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飞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答应了别人的事,那么说干就得干。
《西游记》这个段子,萧飞倒真不是敷衍大鹏他们,确实是在萧铭栋版本的基础之上改的,可连日事多,根本抽不出时间来,也就是年前改了一段。
原想着拿到台上去试试水,看看观众能不能接受。
毕竟,《西游记》的故事流传了几百年,位列四大名著,看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再加上电影、电视剧,人们对这个故事都太熟悉了。
现在萧飞突然要从原著的故事情节里跳出来,说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西游故事,还把里面的人物,比如高高在上的神仙,庄严法相的佛祖,都给刻画成一个个性格里带着幽默滑稽的形象,观众能接受得了吗?
结果却让萧飞万万没想到,观众不但能接受,反应还那么热烈。
这下可好了。
现在萧飞手里就这么一段,再多一点儿都没有,充其量有一个故事大纲,往下想说都说不了。
等到了明天,估计观众还是不依不饶,到时候,不给个交代的话,估计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既然已经许给了观众,许给了师兄弟,还许给了大鹏,那么也就只能开干了。
散场回到家,萧飞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干脆起来打开电脑,先把今天说的文本给整理出来。
正敲着键盘,佟筱娅的电话打过来了。
看看时间,京城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伊犁那边应该是晚上十点钟。
“喂!”
“又喝酒了?”
佟筱娅那边的声音一顿。
我刚说了一个“喂”,你就知道我喝酒了?
“喝了点儿,不多!”
萧飞闻言笑了,显然佟筱娅所谓的不多,和他的理解是有偏差的。
有的时候,萧飞也想不明白,一个姑娘怎么那么能喝。
当然了,不光佟筱娅能喝,她全家都能喝,上次跟着她回西疆,萧飞被她的一帮表哥、表弟,还有姐夫围攻,差点儿喝吐了血。
“你到家了?”
“刚回来,准备把今天的段子文本整理出来。”
“你又趁着我不在,说新段子了?”
呵呵!
“也不算是新段子,说了个西游记!”
接着萧飞就把今天演出的情况和佟筱娅说了一遍。
佟筱娅听了,也是笑个不停:“活该,谁让你在台上卖弄来着,看你这下怎么办?”
嘿!怎么还带幸灾乐祸呢?
“韵宝今天的演出,你肯定没看吧。”
张晓韵演出?
哦!对了,她今天去京台那边录了春晚。
萧飞还真给忘了。
刚才回来的时候,张晓韵已经睡了,他也就没顾得上。
“我刚刚看了,和韵宝合唱的那个胡燕斌,我觉得比你差远了。”
张晓韵今天在京台春晚唱的还是那首《赤伶》,这个萧飞是知道的。
至于胡燕斌是谁?
抱歉,萧飞那天连周杰轮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萧飞时不时的在电脑上敲几个字。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
佟筱娅又开了一个新局,俩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她来找话题,不然的话,依着萧飞那个性子,俩人待上一天,都是大眼瞪小眼,对此,佟筱娅也早就习惯了。
“什么书?”
“洛阳加蓝记!”
洛阳加蓝记?
这是什么玩意儿?
有这本书吗?
“你说的是洛阳伽蓝记吧!”
认字认半边,可真有你的。
隔着电话,萧飞仿佛都能看到佟筱娅红了脸。
“知道你有学问,跟我显摆什么啊!”
呵呵!
我就不该给你更正,让你一直错下去就对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看书了?”
佟筱娅当然不是突然想起来看书,而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和萧飞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发现两个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其他方面暂且不说,单单是文化涵养这方面,她都觉得自己实在是配不上萧飞这个大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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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之前佟母来京城,萧飞陪着一起游南菜园的大观园,当时说起什么探春,黛玉的,说的头头是道。
来了西疆一趟,萧飞在跟佟父聊天的时候,无论什么方面的话题,他也照样能言之有物,让佟父听了都惊讶不已。
总这么下去可不行,佟筱娅心里的危机感早就有了。
她虽然是第一次谈恋爱,可也并非什么都不懂,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想要长长久久,最为重要的就是共同爱好。
在这方面,佟筱娅朝前夸了一步,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传统曲艺,为此还特意拜了王薇为师,学习京韵大鼓。
可也不能只是传统曲艺这一方面,万一萧飞跳出这一块,跟着她聊别的,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那得多丢人啊!
所以,这次回家之后,佟筱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了他老父亲的书房。
佟父是个文化人,除了音乐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家里的藏书特别多。
佟筱娅在其中捡着自认为能看得进去的,全都抱回了自己的房间,这几天,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她就拿起来看。
萧飞当然不知道佟筱娅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倒是对她能看得进去《洛阳伽蓝记》,感觉很是惊讶。
因为这本著作可不是什么白话文,而是一部佛教史籍,成书于南北朝时期,作者是杨衒之,书中隶数洛阳的佛寺,对寺院的缘起变迁、庙宇的建制规模,以及与之有关的名人轶事、奇谈异闻都记载详核。
萧飞家里也存了一套宋刻本的,他小时候曾看过,作者运用的文法接近骈俪,但不流于浮靡雕琢,可以用来当做消遣读物。
他可以用来消遣,可佟筱娅……
真不是萧飞瞧不起自己的女朋友,毕竟之前辅导过佟筱娅学习,她是个什么文化底子,萧飞还能不知道?
“闲的没事做,就看看书呗!”
这句话说出来,佟筱娅感觉那叫一个舒坦,文化水平蹭蹭的往上蹿。
“诶!我刚看了这里面的一个故事,讲的特别好。”
萧飞一听就笑了:“伽蓝雨?”
呃……
“你怎么知道的?”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整部《洛阳伽蓝记》里面的名人轶事,奇谈异闻,能吸引小姑娘的,也就是这个故事了。
不是这个难道还能是吸血鬼?
《洛阳伽蓝记》可以说是比《聊斋》更早的神鬼范本,里面很多小故事,让人看过之后都忍不住说上一句:奇哉怪也!
其中就记载了中国最早的吸血鬼传说,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崔涵的故事,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而要说最美的当然莫过于记录爱情了,其中这一篇《伽蓝雨》,在萧飞看来,甚至要《梁山伯与祝英台》更加凄美。
大概讲得就是南北朝时期,洛阳城中一名将军因缘邂逅一名女子,两人一见钟情,并且私定终身。
后来,将军被朝廷征调至边境征战,在连年的兵荒马乱中,帝都洛阳已沦为废墟,残破不堪,最后女子苦等将军不遇后,落发为尼。
等将军历经风霜归来,寻至女子所出家的伽蓝古寺时,她却早已过世。
人们告诉将军,这里一直有一个女子在等他。
爱不能相守,再见已不可得。
历史上是否真的发生过这件事,尚需考究,但这个故事所描绘的爱情,当真让人意难平。
“萧飞,如果有一天,你要是也走了,我一定会等你,一直等你!”
呃?
大姐!你这是哪来的感慨啊!?
大过年的,太晦气了吧!
“瞎说什么呢,我能上哪去啊?再说了,现在是我等着你呢,你赶紧从西疆回来吧,再不回来,我也找个地方落发为僧去!”
嘻嘻!
佟筱娅刚刚还在被故事感动呢,一听萧飞这话,也忍不住笑了。
“行了,不和你说了,你那边也很晚了,赶紧上床睡觉去!”
“嗯!你也早点儿歇着!”
“我……初五的飞机,夜里到京城!”
“好!到时候我过去接你!”
俩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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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抓紧时间,把今天的文本整理好,随后洗漱睡觉。
不知道怎么的,躺下之后,一闭眼就想起刚刚和佟筱娅说的那个《伽蓝雨》的故事,简短的文字,逐渐在萧飞的眼前幻化成了一个个画面,清晰可见。
仿佛他就身处那个故事当中,或是将军,或是那女子,又或是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一切。
将军奉命出征,临别时拉住女子的手:等我德胜还朝,一定来迎娶你。
俩人依依惜别,女子守在城门口,看着将军坐在马鞍之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将军北征,浴血奋战,拼尽全力,无奈南朝节节败退,北方蛮夷趁势全线出击,强渡黄河,洛阳失守。
南朝撤军,丢掉大片领土,重伤的将军则流落于伽蓝寺中。
待将军伤愈之后,本想回朝,无奈此时大势已去,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死!
将军从未怕过,但想着曾经的誓言,无奈之下,委身于伽蓝寺为僧,希望有朝一日平息战火,再回到她的身旁。
而当初他们惜别的城门,有一位女子经常坐在一块石板上,等着心爱的人回来。
每每遇到前方归来的人,女子便问有没有见过将军,但始终没有将军得胜归来的消息。
女子从未放弃过,仍然日复一日地等着。
然而,南北朝战争还在继续,将军想要重新回到爱人的身边,只能等到战争结束那一天。
不知道多少年,战争终于结束了。
将军第一次走出伽蓝寺的那倾斜,像随时要倒塌一样的山门,回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地方。
一身平民打扮的他,来到早已残破不堪的城门前,走到他们分别的地方,在那棵早已枯掉的大树旁边,摸着那块她天天枯坐的石板。
城郊传来悠扬的牧笛声,路过的人告诉将军,这里曾有一个女人,一直等着她心爱的人归来。
重新踏足熟悉的土地,他心里的感受,却是那么复杂,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羡煞旁人的当年。
他在这座残破的孤城里寻着她的身影,但始终找不到,天上的雨纷纷落下。
他相信,她一直在等他。
一名老者告诉她,她一直是一个人,直到死的那天都是一个人。
将军又回到蒲团之上,静静地坐着,敲打着木鱼。
天上的雨仍然在纷纷落下,落在禅房外那块石板之上。
战乱罪,凄美情,痴情女,永世情!
与之相对的则是佛教八苦中的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劝世人放下,可若是当真能斩断一切,做到那六根清净,抛却世俗尘缘,又怎么称得上佛呢?
漫说佛本无情,当真无情,又如何去度化世人呢?
画面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萧飞辗转反侧怎么都甩不掉,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写点儿什么,翻身坐起,披上件衣服,下床到了西里间,这是他爷爷萧铭栋生前的卧室,也是书房。
打开灯,坐在书案前,研墨提笔,不假思索,在纸上落下了两行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看着这两行字,萧飞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换了一张纸,更是文思泉涌,挥笔而就,片刻便写好了一篇词。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浮图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
写完之后,萧飞仔细端详着,骈不骈,文不文,看上去不像是一篇词,倒像是一篇……歌词。
没错,就是歌词!
拿起手机,犹豫了半晌,萧飞又放下了,重新拿起笔,在这篇词的最上面,添了四个大字——烟花易冷。
随后将笔一扔,起身回去睡大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