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完皇帝徐寿辉的登基大典就快要举行了,这是他活了几十年的心愿:当皇帝!尽管给自己的宫殿起了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皇帝终归是皇帝。但这天晚上的蕲水,却迎来了一个糟糕得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天气。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劈死了从大完殿门口经过的一头老黄牛。
徐寿辉从梦中惊醒,忙召来风水大仙询问:“雷打牛,是凶是吉?”
风水大仙为了一百两赏银,很高兴的说:“陛下,大吉啊,这意味着去掉旧貌换新颜,今后这大好河山都是您的呀!”
徐寿辉大悦:“来人,赏银五百两!再赐一美女!”
就在这个被风水先生称为不宜出行的晚上,蕲水城内突然潜进来一批不速之客。这些人分为两批,从南北两个城门附近的城墙上面分别进城,迅速散入到了蕲水城内的各条大街小巷。
守城的大完军队丝毫没有察觉,大雨倾盆外加不时有闪电劈下来的天气,再勇敢的士兵也不愿意冒着被雷劈死的危险沿着城墙巡逻。
头领早就搂着女人睡着了,士兵们挤在城楼的屋檐下,抱着兵器,大多数人半边身子已经湿透。他们半睡半醒,偶而谈论一下各自最关心的事。
“哥们,明天陛下登基,会给我们煮肉吃吗?”这是一个为了吃肉来参军打仗的人。
“肉?你就这点德性了,我盼着陛下开恩,让我去逛逛怡花楼,快半年没去了。”这位小哥来参军的目的是挣了军饷玩女人。
第三位说:“等陛下打下了大都城,我一定要进皇宫里看看,听说当皇帝的人都没屁眼,对吗?”
“你放屁,一年前我很荣幸的跟陛下一同进过茅厕,他老人家若没屁眼,还能拉出屎来吗?”一个资历比较老的纠正道,好象跟徐寿辉一同去拉屎去多么荣耀的事情。
“咦,那边是什么?有几个人影闪了一下。”一个士兵站起来,睡眼朦胧的指着城楼一侧城墙比较低的地方,嘀咕道。
“嗨,看花眼了吧,雨这么大,说不定有仙女下凡,嘻嘻,走喽,去找周公下棋去喽。”
一片打呼噜的声音。
间或,还有人忍不住脱了裤子打手枪的动静……
远处三十米左右的城垛口,二十几个黑衣人猫着腰,像贼一样鼠头鼠脑的翻上墙来,腰里都别了刀剑,背上还扛着大包袱,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玩艺。这些人用黑布蒙着脸,看不出长什么样,但一双眼睛却都是闪射着坏坏的光芒。
带头的轻轻笑了一声:“这些傻瓜,只他妈知道睡觉,风高是放火天,月黑是杀人夜,难道不知道下雨的时候是翻墙入室的好机会吗?嘿嘿。”
说完,他递个眼色,有人朝城墙下面扔了一块小石头,又指挥手下把绳索顺下城墙。顿时,护城河里又冒出了几十个人来,抓住绳子像落汤鸡一样爬了上来。
又过了半小时,他们全都进了蕲水城。
从南门进来的是共和军的特种部队,来了八十个人,个个身怀绝技;北门则是中原地区的各大帮派组成的联合行动小组,人数较少,只有十几个人。但这些人多为各行各业的高手,有的精通盗窃,有的精通暗杀,有的则精于破坏,比如在某一座墙壁上无声无息的搞个洞。剩下的人中,有擅长跟踪的,有喜欢到处打探消息的,还有的是散布谣言的一把好手。
少林寺,飞镖门,武当派,铁掌帮,华山派,有名门正派,有邪教团体,跟共和军一样,他们为了同一个目的来到这里:朱云天。
一个月前,陈京带了人跑到定远城,经过审讯一名奄奄一息的红巾军士兵,得知胡思福对他们提过徐寿辉的名字。据此,陈京判断朱云天极有可能被当作政治资本带到了湖北地区。
他给李虎写了一封信,简单点明了此事。李虎看完,皱了皱眉头,就把信烧了,根本没对徐达说。
共和军的特种部队马上就忙活起来,临时从徐州战场调了一百个人,由陈京亲自率领执行这个任务,潜入徐寿辉的老窝,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找到大帅,并把他完整无缺的带回去。
这个消息不知为何竟然被黑道中人探到了,不得不佩服在道上混的耳朵就是尖。朱怀烟心想,我要是救了大帅,以后在生意上他对我的信任度无疑会增加几分;若是救不了,大帅死了,我的五十万两银子就回不来了。怎么算,都是利大于弊。在他的搓和下(当然,所谓的搓和就是在10万两赏银的基础上又加了20万),二十多个撕杀了一辈子的帮派老大摒弃前嫌,史无前例的进行了一次圆桌会议,地点就在朱家庄园,研究对镇南大将军的拯救计划。
朱怀烟在会上说:“这次大家同心协力,就是为了一个人,错,是一个神!我们大家共同的财神!我问你们一句,大家有没有信心把财神爷救出来?”
“有!”一帮财鬼齐心怒吼,声音特别响亮。
陈京率了人先赶到了黄州,因为黄州战役刚刚结束不久,他误以为徐寿辉会跟作战部队呆在一块。花了两天时间,想尽一切办法,一百人终于混了进去,不幸有二十个人被天完军发现破绽当场捉住,以为是元军的间谍,未多问一句,手起刀落给弄死了。付出了这么多人命,陈京才弄清楚姓徐的怪兽在蕲水。
共和军自从出征第一战之后,什么事情都不太顺。现在十几万大军监督着20万蒙军作战,不但分心,还特要人命。共和军士兵都是汉人,从心里不愿意去打李二,在强攻铜山的战役中,每次攻城之前,李虎总需要喊破了嗓子动员一番,每冲锋一次都要赏银三两,五天的冲锋打下来,军库里已经少了几十万两银子。
幸好李虎早跟朱云天学会了打白条。冲锋之前,士兵先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部队编号,回来再发钱。这样,有的当场就战死了,钱就免了;没战死的先记账,李虎把责任推到了失踪的朱云天身上:“大帅不在,我没权从军库里拿钱,所以等他老人家回来,一定全部补上,绝不拖欠。”
铜山被围成了一个铁桶,李二的人根本冲不出去,凡是热血上头单枪匹马带了几个弟兄出来单挑的,都被共和军斩于马下。论单兵素质,共和军比李二的混混军团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加上有支援部队的火炮,飞火流星,有时,李二的部队冲到城外,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天空中已经箭如雨下,将老少爷儿们打入地狱投胎转世。
从徐州赶来的援军,都被共和军通过设埋伏、布圈套,引诱到了开阔地带,让蒙军骑兵哇呀呀一阵冲击。这些从三行九业凑集起来的义军哪是大草原骑兵的对手,四万多援军都被全歼于徐州与铜山交界的大片田地间。
据后来的史学家记载:铜山一战,李二部伤亡最高峰时,一日亡四万,血浸红了田野,溢满了水沟,从高处看去,漫山遍野的血红,宛若盛开的几十万朵玫瑰花。
后来李二学精了,命令铜城的部队坚守不出,因为已经屯积够了粮食和金银,足够半年之用,徐州也无须派出部队支援。李虎每天必派出两名不怕死的营长带上几百名士兵前去城下诱战,采取辱骂、向城上射冷箭等办法,想引诱守将出来送死,效果极差,好象铜城守军一夜之间全都没有耳朵,变成瞎子,你骂什么他们都听不见,看不见。但你只要架起云梯攻城,城头上马上会冒出成千上万的农民军,扔下石头,断木,和烧着的松油桶,把护城河一带变成屠杀的乐园,死亡的地狱。
连续攻城没有进展,徐州战场也传来徐达败退的消息,李虎的眉头渐渐变成了一块咸菜疙瘩。他担心的不仅是战果糟糕,更严重的是部队的士气有些低落,士兵们现在普遍产生了厌战情绪。
元顺帝对共和军的战绩很有意见,让人带来了口谕,对李虎好一顿臭骂,不但责成他立刻拿下李二,还命他赶紧找回镇南大将军。
老大,你现在,他妈的在干啥?这是李虎和众军官共同的心声。
陈京带人散入蕲水城后,三天都没有探得一点关于朱云天的消息,倒是又损了两名弟兄,因为色瘾犯了,跑到青楼去找小姐,抱着大白腿玩得正欢,突然闯进去一批大完军,擒了便走,光着屁股提上街头,二话没说又给杀了。
这让陈京震惊于大完军的情报系统,虽是农民起义军,但搞起情报来也是不是吃醋的,想必赏银多多啊。
共和军没什么收获,帮派联合行动小组也整天苦着脸。全城都在谈论徐寿辉要登基称帝的事,朱云天?没一个人感兴趣。少林寺的一位高手急了,妈的你不是登基当皇帝吗,我先去你的皇宫大殿,在龙椅上拉泡屎。说干就干,夜里,这和尚施展轻功潜入了大完殿,干掉了两名侍卫,成功的把屎拉在了徐寿辉的龙椅上,还用垫子给盖上了。听到门外有响声,原是查夜的兵士进来了,他急忙缩在龙案的下面,想待兵士走后再逃走。
这时,他听到了“朱云天”三个字,大喜之下,运起内功催动耳劲,终于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得知,朱云天被关押在戒备最严密的大完殿。这二人巡完更之后,就要去给他送饭。
他悄悄跟在二人后面,东窜西绕,不知过了多少偏殿正殿,大胡同小胡同,最后到了一间偏院前。两个人提了饭进去了,这和尚趴在对面的房顶上看了半天,除了像他自己身上的蚤子一样多的护卫外,连根朱云天的毛也没看见。
“好消息,好消息!30万两银子找到了。”他一回去就活蹦乱跳的说。
各派大哥一听高兴了,当即决定,第二天晚上马上行动,洗劫大完殿,把镇南大将军给弄出来,还得保证他不能死不能残,总之不能受到伤害。
飞镖门的老大因为自己的手下有过马失前蹄的教训,此刻很深沉的担忧道:“朱怀烟这老贼说如果大将军没受伤,才给我们三十万,但若大将军早被贼人们打残废了呢?算他妈谁的?”
“嗯,是个问题呀,值得重视!”少林寺的老大整天研究经文,同时又经常对别人的身体进行各部位的殴打工作,对这种明显有语言漏洞的条件还是很敏感的,一听之下,马上建议暂且停止行动,写封信,让信鸽带给朱怀烟,先把这事儿给补上了。
具体要求就是让朱怀烟写个条子:如果镇南大将军在拯救过程中没有受伤,就一定会支付各帮派头领三十万两白银,说话算话!然后摁上手印,盖上朱家庄园的大红章。
朱怀烟收到信之后,气坏了,他妈的这些钱鬼,太没职业道德了。当时一口痰上不来,差点憋死。仆人们赶紧捶背砸肩,熬了一碗药给他喝。大小老婆们哭天喊地替他向阎王爷求情。朱怀烟气哼哼的缓过神来了,他挥着毛扇子,把大棉袄朝身上一披,“给我备马!”扑啦啦一阵急驰亲自跑去了濠州,仆人们都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他把这消息告诉了鱼奴儿,而且把功劳全部记在了自己的头上,说他付出了千辛万苦,终于买通了大完军内部的一名将领,搞到了这条有价值的线索。
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让鱼奴儿派蒙古人去蕲水救人,抛开那帮不讲信义的混蛋,顺便再从她这里骗点钱。
鱼奴儿望着因为骑马而满头大汗的朱怀烟,问:“你花了多少钱?”
朱怀烟装出很不在乎的样子:“呵呵,那点钱算什么,只要能找到大帅,我就是死,也无怨无悔啊……呵呵,10万两银子。”
鱼奴儿立刻对环儿说:“去请我母亲来。”
…………
鱼奴儿当掉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从钱庄借出了10万两银子,给了朱怀烟,并让他保守秘密。
朱怀烟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一定,一定啊,小姐!”
帕妮格日尔表情肃穆,她想不到女儿会这么在意朱云天的死活,真是生把仇人当恩人,不知好歹。
“鱼奴儿,你就这么信任姓朱的汉官?”
鱼奴儿不懂,问:“难道母亲认为他是坏人吗,女儿不觉得。”
帕妮格日尔摇了摇头:“女儿,你细想一下,你父是如何死的。反正为娘感觉这里面必有蹊跷,为什么姓朱的一回到濠州,你父就出了事?”
“这,女儿对军中之事从来不感兴趣,但女儿觉得这纯属意外吧,人必有一死,谁能逃过?况父亲双手沾满了汉人的鲜血,普天之下,哪一个汉人不想害他?即使庆功宴上阻止了那个刺客,终有一日也会有别人再来行刺。”鱼奴儿连想都不想。
帕妮格日尔说:“我怀疑是朱云天派人杀了你父亲,女儿,为娘希望你能多长几个心眼,别被他骗了,哎,这世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包括你父亲。”
鱼奴儿紧咬嘴唇,陷入了沉思…………
因为跟母亲商量不通,共和军的军官们又都去了徐州打仗,驻守的蒙军也相当的少。鱼奴儿决定让知州把此事写成公文,秘密的报到大都,希望让皇帝派人去救她的心上人。
对于母亲提出的怀疑,她早就已经想过。鱼奴儿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既然父亲想害死朱云天,那保不准朱云天也有这种想法。
但在她从未经历过的这种奇妙无比的爱情面前,这并不确定的杀父之仇淡如流水,随着时间的流逝,注定只能慢慢消散。
她恨不得自己亲自飞到长江畔,苦于身手不够,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她做事极为理智,不会去冒这种必死的风险,尽管她极为在乎朱云天。
她知道,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轻易的再添加任何麻烦。如果她到了蕲水,万一被起义军抓住,这就是更大的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