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你以为寡人是在用计赚你王兄么?”
冷不丁,齐王吕僖目视着赵弘润问道,或许是他注意到了赵弘润在那一瞬间所流露出的嘲弄的表情。
赵弘润愣了愣,淡淡说道:“齐王陛下误会了。”
齐王吕僖摇了摇头,说道:“无论你误会与否,寡人都要将这件事说清楚……我大齐建国于泰山东数百年,祖宗的基业,岂可坏在寡人手中?”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姬昭与赵弘润二人,遗憾地说道:“若寡人膝下众子有你兄弟这般聪姿,寡人大可放心,只可惜寡人那几个儿子皆不成器,唯有幼子白尚具几分聪慧……”
说罢,他转头又望向姬昭,正色说道:“姬昭,你虽是魏国王子,但你娶了寡人的爱女,亦是寡人半子,日后你与嫆姬所生子嗣,亦具我姜姓吕氏之血……若公子白亦不成器,你便细心教导你与嫆姬之子,寡人这番话,天地可鉴!”
听着齐王吕僖慷慨激昂的话,姬昭感动地说不出话来,就算是赵弘润,亦不得不承认,方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眼前这位齐王,果真是光明磊落的君王。
『只不过这样一来……』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六哥姬昭。
果然,如他所料,只见姬昭满脸坚定的神色,正色说道:“大王放心,小婿定会尽心辅佐公子白,使他能成为像大王这般的有道明君!”
『我就说嘛!』
赵弘润暗自耸了耸肩。
不过对此他并不在意,毕竟他目前还可没有什么兵吞诸国、统一天下的野心。
而此时,田讳忍不住说道:“大王,要不然,咱们此番就打到这,就此撤兵吧?……或许大王之疾,尚有药石可医呢?”
说着这话时,他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那位老医者,欲言又止般地问道:“长桑先生?您说……是不是?”
面对着田讳期盼的目光,老医师长桑缓苦笑着摇了摇头。
“长桑先生?”田讳的表情更显哀伤。
见此,齐王吕僖打断道:“田讳,莫要再为难长桑先生了,若不是长桑先生那『金针渡穴』的绝技,寡人早就一命呜呼了……长桑先生能使寡人熬到今时今日,足显其神医的本事。”说到这里,他自嘲道:“是寡人误了事,竟因寿郢攻陷在即而心绪激动……”
听了齐王吕僖的解释,赵弘润这才知道,原来齐王吕僖本来还可以再活个个把月,奈何这家伙见寿郢攻克在即,心情太过于激动,放声大笑,以至于气血攻心。
这下好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太蠢了……』
赵弘润暗自摇了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他如此评价眼前这位英明神武的齐王居然会在这种小事上犯下重大疏忽,但不知为何,他心中亦不是滋味。
“对于这场仗,齐王陛下做何打算?”赵弘润忍不住问道。
可能听出了赵弘润话语中的冷淡,姬昭有些不悦地说道:“弘润,你……”
然而,齐王吕僖却摆摆手阻止了姬昭,随即望着赵弘润,倍感歉意地说道:“小家伙,是寡人辜负你的期待了……魏国在面对韩国这个威胁的情况下,犹出兵协助寡人,寡人铭记于心。实乃是天意弄人,寡人亦不希望如此。……寡人亦想与你魏军携手并进,共同覆灭楚国这个你我两国在南方的巨大威胁……是的,日思夜想……”
『……』
对此,赵弘润默然不语。
莫以为只有他心存着覆灭楚国的心思,事实上,齐王吕僖亦恨不得一战使楚国亡国,为此,齐国在这场仗中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想了想,赵弘润叹息说道:“今日之事,势必会传到楚军耳中,联军再要挥军向南,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听闻此言,齐王吕僖笑着说道:“无妨,不若就将计就计。……熊胥与寡人争斗了一辈子,好胜心颇强,若他得知寡人一命呜呼,必定派兵反扑,我等故意退兵,于半途设下伏兵,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他对鲁国国主公输磐以及姬昭、田讳二人说道:“寡人是不成了,但削弱楚国的大计不可延误。……无论明日寡人是清醒是昏厥,亦或是一命呜呼,你等皆不可撤兵!……叫田耽亦不可撤兵!”
“……”帐内众人默然不语,他们当然清楚,若此刻撤兵,十有**会遭到楚军的反扑。
可问题是,若不撤兵,难道要当这位齐王死在宫廷外,死在这荒郊么?
『真是……太蠢了。』
赵弘润站在一旁,长叹了一口气,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此后,齐王吕僖又交代了一些事物,随即在最后,他突然抖擞精神,重重握住了姬昭的双手。
“我儿,我大齐,还有嫆姬,寡人就托付给你了……”
帐内众人见此一惊,他们当然清楚明明方才还极为虚弱的齐王吕僖,此刻突然抖擞精神,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
微叹一口气,赵弘润迈步走出了帅帐,缓缓走向宗卫们的所在。
而瞧见赵弘润从帅帐内出来,卫骄等人纷纷围了上来。
“殿下,齐王的情况如何?”
“殿下?”
赵弘润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听身背后帅帐内,传来他六哥姬昭的一声惊呼:“大王!!”
顿时间,帐外乱成一团,无数齐国公卿在外嚎哭,不顾飞熊卫士的阻拦,欲冲进帐去。
卫骄等人面色微变,在对视一眼后,大概也已猜到了几分。
“走吧。”
赵弘润摇了摇头,接过宗卫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驾驭着坐骑缓缓向着营门而去。
一行人缓缓离开了齐军大营。
待等来到营外,赵弘润勒住马缰,仰起头望了一眼天空。
“结束了……”
他喃喃说道。
旁边,宗卫卫骄听到了这声喃语,低声问道:“是这场仗么?”
赵弘润摇了摇头。
是的,即将结束的,岂只是这场仗?
同时结束的,还有齐王吕僖的时代,齐国称霸中原的时代!
齐国的时代,结束了!
很奇怪地,明明齐王吕僖的故去让赵弘润亦莫名悲伤,但不知为何,他胸腔内却有种莫名的亢奋。
或许是因为,在齐国时代已结束、而楚国又遭到重大挫败的当下,天下,即将迎来崭新的时代!
或许,那是属于魏国的时代!
『……』
深深望了一眼掌心,赵弘润缓缓握紧拳头,眼眸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卫骄。”
“殿下?”宗卫长卫骄隐隐感觉自家殿下仿佛变得有稍许不同了。
“回营!”
“是!”
当日,赵弘润回到军营后,罕见地催促麾下军队继续强攻寿郢。
而与此同时,齐鲁联军里传开了一个消息,大意是解释齐王吕僖为何跌落马下,总之,就是将过错归罪于那匹马,以及喂养那匹马的马夫身上。
并且,齐军帅帐还辟谣说,齐王吕僖身体身体安康,安然无恙。
这一番说辞,总算是使得齐鲁联军士卒们的士气再次提升了一些,然而,只有像赵弘润这等知"qing ren"才清楚:齐王吕僖,或许已然亡故了。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东路齐军的田耽跟发了疯似的开始屠杀楚军,仿佛是在宣泄的某种情绪。
四月十六日,也不晓得是不是哀兵必胜的关系,终于,联军三路兵马终究是攻克了寿郢。
在此之后,代为执掌兵权的鲁国国主公输磐与齐国左相姬昭,遵照齐王吕僖的遗嘱,下令继续挥军往南。
而在此期间,赵弘润派了一支兵马胁从齐鲁两军,其余魏兵则忙于收刮寿郢的财富,毕竟事到如今,他也该为他的立场考虑了。
不过可惜的是,待等魏军攻破寿郢的时候,城内那些大贵族早已带着族人与家财逃向南方去了,剩下的那些财物,对于曾经富饶的寿郢而言,显得微不足道。
当然了,即便如此,魏军亦是收获巨大。
然而,『齐王吕僖于战场上昏厥落马』的这桩事,终究还是传到了楚军耳中,不出意料,楚军果然发动反扑。
四月十九日,联军设下埋伏,重创了数支反扑的楚军,便趁胜追击,接连攻克楚国十几城,险些快打到长江流域。
这几场仗的轻松程度,让赵弘润有些难以置信。
他有些怀疑是楚军故意放水,否则,哪能赢得这么顺利?
可是仔细想想,在这种国难当头,楚军有什么理由放水呢?
不管怎样,此番联军总算是达到了重创楚国的目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齐国国内发生了变故:齐王吕僖的大儿子公子诸,也不晓得从哪得知他老爹驾崩的消息,联络那些支持他的贵族,企图趁机上位。
在此之后,齐王吕僖另外几个儿子亦相继做出割据一方谋图王位的架势。
齐王吕僖驾崩的消息,终究难免被楚国得知。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楚国并没有立即反攻齐国,想来是楚国在这场仗中也是损失惨重的关系。
四月二十五日,楚王熊胥派使臣黄砷来到寿郢求和。
是的,求和,纵使是赵弘润也没想到,楚国在得知齐王吕僖过世之后,居然仍选择了与齐国求和。
最终,齐、鲁、魏、楚、越,这五方势力达成了默契:楚国割地赔款、承认战败。
在此之后,赵弘润的六哥姬昭忧心于齐国国内的变故,带着齐王吕僖的遗体,连夜率军回国。
见此,赵弘润亦下令撤军,不过在撤退时,他卷走了当地的财富与那些愿意投奔他魏国的楚民。
此战,虽说仅仅只波及楚东一小部分,但却让楚国蒙受了数十万乃至上百万兵卒的损失,其余财物更是不计其数。
而最最重要的是,楚国的王都寿郢,被联军攻克,往日富饶的都城,变成了一片废墟。
谁都清楚,其实这场仗还没有打完,只不过眼下无论是齐国还是楚国,都没有余力在继续打下去了。
但是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楚国稳定下来,恢复元气,那么,齐鲁两国势必会遭到楚国的报复。
当然,也包括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