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郡的二月份,天气还是非常寒冷的。
事实上,这个时候其实已度过了三川郡最寒冷的季节,腊月期间那北风夹杂着雨雪的袭击,才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威胁。
甚至于,由于三川郡的西部、中部存在有不少高耸的山脉,以至于积云长期被阻隔在这里,因此哪怕遇到夹杂着冰雹的暴风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尽管如此,在这片土地上威胁最大的,仍然还是风。
这不,赵弘润驾驭着战马,领着大军缓缓朝着卢氏那片三川郡中部地区前进,尽管目前已经两月份,但那扑面而来的寒风,依旧是仿佛能侵入骨髓,甚至于每呼吸一口空气,那股带入寒意,亦让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窟般。
“呼……”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它化作一丝丝热气消散,赵弘润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右手。
此时的他,早已脱下了魏国款式的锦袍,而换上了三川人那不起眼的羊皮袄,头上还带了一顶可笑的羊皮帽,遮住了两边的耳朵。
不得不说,赵弘润如今的这个造型,着实有些毁他肃王的形象,倘若他这个样子被国内那许多世家的小姐得知,相信那些仍对某位肃王抱持着憧憬的少女们,多半会目瞪口呆,芳心跌碎。
不过赵弘润并不在意。
好看有什么用?挡得住三川郡的寒冷天气么?
没瞧见某个宗卫出发前还取笑他的打扮,然而这会儿却冻得跟死狗似的?
赵弘润用充满恶意的目光,回头扫了一眼面色发青的穆青,脸上露出几分嘲弄的笑容。
穆青显然是注意到了来自自家殿下的满满恶意,若在平时,他肯定是要反击的,不过现在嘛,还是算了吧,他实在是冻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哪怕是身上裹着一条毛毯也不顶用。
甚至于,穆青怀疑自己的双腿是不是还在,要不然怎么就没有知觉呢?
“这地方实在是太冷了。”
宗卫吕牧搓了搓双手,朝麻木的双手呼了几口热气,结果双手只是稍稍恢复了几分知觉,但是依旧僵硬地难受。
他总算是明白,为何当初他魏国的王族赵氏会举族迁往中原,实在是这鬼地方的天气太过于寒冷。
在附近几人后,恐怕也就是作为向导的禄巴隆一脸平静,丝毫不受这鬼天气的影响。
作为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羝族人,禄巴隆早就习惯了。
“其实这会儿已经好很多了,至少北风不是那么强烈了,降雪也基本停止了……”
禄巴隆露出一脸『你们大惊小怪』的表情,向赵弘润以及附近众人讲述他们三川最寒冷时候的情况,那非但是冰雪封路,而且北风卷着夹杂着冰雹的暴风雪,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将帐篷、羊棚彻底推塌,那才叫绝望。
“……曾经我遇到过几名流浪的羱族人,他们说,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早上醒来一看,发现整个部落都陷在了冰雪里,部落里的羊群全死光了……”禄巴隆一脸唏嘘,回忆着当时那几名羱族人脸上的绝望。
“你们为什么不筑城呢?”宗卫吕牧好奇地问道。
其实魏国的冬季,危害也很大,但每年冬季的损失相比较三川郡可谓是微不足道,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城池四面的城墙挡住了大部分的寒风。
禄巴隆苦笑着摇了摇头,简单解释了几句。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魏国是农耕国家,因此除了对灌溉水源有要求外,其余受到的限制很小;但三川人则不同,除非是像羷部落那样占据着华阳那片牧草丰盛的天然牧场的部落,否则,其余的小部落,他们每年都会迁移上几次,待放牧的羊群吃光了附近草地的牧草,整个部落便迁移到别的地方。
因此,三川人对于修筑城池没有什么概念,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固定在某个地方生活,这就是『游牧』这个词的由来。
“陇西有这么寒冷么,魏忌大人?”卫骄忽然询问临洮君魏忌。
与赵弘润一样裹着羊皮袄的临洮君魏忌,他想了想,摇头说道:“陇西那边,其实这个月份仍然是冰雪覆盖,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里比陇西更冷……”
『因为这里潮湿咯。』
赵弘润淡然一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方的商水军与鄢陵军士卒。
正如他所想的,商水军与鄢陵军,这些原本出身楚国的士卒,在这片土地上的抗寒能力相当强,可能这是因为,水域覆盖极广的楚国,那也是一个潮湿的国家的关系。
说起商水军与鄢陵军,确切地说对他们身上的新式甲胄武器,赵弘润着实有些概念。
他原以为,在今年两个月他决定与秦军开战之际,商水军与鄢陵军能凑出一万名更换完新式装备的士卒就不错了,因为最初的两个月,冶造局哪怕是马力全开,在那两个月内也只打造了三千套新式武器装备。
因此算下来,从去年八月初到今年两月份,这大概六个月的时间,冶造局的锻造量充其量也就是近万套,可没想到,最终的数字整整翻了两倍。
三万套!
虽说冶造局目前已经在采用钢模代替原本的泥模,使得量产化的出品数量进一步提升,可问题是,这些都是需要人力操作的,而且需要的人力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办到,可都是需要经验丰富的工匠,否则就会出现大量达不到标准的汰次品,白白浪费材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宋墨钜子徐弱,却从宋地带回了许多工匠,加入到了冶造局。
当然了,徐弱可不是白白为赵弘润做事的,他也有条件,他的条件就是魏国允许他们传扬墨家思想,对此,赵弘润、垂拱殿、朝廷三方考虑了一下,觉得利大于弊,于是遂允许了此事。
不过让赵弘润微微有些失望的是,徐弱并没有带回来宋地叛军针对『梁鲁渠』一事的确切答复。甚至于,从徐弱略显含糊的描述中,赵弘润认为宋地叛军对『梁鲁渠』应该是抱持着抵触心理的。
这并不奇怪,毕竟梁鲁渠一旦竣工,魏国若是想发兵剿灭宋地叛军,几乎可以说是朝发夕至,因此,宋地叛军自然要慎重考虑。
基于这一点,赵弘润目前能做的,也就是通过徐弱这个原宋墨钜子,与宋地叛军的首领宋云谈判,尽可能以和平的途径解决这件事。
毕竟宋郡那边的情况有些特殊,赵弘润不好直接插手干涉。
但不管怎么说,宋郡的南宫垚以及宋云,这两个人肯定是要解决的,等魏国腾出来手来之后。
“踏踏踏——”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了赵弘润的思绪。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有几名骑士正在向他们飞奔而来。
那是担任斥候的纶氏部落的战士。
见此,禄巴隆策马上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随后才将那几名骑兵引到赵弘润面前。
这几名纶氏部落的战士,是赵弘润派往卢氏打探消息的。
卢氏,即乌须王庭所在的位置,比邻羯部落与羚部落,再加上前一阵子退到那片土地过冬的羷部落,不夸张地说,如今三川郡内,除了川雒联盟外,就属卢氏那一带,聚集着数量最多的三川人。
而种种迹象表明,卢氏这片位于三川郡中部的地方,也将成为秦军今年开春后的首个进攻目标。
事实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据那几名纶氏部落的战士所言,眼下在卢氏,秦军与卢氏那边的诸部落已经开始了战争。
但相比较众志成城的秦军,卢氏一方就显得有些各自为战的意思。
对此,赵弘润多少有些了解,毕竟去年十月份,羷部落在华阳被秦军打败后,便放弃了那片草原,迁移到三川郡中部地区的卢氏,名义上这算是战术撤退,想让三川之地的寒冬杀死一部分秦国人,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羷部落的本意是打算将羯、羚两大部落拖下水,共同承担来自秦国的威胁。
相信那时羯羚两大部落对羷部落可谓是恨之入骨。毕竟就是为了这件事,羯、羚两大部落草草结束与巴国的战争,将大量的兵力调了回来。
不夸张地说,哪怕以往羯、羚两个部落在巴国占据着何等的优势,经过此事恐怕也所剩无几了,甚至于,他们还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尴尬处境,同时被秦军与巴国的军队攻击。
二月初九,赵弘润率领大军来到了崤山与熊耳山之间的一片险谷(今汉函谷关),下令商水军与鄢陵军分别在两边的山岭上建造军营,而他则率领川雒联盟的战士,在山谷地形同样建起一座营寨。
因为再继续往前,那就是卢氏草原,那是一片被枯纵山、熊耳山等山脉所包围的宽广的平坦地形,几乎没有什么险峻可守。
在那样一片无险可守的平坦地形,抵御数十万秦**队,单凭手中不到十万的兵力,纵使是赵弘润也有些发怵,毕竟秦军可不是什么羸弱之师。
因此,赵弘润决定在刚刚取名为『函谷』的这片狭隘山原地形,阻击那几十万秦军。
至于卢氏草原一带的诸多羯族人部落,以及羱族的乌须王庭,赵弘润就只能跟他们说一声抱歉了,毕竟他没有任何理由,不惜代价去救援一些本来就对魏国谈不上有多友好的三川势力。
他的目的是胜利!
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场让秦人胆寒的胜利!
以此来遏制秦国疯狂对外扩张的势头。
至于秦军会不会来,赵弘润对此毫不担心,因为卢氏是通往雒城的必经之路,只要秦国对三川东部仍抱有侵夺之心,就必定会来。
果不其然,待等到二月下旬,担任斥候的纶氏部落战士,便在函谷西南约四十里处,发现了秦军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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