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钟县,在铚县正西偏北的大概六十里外,亦是一座地处于浍河北岸的城池。
并且,也是赵弘润起初打算攻略的楚国疆域。
确切地说,不止是房钟,在楚国的北部,西起固陵君熊吾的封邑、东到铚县的一大片浍河以北的楚国疆域,皆是赵弘润心中盘算的进攻范围。
而事实上,兵出商水县的五万川北弓骑与数千游马军,已在履行这项命令。
这是在齐王吕僖的大战略下,赵弘润自己的小战略。
之所以部署这样的安排,那是因为赵弘润希望掌控浍河,想利用浍河这条水流来运输那些从楚国卷走的庞大数量的楚民。
记得起初的时候,赵弘润考虑的是『睢水-濉溪』,也就是路径睢阳的那条河流,所以,他才会决定将相城当做迁移楚国民众的中转站。
但是后来仔细想想,睢水因为南宫的关系,河道吃水较浅,不利于行船,因此,赵弘润选择了『商水-浍河』这条水路。
毕竟浍河乃是楚国王都寿郢家门前的一条水流,并且曾经驻扎着一支水军,吃水情况远要比睢水好得多,而唯一的问题就是,想要掌控浍河,就必须攻略固陵君熊吾的封邑等大片楚国疆域。
不得不说,这是一桩非常艰难的事,不过,因为眼下楚国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守卫王都寿郢这边,以至于楚国境内有许多军队被集中到王都,从而使得某些地方的守备变得薄弱,因此,赵弘润心中这个小算盘,倒也不算是没有丝毫机会达成。
比如暘城君熊拓,这厮在败北后好不容易训练了十万新军,然而此番却将这支军队拉到楚东这边来,要不是这货的封邑已经被赵弘润扫荡过一回,如今是一穷二白,赵弘润倒也不介意再到他那几乎不设防的封邑去一回。
可没想到的是,前一阵子驻扎在符离塞的楚国上将军项末,此人在撤至浍河附近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放着田耽那个楚国的宿敌不去对付,居然入驻了铚县西侧大概六十里外的房钟县,仿佛看样子是要针对魏军,这让赵弘润一阵心烦。
不过对此,赵弘润也只能忍了,毕竟项末,这位手握五十万大军的楚国上将军,他可惹不起。
好在项末有兵无粮、自身难保,因此,赵弘润请汾陉军大将军徐殷抵挡项末,也就不想再招惹或者搭理项末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数日之后,项末又做出一件事来,使魏军的处境变得极其堪忧——此人在浍河的上游筑坝围鱼,阻截水势,使得铚县魏军顿时失去了浍河之险这个阻挡固陵君熊吾麾下大军的优势。
『这可怎么办呢?』
赵弘润忧心忡忡地想道。
平心而论,就算固陵君熊吾麾下八万大军真的渡过了浍河,单单就铚县而言,赵弘润并不畏惧,毕竟在公输班等鲁国工匠的辛苦作业下,铚县俨然已成为一座极难攻克的堡垒,即便赵弘润手底下仅万余兵力,但想要凭此守个三四十日,这也是不成问题的。
问题在于汾陉军。
要知道,汾陉军眼下肩负着抵挡项末五十万大军的艰巨任务,本来就是在勉强支撑,倘若这会儿让固陵君熊吾的大军来到了浍河北岸,这位楚国公子在攻打铚县未果的情况下,势必会迁怒到汾陉军,从而与项末两面夹击后者。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是汾陉军也抵挡不住,很有可能在此全军覆没,而一旦汾陉军全军覆没,赵弘润这边的铚县魏军,又如何抵挡项末与固陵君熊吾的联军攻势?
而一旦赵弘润这边的铚县魏军被击溃,铚县被楚军攻下,鄢陵军与商水军的后路被切断,即便他们如今采取着游击战术,也支撑不了几日,最迟到入冬的第一场雪,这两支失去了后勤输运的军队,势必全军覆没。
换而言之,西路魏军全军覆没。
暂且不论这样的结果会对齐王吕僖的总战略造成什么影响,单单是赵弘润本人就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因此,他使青鸦众去查清楚项末修筑水坝的位置,准备给予袭击,将其捣毁。
不得不说,青鸦众的效率的确是高,没过两日,他们便将房钟水坝的具体位置查了出来,并且还查清楚了当地的楚军分布。
正如赵弘润所预料的那样,项末在那座水坝附近部署了重兵,五万人为一营的军营,居然就修了四座,这对于赵弘润来说,着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看着那份标注着项末军兵力分布的地图,赵弘润不由地长吐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纵使是他也猜不透,项末究竟是不是以那座水坝为诱饵,诱使他魏军上钩。
可即便明知是计,目前身陷被动的赵弘润也只能乖乖就范。
于是,他将麾下将领以及众宗卫们召到帅所,准备派遣一支奇兵去摧毁项末修筑的那座水坝。
而就在这时,汾陉军大将军徐殷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手捏着那份信,说实话赵弘润的面色并不好,毕竟他十分担心这份信会是另外一个噩耗。
不过事实证明,他这回是杞人忧天了,徐殷的这封信,只是一封很普通的书信而已,大意是向赵弘润报个平安。
原来,前几日赵弘润一直担心着汾陉军那边的情况,几乎每天都要派两三趟人去询问具体战况,纵使是徐殷,也感到有些烦了,于是后者写了这份书信,在信中委婉地向赵弘润表示:请赵弘润信任他,莫要再干涉他那边的战况了。若是他那边战况不利,他自会发书求援的。
徐殷那隐晦而委婉的责怪,让赵弘润微微有些尴尬。
事实上,赵弘润有时也觉得自己活得很累,可没想法,谁让他的掌控欲着实是那般的强烈,习惯将大小诸事都掌握在手中呢?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徐殷在信中的某句话,让赵弘润隐约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因为徐殷在信中写道:近日秋雨连绵,房钟项军几无进攻我方,请殿下安心。
『……』
望着这一行字,赵弘润双目微微一眯。
此时,屋内诸人却不知赵弘润此刻心中的想法,比如宗卫周朴,只见他伸手抱拳,严肃地说道:“殿下,事不宜迟,当即刻出兵捣毁项末修筑的水坝。……眼下浍河的水位还不明显,固陵君熊吾多半未有察觉,若是耽搁几日,那可就不好说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殿下,事关我军存亡,请务必将此事交给卑职,卑职与褚亨二人前往,定能将那水坝捣毁。”
从旁,卫骄听得暗暗点头,毕竟周朴的头脑在他们这些宗卫们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他们诸宗卫中最悍勇的褚亨,搞不好真能顺利摧毁在楚军重兵把守下的那座水坝。
但不知为何,赵弘润却只顾死死盯着手中那封书信。
见此,屋内诸人面面相觑,心中升起几分疑惑:难道徐殷大将军在信中写了什么紧急军情?
出于困惑,宗卫长卫骄探头瞥了两眼赵弘润手中的书信,可让他感到纳闷的是,这份信的内容明明很普通啊,并没有什么值得深思的地方。
“殿下?”卫骄试探着轻声唤道。
“唔……”赵弘润点点头,长吐了一口气,逐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见他望了一眼周朴,摆手说道:“这事先不急。”
说完,他眼中闪过几丝疑虑,沉声问道:“最近……有下雨么?”
『下雨?』
屋内诸人不由地再次面面相觑,搞不懂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究竟在想什么。
而期间,宗卫穆青最为直接,只见坏笑一声,起身走到窗户旁,一把推开了窗户,顿时间,屋外的雨声立马变响了几分。
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正在暗暗偷笑的穆青,赵弘润又问道:“最近下过几回?”
话音刚落,就见穆青耸耸肩,笑着说道:“殿下您应该问,最近有哪天未曾下雨……唔,算来算去,好似也只有固陵君熊吾初次抵达河对岸的那日未曾下雨吧。……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你可是向来过目不忘的啊。”
赵弘润没有说话,只是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回忆。
正如穆青所言,最近的降雨着实有些频繁,这也难怪,毕竟是秋雨嘛。
因为是习以为常的事,因此赵弘润前几日并没有在意最近的降雨,可是这会儿想来,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要知道,秋天因为降雨频繁,因此很容易会引起洪水爆发,也就是所谓的秋汛。
在这个时候,项末筑坝围鱼?
再者,项末在撤退时偏偏不去别的地方,偏偏来到房钟,赵弘润曾以为是项末打算针对他魏军。
可如今换一个思维方式,这房种,地处于浍河上游。
也就是说,项末在浍河的上游,而赵弘润、齐王吕僖、田耽,皆在下游……
此时,项末在浍河上游筑坝……
连绵秋雨……
秋汛……
一时间,赵弘润只感觉后背涌起阵阵寒意。
他当即唤来青鸦众,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对后者说道:“去查,看看那项末是否在偷偷打造战船,如若查证,即刻来报!”
“是!”那名青鸦众抱拳而退。
此时此刻,只见在屋内诸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赵弘润隐隐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那个项末,根本不是在为其他路的楚军创造优势,他很有可能,是在为他自己创造机会。
并且,此人的胃口,极大。
企图一口气倾吞近四十万齐鲁魏三国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