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官朱云天终于出现了,他骑着一匹矫健的白马,沿着车驾转了一圈,最后立于车驾正前方,一牵马缰,这马扬蹄怒嘶,声震大街,饶是出彩。接着,他便从马上跳下,身旁有一个身材细小、紧身装束的仆人紧紧跟着他,正是小魏。两人一起走到了车驾之前。下面,就要进行一个短暂且正经的仪式了,朱云天需要跪在地上,接受顺帝派来的礼官宣读圣旨,还要听帝师胡苏诵一段什么佛经。
不远处的酒楼之上,徐达趴在窗口,看着这一幕,笑道:“娶个老婆真不容易啊,还得先给她磕头。”
陈京却是羡慕不已:“我什么时候能找个这么拽的老婆呢?”他寻思着,待我回到濠州,一定也让大哥的夫人给我介绍个皇室的公主。
白天去战场上杀蒙古男人,晚上回到家抱着蒙古女人睡觉,多么美妙的生活画卷啊!
两人正进行意淫似的对话,酒楼的另一个窗口却突然人影一闪,一个瘦小灵巧的年轻人一跃而下,如同闪电一般向百花园门口刚刚跪在地上的朱云天疾窜而去,当头扑下。这人正是邻桌吃完了四块米饼的病弱少年,此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细长的利剑,正是从那不起眼的竹杆中抽出。
与此同时,空中已经多了另一个人影,是徐达,他几乎是与这少年同时跃出了酒楼,左手张开保持平衡,右手已经向少年的脖子抓去,嘴里大叫:“你给我下来吧!”
街上顿时一片大乱,宫人见有歹人从天而降,吓得四散奔逃,而卫士们则同声大喊:“有刺客!”
一队卫兵拔出武器,冲进了酒楼;另一队则蜂拥而上,扑向朱云天所在的车驾旁边。不过,这些蒙古卫士眼中,最重要的保护对象其实并非汉将朱云天,而是蒙古皇室的德宁公主。只有古察帖木儿从园内冲出时,高声喊的是“快去保护朱将军!”
徐达一记鹰爪,并没能抓住这少年,却被他灵活至极的一扭腰身,便轻松地避过。可见这少年功夫很好,而且选派刺客的幕后主使定是费了不少心计,对朱云天这帮手下的特点非常了解,知道他们多是些粗犷的武人,可能料不到会有一个病怏怏的少年刺客突然出现。
少年这一闪之下,已经加快速度,完全占据了主动,呈现出一扑即中的姿态,身体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双脚一蹬,瞬间便扑到了朱云天的头顶之上。这时,两名跑在最前的卫士赶到了朱云天身边,抬起头来,挺起长枪去刺。少年挥动利剑,“啪啪”两声,卫士手中的两杆枪头激射而出,却把远处的两名宫人贯穿胸腹,当场毙命。
高手就是高手,他手中的剑已借了这股气势,发出一阵雷鸣之音,向朱云天的咽喉疾刺而来。
朱云天在干什么?此时这位共和军的大帅都快尿裤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日你妈啊,陈京,徐达,刺客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啊!他本来是双膝跪地,正接听圣旨,小魏在五步之外突然向他的身边跃来,惶急地叫了一声:“快打滚!”
于是,他本能地打了一个滚,电光火石之间,少年的剑便刺穿了他肩部的礼服。一股阵痛传来,这剑削去了他肩上的一块肉。
朱云天痛得大叫:“我**!”突然挥拳,向后捣去,竟然砰的一下,奇迹般地打中了这少年的胸口。
少年一愣,这拳虽然没什么劲力,但已出乎他的意料,心道:不是说此贼一点武术不会吗?这一拳怎么像是黑虎掏心的架式?
改天,朱云天一定要谢谢小魏了。这几天,在他不断的央求下,小魏终于开始教他练些功夫,虽然只是一些花架子,没有内劲的话,是绝然无法伤人,但在这关键时刻,他本能地挥出的这一拳,还是为保住他的性命赢了得至关重要的一秒钟。
少年只是愣了这一秒,徐达已经落在他的背后,一拳向他的头顶砸落。而小魏也已本能地扑抢过来,抱住朱云天,就地又是一个打滚,滚到了两米之外。少年可能此时才意识到任务的艰巨,一咬牙,使出了拼命打法,对徐达这威力无比的一拳根本不予理会,右脚向后一踹,踢向徐达的胸口,这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同时,他身子前扑,手中的剑已经倾全力刺向了坐在地上小脸煞白的朱云天。
由于几个人绞杀在一块,成堆的卫士根本搭不上手,不敢擅把刀枪捅刺进来,怕误伤了自己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把这一剑刺了出去。只有几个反应极快的卫士,扔掉刀枪,赤手空拳而上,用身子扑向了这少年刺客,试图把他抱住。而车驾旁边,早有一队卫士赶到,把那些大臣宫人们以及德宁公主保护起来。
徐达没有躲避少年的这一脚,硬生生用胸口顶住了这股力道,他的拳头也砸中了少年的后脑勺。少年忽的一下瘫软在地,但他的剑也刺穿了一个人的身体,不是朱云天,却是小魏。
她情急之下翻转过来,整个人压在朱云天身上,少年的剑从她的肩部刺入,肋部刺出,剑尖透胸之时,力道已经减弱,但也随着刺穿了朱云天的左臂。
随着少年的倒下,世界好象突然静止了。但一股凌厉的惨叫之声突然又从酒楼上传出,那老者被五花大绑,手脚皆无法动弹,被几名蒙古卫士从二楼窗口扔下,直挺挺地摔在大街上。但幸运的是,叫过之后,却没有摔死。又有几名卫士冲去,举起刀枪,欲要把他砍成肉酱,陆仲亨已经愤不可遏地赶到,大叫:“休要杀他,留下活口。”
这时,一脸慌张的陈京已从酒楼冲出,直奔到车驾旁,见到满地是血,那少年脸朝下趴在地上,已经被卫士绑了。朱云天面目呆滞,把小魏抱在怀中,正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从少年跃下,到刺中小魏,被徐达打昏,再到楼上老者拔出腰带中的软剑,又被陈京制服,这一系列的事情,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之间。
“大哥,快把小魏姑娘抬进府去吧!快叫大夫!快!”徐达冲上前,使劲打了朱云天一拳。
朱云天受了这一重击,陡然而醒,方才看清了眼下发生的事实,再看自己怀中,小魏口吐鲜血,背上、胸前皆血流如柱,唯独那双清澈的眼睛仍然努力睁开着,怔怔地望着他,吃力地说:“我……我……”
他抱紧了小魏,失声吼叫起来:“陈京,陈京!!你们在哪儿?!!”
陈京连滚带爬地推开围在一旁惊慌不已的蒙古卫士以及宫人、宦官和胡苏等一干皇室贵族,扑通跪在了朱云天面前,“大哥,小弟来了,小弟来了!”
“别你妈废话了,快帮我把人抬进去!”
两人在几十名卫士的保护下,抬着小魏冲进百花园,把她放在床上。陆仲亨揪着一名大夫随后跟进去时,发现只是片刻功夫,大哥已经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朱云天衣服凌乱,全身是血,双眼怒睁,嘴巴张开,同时眼中泪流不止,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小魏,喃喃地说着:“你不能死,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陆仲亨哆嗦着嘴唇,伸手去摸他受伤的胳膊:“大哥,公主车驾已被严密保护,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好吗?”
陆仲亨的手刚伸出,朱云天已经颓然而倒,从床上滑落到地上,众人大惊,以为大哥晕了,但他却马上又蹦起来,一伸手,已经从一名卫士的腰里把刀拔了出来,吼道:“刺客在哪儿,在哪儿?”
他挥刀原地打转,表情极为吓人。
陆仲亨吩咐大夫赶紧给小魏包扎伤口,随后把老大领到院中,只见那少年刚被一盆冰水浇醒,全身绑得结结实实,用铁链拴在一株枯树上。院子里黑压压的全是禁卫军士兵,古察帖木儿手握一把宝剑,焦急地转来转去,见朱云天一身是血,拿了一把刀出来,忙上前慰问:“朱将军,你没事吧?”
只是这一对新人没事儿,他就没有失职。刺客一被捉,消息传到脱脱耳朵里,他急令把车驾移进园中,仪式什么的也就没必要再搞了,在层层的武士护卫之下,德宁公主这就算正式进了百花园。
古察向脱脱请示:“新人的天地父母之仪,及圣上隆恩的宣读,这个得进行吧,否则,怎么能算是成亲呢?”
脱脱已知朱云天有一个手下重伤,现在生死不明,若此时再举行这种喜庆之仪,怕是朱云天会心有抵触,便道:“反正皇上已经诏告全国,宣布招朱云天为皇室附马,这门亲事木已成舟,你就必担心了。快回去百花园,处理那堆烂摊子,对了,朱云天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一切事情明日再说。”
古察领命而回。于是脱脱算是刚走到了半路,碰上古察跑来汇报,说有刺客,随便指示了两句,便吓得又跑回去了。
朱云天恍若没有听到古察帖木儿的说话,好象根本没看到古察的存在。他只是盯着那面色苍白的少年,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问道:“是你伤了小魏?”
少年咧开嘴,嘿嘿笑了,挣扎着说:“可惜未能杀了你这狗贼!”说完,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哈哈大笑。
笑声未毕,朱云天手中的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白色的轨迹,猛地砍落,少年的脑袋已经被劈去了一半,白花花的脑浆崩溅了他一身。
这次,陆仲亨来不及喊刀下留人了。此刻,在大哥情绪激动的状态下,他也不便再喊。他未想到大哥表面上玩世不恭,笑里藏刀,狠辣无情,其实也是个风花雪月的性情中人。小魏姑娘在大哥的心中地位还是蛮高的,这一次舍命救他,如若不死,怕是将来会成为大哥的心中至爱了。
斩杀了这年少刺客,朱云天提着滴着血水的刀,转身便跑回了屋,把一干前来祝贺却受此惊吓的蒙汉大臣干巴巴地晾在了院子里。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小魏一个人,甚至连今天是他的什么日子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如果换成你,怕是也会如此了。这世上英雄救美女的事情倒是不少见,但美女救英雄却少得很。
大夫在床前正等着,见他进来,一脸急切期待的目光。大夫先是一声长叹,道:“将军,这位姑娘伤势甚重,胸腑皆被兵器刺伤,又失了很多血,幸好她习过武术,年少时又服过不少珍奇草药,这股气很是坚强,一直硬挺的,不过……”他想了一下,又弱弱地道,“要盼她完全复原,唯有期待奇迹了。”
最后这句话,他本想说的是“您还是准备后事吧。”但是看到朱云天满脸的癫狂之态,手中又握着一把刚杀完人的血刀,他立刻腿软了,不敢把此话讲出来。
朱云天呆呆地盯着平躺在床上的小魏,此时她整个上半身都被厚厚白布包住了。为了防止伤口再流血,大夫把能用上的止血药都用了,又有禁卫军的人送来的专门治这种兵器创伤的药物,在胸前后背的两个创口之上涂了厚厚的两层,马上又用布包紧,系上。因为天气较冷,很怕伤风,徐达又指挥手下在床边点了一个温暖的火炉,每多做一件事,可能小魏苏醒的希望就多一分。
“大夫,她的性命有危险吗?”朱云天鼓足了勇气,才问出了这最关键的一句。
在这大夫看来,床上这位被人刺透了胸的姑娘恐怕是活不长久了,内脏受损,尽管并非心脏这种要害部位,但体内存有淤血是肯定的。别看外面的血止住了,体内的伤口是很难处理的。如短时间内想不出良策,先是昏迷,继而在昏迷中因内脏坏死而丧命。
可他万不敢对朱云天讲出实话,只能委婉地提示他赶紧想办法:“将军,恕小人直言,这位姑娘的伤情较重,若要性命无忧,只靠这种简单的敷药、包扎是万不可行的,必须另寻神医。”
朱云天忙问:“皇宫的太医不就是神医吗?”
这大夫摇头道:“小人虽只是街头普通的药房掌柜,但对医界之事,还是颇有了解,皇宫大内的太医的确医术高明,可各位太医们为皇室的贵人们服务,平常研习之术,多为天地自然之病理,而非兵器的创伤。朱将军,小人听说城北的安贞门附近的码头,有一位祖藉西藏的老先生,去年方来到这大都城。他的祖上世代行医,据说曾将一头折断了脖颈的糜鹿救活,有起死回生之术,您可速派人去请之。再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大夫的话还没说完,朱云天已经扯着大嗓门让陈京赶紧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