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存法则
那个排长笑了,他用力一拍雷震的肩膀,道:“好小子,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雷震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天空中就猛然响起了几声尖锐的呼啸,两个人一起霍然抬头,几发用肉眼都能看到的迫击炮炮弹,在空中划出几道漂亮的小弧线,对着他们的头顶狠狠砸过来。在心里计算着这几发炮弹的着弹点,那个排长猛然瞪圆了眼睛,叫道:“我操!”
这种迫击炮弹在空中飞行,会有尖啸的呼啸,它的飞行速度并不是很快,用肉眼都能看到,只要反应速迅,一般的老兵都能躲开这样的炮击。但问题是,这位排长现在正抱着一挺马克沁水冷重机枪,坐在一堵断墙的后面,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站起来,再做出军事规避动作。
“这下可真的要完蛋了……”
这个念头刚刚在排长的脑袋里扬起,雷震抬起脚就重重踢到了他的屁股上,一股沛不可挡的力量狠狠传过来,竟然把他连人带重机枪像踢皮球似的,一脚踢出了十几米远。
“轰!轰!!轰……”
排长人还地上不断翻滚,几发迫击炮弹狠狠砸在了小阁楼的废墟上,一股金属燃烧般的气息,夹杂着大量碎弹片狠狠撞过来。逃过这一场大难的排长,呆呆的望着再次被炮弹洗礼的小阁楼,他的全身除了屁股就像是被公牛撞中般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之外,侥幸没有受伤。但是他的心脏,却在瞬间落到了最谷底……雷震救了他,可是他自己却没有来得及逃出来!
“小子,怎么样,死了没有?”
雷震没有回答,一个仍然呆在那堆废墟后面,连续被几发迫击炮弹轰击的人,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那位排长趴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已经被硝烟彻底覆盖的废墟,一种酸酸楚楚的感觉猛然袭上了这个军人的心头。他是真的喜欢雷震,是真的想帮这个男人,所以他才对雷震这样一个陌生人提出了并肩作战的邀请。现在,他竟然连对方的姓名还不知道……
一阵夹杂着苏州河湿气的风狠狠吹过来,带走了浓重的硝烟,当这位排长的目光,带着不能掩饰的焦急,在那堆废墟中寻找时,他正好迎上了一双黝黑得发亮的双眼。
是雷震,他竟然没有死,他竟然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成功的避开了几发迫击炮弹的炮击。
看着躲在墙角,尽可能的紧贴在墙壁上,把身体受到攻击的面积尽可能降到最低的雷震,这位排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没事就好,你可真厉害啊,这样都炸不死你……”
“我操,你他妈的都干了些什么?!”
望着全身都缩在墙角的雷震,呆了,所有看着雷震的人,都惊呆了。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充斥在这片风雨欲来的战场上。
如果不是雷震刚刚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雷震的手臂上还在汩汩流着鲜血,明显是被炮弹片划伤,如果不是雷震并不是他的手下,这位排长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拔枪毙了眼前这个混蛋!
面对几发迫击炮弹如此近距离的爆炸,雷震却没有受到任何致命重创,最重要的原因绝不是他及时缩到了墙角,而是在炮弹爆炸的瞬间,雷震顺手抄起了一具地上的尸体,把他当成盾牌,直接挡到了自己的身上。
看着那具早已经气绝,却又遭到迫击炮弹再次轰炸,已经变得惨不忍睹的尸体,这个排长的眼睛红了。那可是他的兄弟,是一位刚刚在保家卫国的战争中,奉献了自己生命的英雄、烈士!而眼前这个混蛋,为了能够在炮击中活下去,竟然把这具遗体,当成了保命的盾牌!这在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军人眼里,绝对是最大逆不道,最不可原谅和饶恕的罪行。
排长望着一脸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事情,丝毫没有惭愧的雷震,他的嘴唇上下不停的哆嗦。他伸手指着鼻子,在这个时候他真想放声喝骂,但是雷震就是为了救他,才没有及时避开炮击,他又有什么资格,又要用什么立场,去斥骂这样一个为了救他而受伤的男人?
这位排长瞪圆了眼睛,感到一股闷气就硬生生的卡在胸口,怎么也无法吐出来,他就这样趴在地上,直直的瞪着雷震。直到他狠狠吸了几口带着浓重硝烟味道的空气,这位排长才终于缓过气来,他嘶声叫道:“混蛋,混蛋,我他妈的宁可你刚才没有救我!”
“知道了。”
雷震放下手中那具嵌满了弹片,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拾起他刚才丢到地上的步枪,一边拉开枪栓检查里面是否损坏,一边淡然道:“下次我不会再救你。”
“你……”
排长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说得一脸认真的男人,他真的不知道雷震的脑袋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他这一辈子随着部队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还真他妈的没有见过雷震这种绝对不能用常理来推测的人物。
怪不得这个跑到哪里都要带上一条狗的混蛋小子,能拥有野兽般的本能与敏锐的直觉,感情他纯粹就是一个未完全进化的北京周口店类人猿!
用充血的眼睛,瞪着眼前这个混蛋小子,再看看那些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对四行仓库再次发起猛攻的日本军人,这位排长再次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嘶声叫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我们之间扯平了,谁他妈的也不欠谁了,等我们打退了日本人这次进攻,你就给我有多远走多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听到了没有?!”
雷震没有回答,他伸出自己被炮弹片划伤还在不停流血的胳膊,让自己的儿子伸出舌头在那里舔了几口,把伤口周围的泥沙和钢铁碎屑全部舔干净,算是消了毒。看着胳膊上足足半寸多深的伤口,看着伤口周围像婴儿的嘴唇般向外绽开的肌肉,和不停流淌出来的鲜血,雷震不由皱了皱眉头。
雷震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童子军为了帮助难民,身上必备的针线包,从针线包里挑出一卷黑色的棉线和一根钢针。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雷震竟然硬是在日本军人发起进攻前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用这样一套缝补衣服用的针线,对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进行了一次绝对粗糙却有效的缝纫手术。
眼睁睁的看着那根粗大的钢针,飞快的一次次穿过雷震手臂上的肌肉,眼睁睁的看着雷震拽着那些粗糙的棉线,在自己手臂上翻起的肌肉里穿行,由于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他缝补得太急,拉动这些棉线时太用力,棉线在空中绷直后,甚至会发出轻微犹如弹棉花般的声响,随着雷震大手大脚的动作,更带出大颗、大颗的血珠。看着眼前这绝对非人的一幕,所有人只觉得牙齿发酸,虽然雷震手中的针线并没有穿进他们的身体里,但是他们的眼角却在跳个不停。
雷震在伤口上打了一个绝对没有任何美感的绳结,扯下脖子上那根他怎么看都象是条绳子的领带,把它当成止血绷带,死死缠住伤口,让它不会再重绷裂。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后,雷震尝试的舒展自己的手臂,虽然从伤口鲜血很快就渗透了那根领带,但是雷震仍然满意的点了点头。
直到这个时候,雷震才抬起了头,回答道:“嗯,知道了。”
杨惠敏没有回家,她就站在苏州河畔,望着对岸被战火彻底覆盖的四行仓库。看着炮弹像下雨一样,一发发落在四行仓库上,听着那密如爆豆几乎再没有空隙的枪声,杨惠敏真的痴了。
雷震就在对岸!那个从来不喜欢多说话的男人,那个脸上就像是涂了一层石膏般,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那个在专注时,眼睛里偶尔也会流露出几丝温柔的男人,就在对岸,就在和敌人浴血奋战!
杨惠敏真的不知道,雷震他们现在还没有子弹,杨惠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或者说他已经永远的躺在那片土地上,再也无法睁开自己的双眼?
那些站在苏州河畔一幢高楼上观战的上海市民也惊呆了,他们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支又一支日本军队,不断在四行仓库附近集结。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支部队撤出战场后,又刻有一支新的部队重新对四行仓库发起猛攻。他们就是用这种车轮战的方法,从早晨九点钟开始,一连进攻了五个多小时!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一次日本人是真的发狠,要拔除四行仓库这个眼中钉了。在这种情况下,雷震他们这支孤立在四行仓库之外,得不到支援,也得不到补给,却卡在四行仓库右翼的小股部队,被迫依托苏州河沿岸的民房,抵挡日本军人一波接着一波的疯狂进攻。
再也没有了马克沁水冷重机枪扫射时,特有的沉闷轰鸣,再也没有了那种覆盖性的火力压制,四行仓库右翼的战场上一片寂静,只剩下排长嘶哑的声音,在阵地上不停的回荡,“记住,敌人没有进入三十米距离,没有听到我的命令,绝对不许开枪!”
就算没有排长不停的重复,无论是久经战火的老兵,还是刚刚补充到部队里的新兵蛋子,都清楚的明白,现在子弹对他们而言代表着什么。一旦他们打光了所有的子弹,又不能从敌人的手里得到补充的话,他们就必须和受过严格刺刀格斗训练,又被武士道精神洗脑的日本军人展开格斗战。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一支只剩下十几个人的小部队,在几分钟之内就会全部死在敌人的乱刀之下!
在这个时候,四行仓库里的谢晋元当然也明白他们这支小部队的处境,大量弹药被四行仓库里的军人,像不要钱的垃圾一样,从二楼的窗户里抛下来。但是在这种弹雨纷飞的战场上,就算是趴在那里,随时都有被子弹打中的危险,又有谁能在敌人不停发起进攻,到处都a级射手的情况下,将沉重的弹药箱扛回阵地上?!
在这种一片混乱的战场上,每个人都拼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都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还剩下几发子弹,他们都瞪大了双眼,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从死人的身上补充自己的弹药。
至于雷震,那位排长真的已经对他实在无话可说了。
排长必须承认,雷震是他们中间杀人最多,偏偏又是受伤最少,消耗弹药也是最少的。这位排长还必须承认,雷震使用的那种集变态、无耻、下流、卑鄙于大成的战术方法,真让他大开了一回眼界。
雷震早已经甩开了所有人,用缓慢的动作,向前慢慢潜伏了一百多米,脱离了防御战场。就凭他这种孤军深处的胆量,就能让人对他伸出一根大拇指,可惜……雷震手里连枪都没有拿。最过分的是,雷震竟然穿了一身从日本士兵身上扒下来,还带着两个弹洞的军装。
穿着日本军装的雷震,就躺在一堆死尸中间一动不动,就连一个正在对四行仓库发起进攻的日本士兵,无意中用皮靴重重踏在了雷震的手掌一下,雷震都可以老老实实躺在那里,显得稳若泰山无懈可击。
但是当战场上的日本军人遭遇四行仓库的顽强狙击,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接到命令终于开始后撤,而第二支替补部队却还没有登上战场的时候,雷震就立刻复活了。相信如果不是排长拼命对着四行仓库里的兄弟做着手势,雷震早就被四行仓库里的中**人打成一具真正的死尸了。
雷震拎着刺刀在日本士兵的尸体上爬来爬去,看到还活着的,还有口气的,身体还能微微动弹的,雷震一概先补上一刀,仅凭这一点,雷震亲手“击毙”的敌人数量,就顶得上排长这边十几号人又是重机枪扫射,又是手榴弹轰炸赢得的战果总和。
这还不算什么……
雷震从日本士兵的尸体上翻找出还没有丢出去的手榴弹和子弹袋,但是雷震绝对没有把这些弹药送到排长那边,帮助他们解决燃眉之急的念头,带着这些东西再往回爬一百多米,先不说体力要消耗多少,仅仅从风险上来考虑,雷震就绝对不会这么做。
雷震只是用布条把这些手榴弹、子弹匣紧紧绑在一起,再把它们重新塞到尸体堆里,然后自己老老实实的再爬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继续老老实实的装死。
至于雷震的儿子……如果不是排长大人亲眼看着这头四条腿走路的东西,刚才还能蹦能跳又跑又窜,转眼间就四肢僵硬,就连尾巴直挺挺的翘在那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他绝对不会相信一条狗,不,应该说是一匹狼,也可以像他的主人那样,装死装得这么像!
当又一支新的日本部队投入到战场上,四行仓库上方的轻重机枪再次扫射,双方交火的枪声混成一团的时候,躺在死尸堆中的雷震,会趁着没人注意,轻轻舒展一下自己隐藏在另外一具尸体下面的右手,顺手再把那根绑在一枚手榴弹拉环上的布条,狠狠一拽罢了。
“轰!轰!!轰……”
十几枚手榴弹,外加绑在上面的一两百发子弹一起被引爆,猝不及防之下,走到尸体堆旁边的日本士兵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片。这样的爆炸当然是惊人的,但是谁敢保证,这次大爆炸不是四行仓库里迫击炮造成的杰作?谁又会怀疑一个躺在几十米外,全身都是血,军装上还有两个大大的,醒目的弹洞的“自己人”?!
“轰!轰!!轰……”
在某一堆尸体下面,又产生了一场大爆炸,日本军人又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片。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并不是雷震拉响了手榴弹,而是他的儿子,偷偷咬住一根早就准备好的布条,用力拽了一下罢了。
看着装死也能装得如此登峰造极的这一对父子,看着他们用这样的方法,周围复始的不断伏击日本军人,大大缓解了敌人的进攻压力,那位排长只能连连摇头苦笑,在心中叫道:“高,高,实在是高,真他妈的高到喜马拉雅山去了!”
排长发现自己真的不能理解雷震这个人,他真的无法分辨,雷震这个混蛋小子,究竟算是勇敢,还算是无耻。
或者……是兼而有之?!
根据这位排长的计算,在长达五个小时的激战中,雷震和他的儿子,抛开用刺刀刺杀已经中弹的伤兵不算,仅仅用装死引爆手榴弹的方法,就至少炸死了一百个日本士兵。虽然他的手段是无耻了一点,是下流了一点,是卑鄙了一点,但是仅仅从战果上来说,是绝对辉煌的。
下午两点三十分,日本军人突然停止了对四行仓库犹如狂风骤雨般的进攻。虽然地道仍然没有被打通,但是一直守在四行仓加右翼,已经弹尽粮绝的小股部队,终于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他们爬到四行仓库下面,在随时可能遭到日本a级射手狙击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的搬回了大量弹药补给。
上面的兄弟,甚至为他们抛下来一个用棉花包裹住的医药箱。打开这个医药箱,一直死死守在战场右翼的排长,首先看到的是一张信纸。谢晋元用他刚劲有力的字,在上面写道:“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在这两句话的下面,甚至还有一首诗。这是谢晋元竟然在激战的空隙当中,挥毫写下了一首诗……
勇敢杀敌八百兵,抗敌豪情以诗鸣。
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倭奴气不平!
这一首诗绝不算工整,甚至还有些不压韵,但是在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属于铁血军人的角铮狂鸣之气。
在嘴里反复品味着这首诗,一个大大的笑容突然在这个排长的脸上扬起,他环视全场,放声狂喝道:“兄弟们,看到了没有,这是谢晋元团长写给我们的信!大家再支撑他几个小时,等到天黑,我们就可以想办法回家了!”
已经爬回阵地的雷震,就坐在一幢房屋的废墟后面。他看着这些经过几个小时激战,还要不停的在战场上爬来爬去,拼尽一切力量,往阵地上搬运弹药的士兵,他们真的已经很累了,疲惫已经清楚的写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但是他们却发出了一片沙哑却有力的回应。看着这些士兵突然发了光的双眼,雷震默默将“谢晋元”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他真的不知道,这位排长嘴里的谢晋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仅仅用一封信,几句话就能让这样一支几乎被打残,更伤痕累累的部队,恢复了士气。
下午两点五十分,日本外交官,面对世界各国媒体记者,发出了如下宣言:“我们不排除动用任何一种手段,来打击可恶而野蛮的敌人!本着人道立场,我们希望在四行仓库附近观战的市民,可以远离战场,以免受到波及。”
下午三点十分……
刚刚从四行仓库下面搬回一箱机枪子弹的排长,狠狠喘着粗气,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凝滞了。
“不可能吧?”
排长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再次吸了一口气,没有错,那夹杂着苏州河的水气吹拂过来的风中,的确已经多了一股奇异的味道,一股猛然闻上去有点像大蒜,却比它更刺鼻的味道。排长的双眸猛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他放声狂喝道:“我操他妹子的,小日本用毒气了!大家快用水把棉布打湿,盖在自己的鼻子上面!”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他们身上连水壶都没有带,又哪来的水?那个排长看到这一幕,他又气又急,放声喝道:“还像一堆木头似的傻愣在那里干什么,没有水的话,就用自己的尿啊!”
排长伸手从自己的内衣里撕下两块棉布,先丢给雷震一块,然后把剩下的一块反复折叠后,放到了自己的身体下面。十几个还活着的中**人,都趴在地上,齐刷刷的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
可是他们已经连续激战了五个小时,他们滴水未尽,汗水更是不停的从他们身上流淌出来,面对日本军人不顾一切,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的毒气攻击,就算他们知道如果尿不出来,他们就得完蛋,可是在这个时候,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绝大部分人就算是憋得胀红了脸,也只是勉强从身体里挤出了几滴发黄的尿液,就连那个排长也没有因为这里他官最大,而得到例外。
有些人尝试着把几层叠加在一起的棉布直接盖在了鼻子上面,但是这种没有用水浸湿的棉布实在太粗糙了,显然并不能有效过滤毒气,刺鼻的味道仍然不停的冲进他们的鼻腔。
手里捏着那个排长在第一时间丢给自己的棉布,雷震突然拔出了身上的九五式刺刀,对着身边一具在半个小时前还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刚刚闭上眼睛不久,身体还带着几丝温热的尸体狠狠刺下去。
“噗……”
九五式刺刀深深没入了尸体的胸膛,面对这绝对意外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雷震拔出刺刀,直接将那块棉布按到了尸体的伤口上,然后双手用力,使劲按压这具尸体的胸腔。在这种外在的压力作用下,鲜血猛然从尸体上喷溅出来,浸透了那块盖在伤口上的棉布。
“啪!”
那个排长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块被鲜血浸透的棉布就盖在了他的脸上。嗅着棉布里那股浓重到极点的味道,就连他的舌头也品尝到了一点甜味,排长的眼睛在瞬间就瞪得滚圆,他咬紧了牙,拼尽全力狠狠打一拳。
这一拳直接打到了雷震的脸上,把雷震打得连退了六七步。排长甩掉脸上那块沾满鲜血,却可以为他过滤毒气的棉布,又在上面狠狠踏了几脚。他指着雷震放声狂吼道:“小子,你他妈的不要太过分了!你别以为所有人都会和你一样,为了能够活命,就连脸都可以不要了!死有什么好怕的,我他妈的早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我现在就是烂命一条,我宁可是被日本人毒死了,也好过用阵亡兄弟的血,来保住这条烂命!我、我、我、咳咳……我他妈的……毙了你这个混蛋!!!”
雷震从自己的内衣上扯下一块棉布,他调转刺刀,对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刺下去,他这一刀刺的可真重,鲜血猛然从他的手臂上迸射而出,瞬间就浸透了他手中的那块棉布。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雷震竟然把这一块沾满自己的鲜血的棉布,再一次盖到了排长的鼻子上。
雷震盯着眼前这个排长,沉声:“我不是你的兄弟,我也没有死,用我的血,不丢人!”
不再理会已经彻底愣在那里的排长,雷震回视全场,他放声喝道:“不想死的话,就用自己的血把棉布浸湿!”
说完这句话,雷震竟然又拾起了那块排长刚才甩在地上,又狠狠踏了几脚,沾满阵亡烈士鲜血的棉布,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把它分成了两半,一半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一半盖到了儿子的鼻子上。
看到这一幕,排长脸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但是他看着一个个拔出刺刀,用鲜血浸透棉布,在用力呼吸下,脸上终于露出平静笑容的手下,这位排长瞪了半天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日本军人在四行仓库战场上竟然动用了毒气弹!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但是做出如此暴行的日本军方,只是受到了欧美诸国无关痛痒的谴责。而几乎在同时,中国政府也接到了上海公共租界当局用词强厉的通告……
“为了防止战斗进一步激化,影响到公共租界的安全,为了防止流弹击中竖立在距离四行仓库仅仅几十米的煤气筒,为了租界内数以万计的居民人身安全考虑,我们希望贵国政府务必下令四行仓库的守军撤退!我们愿意帮助四行仓库内的守军,通过租界安全撤退。”
欧美诸国的态度,再一次试明,面对强权,正义和公理,也仅仅是一块无足轻重的尿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