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公秘录》,并非是通篇记载着诸般战争兵器的秘典,它还涉及到对矿石类的区分、武器装备的打造甚至是民用器械与水利工具等等,毫不夸张地说,它涉及的领域非常广。
这也难怪,毕竟《鲁公秘录》始终在修订,鲁国的工匠们时不时地就在先人的基础上修缮、改良,亦或者直接添加新的技术项目,以至于赵弘润当初看到的《鲁公秘录》真品,那些竹册有的陈旧腐朽、有的却崭新如故。
不过最让赵弘润感到惊喜的,则是因为《鲁公秘录》它不仅仅只是秘录——即画着有用器物的图绘——更难得的,是无数鲁国的工匠们在那些图绘上的添注、详解与理念的灌输。
打个比方说,一把剑。
铜剑是原型,编著年代最悠久的某篇幅中,详细记载着这种铜剑的精确标准与设计初衷。
剑刃长几尺、宽几寸、厚度多少,重量又以什么标准为最佳,在简简单单一副图绘旁,那些年代久远的鲁国工匠们早已做出了精确的统计,毕竟武器也要考虑使用者——鲁国士卒——的身体素质。
然后是对这种铜剑的改良,为何增强这类铜剑的坚固与韧性,在铜矿中掺加几种其他的矿粉,掺多少比例,打造时的火候又控制在什么温度,淬火、回火又怎样处理,等等等等。
以至于往往一整册的竹册,只有寥寥一两幅设计图绘,其余皆是这种远比金银珠宝更珍贵的记录,用后世的术语说,这叫设计数据,是改进、研发最重要的东西。
这是《锻造篇》,而在《山石篇》中,《鲁公秘录》记载了鲁国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所有不同种类矿石,与对这些不同矿石所做过的测试使用。虽然命名的称呼不同,但赵弘润却从其中找到了记忆中某些炼制钢材合金的重要原材料。
当然,或许这些记录仍不够完善,但相信比起中原其余各国而言,鲁国无疑是走在技术的最前沿。
不夸张地说,这也是底蕴,是鲁国集无数工匠们所研究出来的工艺技术的底蕴,是魏国纵使有赵弘润在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追赶超越的底蕴。
至于《器造篇》,那就更不得了,鲁国的工匠们居然隐隐摸到了某些真理的门槛,粗略地明白了『摩擦力』、『重力』等概念——虽然那些鲁国工匠们对这类真理所起的名词并不与赵弘润的记忆相符,并且,他们也不能理解这些『力』的存在基础,因此将这些『力』归于『神祗的规则』,亦或是『天地间的道理』,即『本该如此』的意思。
这些珍贵的文献,让赵弘润觉得魏军这半年多来的辛苦与牺牲果真是值得的,因为单凭魏国如今的技术基础自行研究,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赶上鲁国的水准。
要知道,技术水准可不单单只是打造几辆投石车、改良几辆连弩车,不懂原理、只懂得按照图纸打造的工匠,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匠师。
因此,赵弘润回到冶造局后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尽快翻译《鲁公秘录》,毕竟《鲁公秘录》内的记录文字,单单鲁国文字就有新、旧好几种,偶尔还参杂着一些齐国的新旧文字,魏国的工匠们要学习这上面的知识,就必须先将其翻译成魏国如今使用的小篆。
这可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但是赵弘润丝毫没有代劳的意思。
平心而论,依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记住齐鲁两国的新、旧文字,将其翻译成魏国小篆,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觉得,似记忆中某位蜀国丞相那种事必躬亲的方式,只会使部下变得懒散、不求上进。
而记忆中的事实也证明,当那位蜀国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后,得不到相应锻炼的部下,几乎没有人能够取代那位老丞相的位置,以至于蜀国后期人才凋零。
赵弘润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好吧,其实说到底,某位殿下还是想偷懒,毕竟整整二十几辆马车的《鲁公秘录》,他单凭一人要翻译到什么时候去?
啥事也别干,整天到晚呆在冶造局翻译《鲁公秘录》?
若什么事都由他代劳,那还要冶造局那么多人做什么?
然而,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却不知某位肃王殿下的阴险用心,对于翻译《鲁公秘录》,他们是欢天喜地。
这也难怪,毕竟传闻《鲁公秘录》乃是鲁国的至宝,若不是赵弘润的关系,他们这些魏国工匠,哪有机会取接触这类奇书。
那些被提名加入翻译组的官员与工匠们欢喜万分,而那些没有被提名的,则是满脸怏怏。
甚至于,在听说这件事后,就连在博浪沙与祥符港建造港口的官员与工匠们,亦恨不得托关系,处心积虑想挤入翻译组,只为一睹为快《鲁公秘录》这等奇书。
当日,赵弘润在冶造局呆了一阵子,因为局丞王甫提交了『有关冶造总督门下司署』的书面建议。
赵弘润在局丞王甫的建议基础上,对如今的冶造局,不,确切说应该是冶造总督,做了一番新的规划。
首先,设督长一名,由原冶造局局丞王甫担任;设副署长两名,由博浪沙河港建造负责官员陈宕,以及祥符港扩建负责官员程琳担任。
位比尚书与侍郎。
这两位官员皆是在冶造署十年以上的老人,资历与能力都足够担任这个职务,赵弘润对他们非常放心。
其次,冶造局总督门下设四个司,这四个司分别是:专门负责大型营建,包括博浪沙、祥福港两处河港建设的『营建司』,研发并加工铸铁、火砖等工艺的『锻工司』,负责冶造局所需各类原材料的『采办司』,以及专门用来研发打造战争兵器、包括建造船只的『军械司』。
以上四个司,分别由原主事荀歆与原干事吕玙、顾和、郑昭三人担任『司长』,位比司侍郎。
至于在『司长』职下的主事、干事等职务,赵弘润懒得费这个神,全部交给王甫等人自己去任命。
当日,在做好了具体的规划后,赵弘润便将规划写成书面形式,派人上递到垂拱殿,请他父皇拍案定论。
仅仅大半个时辰过后,垂拱殿便传来了回覆,简简单单一个字:准。
得到回覆后,赵弘润又对冶造局的种种情况做了一些安排,便在黄昏前后离开了总署。
此时的冶造局,已不需要赵弘润每日亲临,他只需做几个统筹的规划,剩下的事,王甫等人就会依照规划去办,毕竟今日的冶造局,已非是两年前那一穷二白的冶造局了,它早已在朝廷二十四司署中脱颖而出,成为独一无二的承办、研发基地,并正在朝着赵弘润所期待的魏国工艺中心基地发展。
离开了冶造局,赵弘润径直前往皇宫的凝香宫,毕竟昨日答应了他母妃沈淑妃,今晚也得在凝香宫用饭。
如此又过了一日,今日赵弘润总算是稍稍可以偷闲一下,因为回到大梁后要做的事,他大致都已做完了,剩下的,就要等那百万余楚国平民抵达魏国境内。
相信到时候另有一番忙碌。
可惜的是,尽管稍得空闲,但赵弘润终究还是没能有机会带着众女到城里城外游玩,因为这从这一日开始,他便陷入了无尽的应酬。
雍王弘誉、襄王弘璟,这两位王兄得知他打了胜仗回到了大梁,纷纷派门人送来了价值不菲的贺礼,并邀请赵弘润到府赴宴,为他接风洗尘。
赵弘润最终没能推辞。
毕竟他以往与二王兄雍王弘誉关系还不错,对方专门设宴为他接风,他岂可不去?
既然赴了雍王弘誉的接风宴,三王兄襄王弘璟自然也不好落下吧?毕竟赵弘润与襄王弘璟虽说以往接触不多,但怎么说也是保持着交好的关系,更何况对方也是好意,厚此薄彼,回绝人家的好意,那可是会得罪人的。
然而赵弘润没想到的是,继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之后,大梁城内那些大贵族们,纷纷开始与他接触,有的发出请帖请他赴宴,有的干脆带着礼物到肃王府拜会,还得赵弘润仅有的一些空闲,全浪费在这些应酬上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他迟迟没有成婚的关系,以至于城内那些贵族们对『肃王妃』的位置,抱持着高度的热情。
原本赵弘润并不想搭理这些人,不过碍于安陵那位三叔公赵来峪的劝告,赵弘润终究还是决定与那些贵族抱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毕竟倘若果真站在魏国贵族势力的对立面,纵使是他赵弘润,下场恐怕也不会比芈姜他爹汝南君熊灏好上多少。
应付完这些人,赵弘润又亲自登门拜访了几位长辈与熟人,比如辞官告老在家的原工部尚书曹稚曹老爷子,如今在宗府执掌大权的二伯赵元俨,再比如,升任了工部尚书的原工部左侍郎孟隗。
而在赵弘润处理这些应酬与人际交往时,六月亦悄悄地过去了。
此时赵弘润才突然发现,原以为能有十几日空闲,结果到头来,他连一日的空闲都没剩下。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在六月底,当兵部颁布的战后犒赏名单的时候,他父皇,亦给予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赏赐。
商水县,由县提升为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