索着金勾的事,另外一边,应康却等得有些焦急了。
也难怪,毕竟眼下情况尚不明朗,他们心中其实也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赵弘润出尔反尔。
因此,应康小心谨慎地提醒了赵弘润一句。
“肃王,按照约定,我等已经攻下了阜丘众的巢穴。”
“哦?说来听听。”赵弘润略带几分惊讶地说道。
其实在这些日子里,赵弘润虽然高卧于阳夏,但也在关注着邑丘众与阜丘众的攻杀,只不过,他听到的那些,不过是小道消息而已,自然不会如应康这些人所知的那样全面。
于是,应康便将他们这几日与阜丘众的攻杀简单说了一遍。
虽然他讲得很简单,但从金勾都丢了一只手这件事不难猜出,那场厮杀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讲述完的?要知道,就连赵弘润面前这些隐贼众的首领们,也是一个个身上挂彩。
而在讲述完这一切后,应康抬头望向赵弘润,试探着问道:“肃王殿下,不知您当日许下的承诺……”
他开口道出了他们此番前来最主要的目的。
而听了应康的话,赵弘润点了点头,对他们一行人说道:“如本王当日所言,既然你们已击败了阜丘众,那么,本来属于阜丘众的那个名额,本王就交给你们了。……话说回来,你们要如何平分这两个名额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赵弘润望向应康等人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调侃意味。
要知道,此番可是邑丘众、黑蛛、丧鸦、段楼、耿楼这五支隐贼众携手打败了金勾的阜丘众,甚至于,说不定游马也有从中出力,那么这六支隐贼众,如何平分那区区两个名额呢?
搞不好,还会上演一场隐贼众与隐贼众之间的攻杀?
这不,在听到赵弘润前半句话后,那六位隐贼众的首领们脸上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概是在庆幸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并未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可当他听到后半句话时,他们的表情就有些僵了,且神色不适地偷眼瞧了瞧身边的同行。
见此,应康连忙说道:“肃王明鉴,为了那一捧炒米,我等甘愿为肃王手中的斗鸡。但是,倘若我等彼此自相残杀,事后肃王就算得到了两支隐贼众,也不过病弱之禽而已,于肃王何益?”
『……』
赵弘润想了想,觉得应康说得有些道理,遂问应康道:“那你的意思呢?”
只见应康朝着赵弘润抱了抱拳,说道:“只要肃王允许,使黑蛛、丧鸦、段楼、耿楼这四支隐贼众合并为两支……”
听闻此言,那四位隐贼众的首领们不由得为之一愣:呃?还有这招?
“你这……”赵弘润皱了皱眉,说道:“有点投机取巧吧?照你所言,你干嘛不将你邑丘众、阜丘众、游马也合并了?就算本王给你们一个名额也足够用了。”
见赵弘润面露不喜之色,应康闻言连忙说道:“我等,已对肃王的智慧、权谋与手段心悦诚服,若肃王仍执意要以二桃杀三士的法子使我等自相残杀,最终受损的,只是肃王麾下的隐贼众的实力而已……虽然经过与阜丘众的厮杀,但我等眼下尚有不少出色的隐贼,但若是再来一场恶战,恐怕肃王最终得到的,只是两个空架子而已……贤明如肃王,何苦要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哼唔。”赵弘润不置褒贬地应了一声,随即望着应康,忽然问道:“本王忽然想起,你方才并未提及你邑丘众……”
“是。”应康脸上露出几许苦涩之色,颇为惋惜地说道:“不瞒肃王,当日单凭我邑丘众,无法打赢叛徒金勾的阜丘众,因此,应某以退出两个名额争夺的条件,换取诸隐贼众当家的支持……至于我邑丘众,倘若肃王允许的话,应某想解散邑丘众,无论是让他改投游马老弟的游马众也好,也是从此当一个寻常平民也罢,总之,能使他们活命,应某便心满意足了……”
『这个应康……与金勾相比还真是两个极端啊。』
赵弘润目视着应康,皱眉思忖着。
平心而论,当日他之所以用二桃杀三士的办法,无非就是觉得阳夏隐贼众太多太混乱了,不好管教,再者,赵弘润也想试试能否借应康等人的手,除掉金勾。
毕竟金勾此人几次三番的作态,皆表明此人对他赵弘润并不会全心全意,而赵弘润,不喜欢这种凡事留一手的下属。
更别说金勾还三番两次派人暗杀他,况且又杀害了县令马潜的家眷,即便赵弘润为了顾全大局而留着他,心中也始终是留着一根刺。
而如今阜丘众已战败,金勾也已逃离阳夏、不知所踪,剩下的这些隐贼众的首领们,皆是已见识、领略过他赵弘润权谋手段的人,想来不会做出触怒后者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让这些隐贼众内斗,或许还真如应康所言,损失的,仅仅只是他赵弘润日后麾下隐贼众的实力。
想到这里,赵弘润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黑蛛、丧鸦,你二人的隐贼众合并,就合称……『黑鸦』好了,日后本王若是对外出征,骚扰敌城、暗杀敌将,一概杀人的勾当,皆由你等负责。”
见赵弘润将话说得如此直白,黑蛛与丧鸦对视一眼,反而眼中露出几许欣赏之色。
想想也是,桀骜不驯的隐贼,又岂会甘愿在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手下做事?而眼前这位杀伐果断的肃王殿下,倒是挺合他们的胃口。
只不过这黑鸦……纯粹就是将他们黑蛛与丧鸦的匪号给合并了吧?要不要这么随便啊?
而此时,赵弘润再转头望向应康,说道:“应康,你的邑丘众,也不必解散了,从今往后,你就负责替本王打探国内国外的消息吧。不过你们的驻地,迁到商水去吧,阳夏,日后就让给『黑鸦』。”
听闻此言,黑蛛与丧鸦微微一愣,旋即欣喜万分。
毕竟赵弘润这一番话,无疑是许诺他们『黑鸦』日后将阳夏县唯一的一支隐贼。
而应康对此也很惊喜意外。
因为他很清楚,商水县,其实可以视为是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封邑,赵弘润让邑丘众到商水发展,这意味着什么,应康再清楚不过。
然而,赵弘润的后半句话,却让应康欲哭无泪。
“……唔,他们叫黑鸦,你们这支,日后就叫『青鸦』吧,简单好记。……商水青鸦,这个名字不错。”
眼瞅着沾沾自喜的赵弘润,诸隐贼众的首领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