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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队 第二章 命运的宠儿

第二章 命运的宠儿

1938年,由杨翰笙编剧、应云卫导演的影片《八百壮士》问世,这一部影片以谢晋元带领四百多名军人,在四行仓库面对百倍于己的日军,坚守四天四夜的真实战例为剧本,由袁牧之扮演谢晋元,著名影星陈波儿扮演杨惠敏。

这部充满爱国热情的抗战电影一经公映,就在整个中国重新掀起了一场爱国热潮,看着那面在四行仓库上空冉冉升起的国旗,看着面对日本军人曾经一退再退的中**人,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顶起了中国民族的脊梁,不知道有多少人面对银幕泪洒衣襟。

如果说四行仓库让谢晋元实至名归的成为了一个盖世英雄,那么杨惠敏就是借助这段历史,成为了命运的宠儿。在这部影片在全国公映期间,杨惠敏受邀四处游行宣传,就是在那高高的讲演台上,面对一张张陌生却热情洋溢的面孔,这样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女孩,她和大家去讲那一场在上海发生的,双方投入了上百万军队的大会战;她和大家讲身为一名童子军,在那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战争中,他们身体力行做的事情;她和大家讲那些在战场上打到最后,没有饭吃,衣服都破成了布条,最后撤出大上海时,连鞋底都磨光了的中**人;她和大家说谢晋元,说他手下那号称八百勇士的部下……

杨惠敏不是玩弄权谋的政治家,更不是那种长袖擅舞的外交家,她只知道讲述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东西,回忆起那曾经的一幕又一幕,想起那个隔着苏州河,对着她扬起一个笑脸,明明彼此已经动了心,却注定要分手的大男孩。眼泪就会止不住从杨惠敏那双犹如暗夜星辰般美丽的双瞳中,止不住的流淌出来。

就是因为这样,杨惠敏的演讲中才会多了一种打动人的沉重与凄艳,才会多了一种能够让每一个聆听者,心灵深处都会被狠狠一颤的共鸣与共振。当杨惠敏终于说完了一切,站在演讲台上,对着所有人深深弯下了自己的腰时,那犹如狂风骤雨般响起来的。就是所有听众的掌声和不屈不服的呐喊。

就是在《八百壮士》电影和杨惠敏的号召下,就是在谢晋元这个仍然活着,仍然在上海孤军营,以自己的方式在继续战斗的盖世英雄引导下,不知道有多少仍然在大学校园的学生,抛下了手中的笔,走进了军营;不知道有多少热血男儿,告别了自己的亲人,告别了心爱的女孩,唱着不服不屈的国歌。大踏步的走向了战场。

作为国民党推选的“抗战大使”。在一九三八年八月,杨惠敏被指派,参加了在美国纽约华沙镇举行的世界青年第二届和平大会。就是在美国。杨惠敏得到了爱国华侨英雄式的欢迎。

只听这次大会的名字,就不难想到,这是一个提倡和平,反对法西斯战争的会议。杨惠敏穿着一件带着中国标志的会服,大踏步走向会场地时候,她突然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亚洲人。

他明显接受过系统而严格的礼仪训练,一举一动中都带着一种无懈可击的绅士风度,更带着一种英挺的硬朗。而他那足足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和他嘴角那一缕充满阳光味道的微笑,更让他全身上下充盈着一种只可能属于东方人的奇特魅力。难道那些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女孩子,都会对着他露出一丝或大胆或羞涩的异样眼神。

就在两个人彼此向对方点头微笑的致意时,他们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到了对方衣襟的标志上。(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笑容,突然从两个人的脸上一起凝滞了。

“杨惠敏!”站在杨惠敏对面的大男孩,能说流利的中文,而且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我听说中国这一次也会派代表来参加这场大会,但是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你这样一个‘抗战’英雄!我在国内看到过你宣传海报上的相片。但是说句实在话,你本人看起来,要比那些海报上的相片更漂亮!”

在经过了短暂的惊讶后,他的嘴角再次扬起了无懈可击的阳光微笑,但是杨惠敏却清楚的看到,在他的眼睛里,那抹一晃而逝的不屑。

以现在的国际局势,和中国在抗日战场上屡战屡败,就连国民政府都被迫迁都的情况来说,他的确有轻视杨惠敏的资格。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而且我真的认为,我没有必要知道你的名字。”

杨惠敏本来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带着一身傲气,一腔侠胆的女孩子。一想到她来到这里,代表的是全中国的人民,更代表了那些在战场上正在和强敌浴血奋战的中**人时,杨惠敏更是勇气百倍。当她微微挺直了自己的腰肢,重新展露出笑容时,一种长期在全国巡回演讲,一次次接受万众欢呼,一次次被人以英雄的礼仪去尊敬甚至是去崇拜,所培养出来的自信与洒脱,让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子,身上突然多了一种金属般耀眼的气息。

杨惠敏上下打量着对方身上的会服,微笑道:“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一个信奉军国主义,不断对周边国家挑起侵略战争的国家,有什么理由会来参加一个提倡和平的世界青年大会。也许……贵**部已经以政治理由介入了大会,把这次大会,也当成了一种展现自身实力,在国际舞台上赢得更多地位的台阶,所以他们才会派出一个刚刚成年,却天知道在军营里呆了多久,更难说手上有没有沾过鲜血的职业军人,来参加这次和平大会?”

站在杨惠敏面前的那个男人脸上还带着谦和而阳光的笑容,但是他盯住杨惠敏的双瞳,却猛然危险的凝聚,然后又慢慢的重新放松。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名字叫杨惠敏的中国女孩,他在国家已经从军部的情报机关那里,看到了很多关于杨惠敏的资料,他也对这个冒死把一面国旗送进四行仓库的女童子军给与了相当的评价,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只有十七岁的中国女孩!

“没错,我是隶属于大日本帝国陆军军部的准尉松下川。我必须要申明,我们大和民族,是一个热爱和平的民族,现在虽然很遗憾的爆发了日中战争,但是纵观人类的历史,这是让一个落后的民族,走向文明先进必须要经过的一个历程。”

松下川准尉直直凝视着杨惠敏,昂然道:“在两百年前,无论是贵国还是我们大日本帝国,都信奉闭关锁国的政策,都曾经被西方列强用战舰打开了国门,被迫在西方列强的铁蹄下,弯下了自己曾经骄傲的腰。不同的是,你们中国一次次被西方列强打开了国门,一次次签定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你们空有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庞大的物资,却习惯了用卑躬屈膝的态度去生存。而我们大日本帝国,却能痛定思过,在经历了明治维新后,我们大日本帝国无论在政治、经济、军事方面都是一日千里,到了今时今日,无论走到这个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提起我们日本人,谁不对我们另眼相看?”

“是我们日本,用自身的行动,向全世界证明,我们黄皮肤的东方人,也是优秀的种族,也可以强大,也有足够的资格,让他们对我们保持必要的尊敬与礼貌!但是,想要改变整个世界在两百年时间内慢慢养成的对东方人的偏见,仅凭我们日本一个国家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整个亚洲都强大起来,在世界上成为一个举足重轻的领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竖立起整个亚洲在世界公众眼里的强大与尊严。就是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望与想法,我们才会去消耗自己宝贵的能源与人才,建立一个大东亚共荣圈。我们是要帮你们,让你们中国在最短的时间内,摆脱落后和野蛮,可是你们中国,非但不领情,还在天天喊着抗日,抗日,我真的不明白,宣扬这种明显激化种族仇恨,激化国家战争口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参加这场提倡和平的世界青年第二届和平大会!”

静静聆听着这位松下川准尉的慷慨陈辞,杨惠敏一言不发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松下川准尉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杨惠敏手里拿的这把小匕首,虽然很像是女孩子手中那种可以削削苹果皮的水果刀,但是它无论是刀锋的弧形,还是那刀锋两侧的放血槽,或者是在刀背部那看似只是为了美观而存在的锯齿,都在说明着同一个问题……这就是一把杀人利器!

“尊敬的准尉阁下,我发现在你喉咙下方零点五公分的位置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杨惠敏伸手轻轻试着手中匕首的刀锋,慢慢向松下川准尉走过去,微笑道:“尊敬的准尉阁下,你来到这里,不但是日本青年的代表,更是日本军部在世界舞台上彰显武力的招牌,甚至还肩负着大东亚共荣的神圣使命,怎么能在自己的身上留下这样不光彩的缺点?怎么样,就让我来帮你把它切除了吧。”

松下川准尉盯着杨惠敏手里那把锋利的匕首,沉声回答道:“谢谢,如果有需要,我自己会解决它。”

“千万不要客气。”杨惠敏道:“我是真的想帮你去掉身上的缺点,以更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大会会场上啊。就是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望与想法,我才会礼貌的、诚恳的、互相帮助的、高尚的、不惜弄脏自己小刀的帮你做这样一个手术。虽然也许我下手会不太准确,会让你多流一点血,说不定我的手微微一颤,就会不小心划破你的气管,但是这是帮助你走向完美,必须要经过的一个历程啊!你作为一个绅士,一个提倡大东荣动荣的大日本帝**人,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这个充满善意与美好祝愿的帮助吧?”

松下川微微一愕,他有百分之百的理由确信,如果他真的敢用自己的命去赌,眼前这个年仅十七岁,看起来就像是邻家小妹一样可爱的杨惠敏,九成九会“不小心的”手那么微微一颤,顺便在他的喉咙上狠狠割一刀。

玩弄着手里那把锋利的小刀,杨惠敏一脸的笑容可掬,“你们日本不是想建立一个大东亚共荣圈吗,我这就是为你们的共荣圈添砖加瓦的贡献自己的力量啊,可是看看你,身为一个提倡和平友爱,高尚得要帮助我们的大日本帝**人。面对友谊之手时,却摆出了这样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没有海纳百川的胸襟与气度,你们又怎么建立一个完美的大东亚共荣圈?”

“或者……”说到这里,杨惠敏的双眼中,突然绽放出几缕幽幽的冷光,她一字一顿的道:“你们更喜欢用先进的武器,文明地屠杀。来帮助我们这些落后而野蛮的中国人,而南京城三十万手无寸铁,却惨遭屠杀的中**民,那被鲜血彻底染红的江流,就是你们嘴里所谓的,带领我们中国迅速走向文明必须承受的历史进程?!”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不要!如果谁非要把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行为,他们的病态地习惯强加到我们的身上。我们就会奋起反抗!”

“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不是傻瓜,任何一个人都会正确的选择,面对一群喂不饱的狼。是应该挺起胸膛战斗到最后一刻,保卫自己地家园,还是弯着自己的腰,老老实实等待它们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保卫?抵抗?你们凭什么?”

感受到自己的信赖,和自己国家的尊严已经受到挑战,松下川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我们有几百万随时愿意为天皇陛下献身的精锐部队,我们有就连英国人都要小心翼翼,不敢从正面对抗的强大海军部队,以前你们国家倚若长城的德国。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盟友,你们再也不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技术和军事方面的支援。就凭你们这样一个农业国家,凭什么抵抗我们日本军人的铁拳?!”

“你终于说到实质了!抛开你们所谓的‘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抛开你们的‘高尚’与‘先进’,说白了你们还不是就是一群不请自来的强盗?说到最后,还不是要用你们手中的枪炮和战舰,跑到我们的家园里烧杀抢掠?!”

“我承认你们很强,强得现在我们只能拼死抵抗,用烈士的鲜血和国土。一点点的消磨你们的力量,为我们的大后方赢得发展的时间。但是……你去过中国吗?你亲眼看到过那些在你的心里,和卑躬屈膝和奴性直接划上等号的中国人吗?”

杨惠敏盯着松下川厉声喝道:“你们觉得自己可以吃定中国,可以赢定了这场侵略战争,所以你们的军队,在中国想方设法的挑起争端,想方设法的制造磨擦。如果你亲眼看过在一年前爆发的那场保卫大上海的战争,看着我们的中**人,端着刺刀去和你们的坦克硬拼,看着我们的中国工人,顶着你们的飞机轰炸,踏着战友的尸体和鲜血,喊着悲伤而嘹亮的口号,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将上海周围工厂里的机器,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祖国的大后方,你就会明白,你们区区一个弹丸岛国,想要消灭我们这样一个拥有四万万同胞,拥有近千万平方公里土地,在五千年历史长河中,依然长兴不衰,被誉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的种族,就是一个最不切实际的痴人说梦!”

“在半年时间里,我受邀参加了六十七场全国性质的巡回演讲,每一次我演讲时,在下面都站着数以万计的听众,每一次当我演讲结束,那种从听众心底发出来的抗战呼声,就连大地都要跟着我们以相同的节奏颤动!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中国男人,告别了自己的家人,走进了军营,拿起了钢枪来保家卫国。在我们祖国的大后方,那些重新建立起来的工厂,每天都在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运转,每天都会制造出大量的步枪,子弹,和各种抗战必须的物资。”

说到这里,杨惠敏那明亮得双瞳,似乎已经用她的坚定与执着,看穿了层层历史迷雾,看到了属于中国的光明未来。“你们虽然打下了我们一个又一个城市,但是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你们遇到的抵抗,是越来越强烈,你们前进的步伐,只会越来越缓慢,直到有一天,你们终于使出了所有的力量,也只能保持现状。无法寸进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注定成为这场侵略战争的失败者!因为你们耗不起,以你们那个弹丸之地的岛国,以你们贫乏的资源,以你们晚上派人去偷中国老百姓大门上的铜门环来制造子弹的现状,你们根本不可能支撑那支病态强大的军队!一旦你们在中国的战场上陷入一片僵局,你们要么慢慢因为能源,尤其是石油不足。而让整台军事机器瘫痪,要么就去开辟第三战场,来补充自己的生命线,到了那个时候,无论你们是否已经有了觉悟,你们都已经注定要把自己陷入到四面是敌孤立无援的绝境当中!”

说到这里,杨惠敏骄傲的昂起了自己的头,道:“现在也许你们还没有感觉,但是不出五年,你们就会发现自己在战场会力不从心。不出十年。你们就会面对兵源缺乏的现状;只要我们中国能够顶住你们最前面这十年地进攻,我们双方就会进入一种力量相等阶段。在这种情况下,以中国庞大的国土和国民基数。只要我们奋起直追,我们两个国家的实力差距,就会迅速缩短;不出十五年,你们日本在中国就会被迫转入战略防御;不出二十年,你们就会最狼狈的退出中国的战场!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这群强盗仍然没有反悔的觉悟,仍然没有对自己行为做出实际性赔偿和道歉的想法,仍然拒不在投降书上签字,我们就不会再抗日,因为我们会攻日。要灭日!就算二十年后,我们的中国仍然没有远渡大海,攻陷日本东京的能力,我们也要不停的进攻,把战火烧到你们的国土上。以你们区区一个没有战略纵深的弹丸小国,一旦战争在本土燃起,你们的工业,你们的能源,你们的科技。就会被打得倒退回石器时代,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就算是为了长治久安,我们也要拼着血本,维持这样的战争!”

松下川的眼角在不停的跳动,杨惠敏说的话,当真是一针见血,直接点到了日本军部最无可掩饰的致命要害上。

“有些人称中国为睡狮。没错,我们中国懒散惯了,就好像是一头吃饱了,只想懒懒睡觉的狮子,如果没有被人真的弄痛了,弄伤了,顶多只是挥动一下爪子,试图赶开身边的敌人罢了。这是儒家思想上千年潜移默化的影响,所形成的一种民族特性,所以在面临你们最初的侵略时,无论政府如何努力,我们的国民表现出来的仍然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样子,为了活下去,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当了出卖祖宗求荣的汉奸。所以你们日本有了轻视中国的理由,还大模大样的称我们为东亚病夫,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睡狮也好,病夫也罢,现在你们已经把我们压迫到了极限,我们整个民族都站起来,和你们战斗的时候已经到了。”

“而你们日本大和民族,看起来真的是很强悍,也很优秀。但是如果真的要用一种动物来评价的话,你们就是一头野狗!一头居无定所,每天为了生存都要不断面临各种危机,慢慢恢复了野兽的本性,显得有了几分骁勇善战的野狗!你们那种不成功则成仁的武士道教育,更是强迫你们将野兽最疯狂的本性,激发得林漓尽至。面对比你们弱小的猎物和敌人,就是因为先天性的自我缺陷,使你们总是喜欢病态的扬起自己的爪子和锋利的牙齿,来炫耀自己的强大,从对手恐惧的眼神中,来获得自我心理上的满足。”

松下川的脸色终于变了,无论他的涵养如何好,无论他受过什么样的训练,做秀的水准如何的高超,听到自己的种族,自己的国家,竟然被人当面评价为野狗和强盗,哪怕他们真的是一条野狗,一个强盗,也绝对不会高兴起来!

“你生气了。”

杨惠敏仔细打量着松下川的脸,微笑道:“你真的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你想知道原因吗?”

不等松下川回答,杨惠敏就继续道:“因为在你们日本国民眼里看来,中华民族本身就是一个落后而愚昧的民族,被这样一个民族指着你们的鼻子点评,就算说的都是对的,你们心里也会涌起一种极端不舒服的感觉。因为你们会认为,弱者没有资格对你们指东喝西。但是如果换成一个比你们更强大,强大得让你们必须抬起头去仰视的角色说出这些话,你们就会把它当成金玉良言,甚至是努力摇动自己那条尾巴。来显示自己的谦虚。比如说,刚才尊敬的松下川准尉阁下,你就曾经提到过在两百年前,中国和日本都被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封锁几百年地国门。你们曾经用自己的爪子和牙齿拼命抵抗过,但是很快你们就发现,你们面对的,是一个当时根本不可能战胜的强敌。当确定了这一点的时候,你们这个色厉内荏,又被人轻易撕掉伪装的民族,真正的本质就彻底暴露了出来。”

“你们对着用坚船利炮打开国门的侵略者,露出了最谦卑的笑容,你们双手把自己的女人送到了侵略者的面前,并以此为荣。为了摇好自己的尾巴,你们甚至有人提出过通过和西方人混血来改善自身国民素质,提高国民身高过矮现状的议题。这种现状,直到你们的国力不断提高。已经有了和原来主人分庭抗礼的能力。你们才再次小心翼翼的扬起了自己的爪子和牙齿。但是你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不足,你们对凭自己一国之力和原来的主人对抗,有着一种发自骨子里面的恐惧。所以你们才会想方设法建立一个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希望多拉上几个垫背的。这就好像野狗总喜欢成群结队,面对强大的敌人时,只能靠彼此乱叫来打气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们能打进你们的国土,真的把你们打痛了,打疼了,打怕了,营造出一种强者的姿态,在你们的国民当中。就会有人本能的对着我们摇起尾巴,向强者低头成为‘日奸’的人,就绝对不在少数!”

松下川静静聆听着杨惠敏说的话,他必须承认,杨惠敏说的话虽然尖酸刻薄,但是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看着一直在那里忍耐着听着这些话的松下川,虽然双方各自代表的国家,正在爆发一场必将旷日持久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但是看着面前这个一直在认真的倾听。认真的把她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的日本少壮派军人,杨惠敏的眼睛里,也不由流露出了一丝由衷的赞赏。

松下川准尉突然对着杨惠敏弯下了腰,诚心诚意地道:“受教了!”

说松下川的行为验证了“野狗”的评价也罢,说他们只尊敬真正的强者也罢,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突然间对自己弯下了腰的日本职业军人,杨惠敏只觉得心惊肉跳,这个胆大妄为全身带着一种侠气的女孩子,突然……全身发冷!

到了这个时候,杨惠敏终于明白,明明中国的土地要比日本大上几十倍,国民多上十倍不止,还会被日本打得节节败退。

双方在两百年前,都站在一个相同的起跑线上。两百年过去了,中国至今还是一个靠天吃饭,科技普及率低得可怜的农业国家,而日本却迅速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和工业发展的过渡,成为一个工业国家,并建立了一支让西方列强都要望之侧目的现代化军队。就是因为日本是一个愿意向强者学习,并能迅速把各种知识融入到自己的国家当中,形成自己独特生存竞争力的民族!

意识决定了发展与走向,在这一点上,杨惠敏必须承认,中国这样一头占据了庞大土地,可以高枕无忧吃饱就睡,没有真的痛了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的雄狮,和日本这样一个处于到处都是火山,天天都要面对危险而保留了野兽进攻与本能的种族相比,在生存和发展意识上,真的是相形见绌了很多。

松下川准尉反复打量着杨惠敏,他知道杨惠敏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凝重的表情,放眼全世界,哪一个国家哪一个种族,面对学习能力如此强,生命力又如此坚韧的大和民族,能不肃然起敬?松下川准尉突然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杨惠敏刚才说的话,已经涵盖了日本的军事、科技、国力、国民素质等多个领域的分析,而最后提出的“攻日”与“灭日”两个理论,是在提倡以有限度的进攻,从根本上打基日本的生存命脉,更是隐隐透出一种只有经历过战场的职业军人,才会拥有的凌厉。这种见识,这种哪怕是经过旁人之口复,都自然而然绽放出杀气的战略构想。绝对不是杨惠敏这样一个只有十七岁,仅仅参加过童子军的女孩子,就能拥有的。

说到这里,松下川准尉突然若有所悟:“谢晋元?!”

“你猜对了一半!”

杨惠敏笑了,她真的笑了。

突然间面对松下川准尉这样的职业军人,她的心里不再犹豫,更没有了彷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更在杨惠敏的内心深处缓缓滋生。如果日本是一头被环境所迫,而变得凶残起来地野狗,那么他就是一头狼,一头不折不扣,在生命中再也不会有软弱,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只会遇强遇强,绝不会再弯下自己双膝的……狼中之王!

日本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国家,但是在中国,也绝不缺少拼命学习,努力充实自己的人!至少杨惠敏就不知道。只是经历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算有谢晋元这样一个良师在侧,他又是经历了如何的历练,才能让自己成长得这么快!

“我说的这一切。只是来自谢晋元团长收的徒弟,做出来的一份作业罢了,而且你们两个人的年龄很接近。”

杨惠敏上下打量着松下川,她认认真真地道:“我必须承认,在过去的两百年时间里,我们中国落后了,是我们自己裹住了自己的脚,让自己停步不前。但是现在,是你们帮我们解开了这个束缚,解放了我们的思想。相信我,就算没有外力的介入,二十年内,当我们新一代的中国人,不断的成长,不断的加入到这场保国卫家的战争后,你们必然要以失败者的身份,离开我们的祖国!”

松下川沉默了半晌,最后他放声道:“你是把希望赌到了十年以后,你们中国人。就是喜欢把希望放到无聊而飘渺的未来,用这种方法来麻醉自己的思想。而我们日本,更注重事实,更看重每一局的得与失。你真的认为,凭你们中国的现状,能够顶住我们日本倾全国之兵的十年进攻?!你真的认为,在面对这种绝望的战争中,所有中国人都能像你嘴里说的那个谢晋元的徒弟一样,敢把未来赌到十年战争后的未来当中?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的军部,除了指挥战争之外,就不会再运用其他方法,来制约你们中国了?我们只是培植出一个汪精卫,就足以让你们焦头烂额!”

“还有你说到的谢晋元,没错,他是一个真正的战斗英雄,一个让人尊敬的真英雄,可是纵观人类的历史,尤其是你们中国的历史,像谢晋元这样的英雄,出生在一个太弱,又太喜欢玩弄权术不懂得尊重真正英雄的国家,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在发动侵华战争之前,日本军方的情报机构,已经对中国的历史,中国的经济,中国的军事,中国的文化,中国的风俗,进行了最详细的研究。他们手中的情报之精密,已经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就是凭借这种情报方面的绝对优势,松下川当真是语出如刀。

“你们中国不是有什么‘出头的椽子先烂’、‘树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古语嘛,这本身就说明了你们中国人的天性,我敢和你打赌,谢晋元最后的结局,绝对不会是一场喜剧!至于他的徒弟……假如连主将都死了,没有了跳板,他就算是想再掀起什么风浪,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

双方已经谈到了对方的民族本质,到了这个时候,松下川索性款款而谈:“以你们被儒家思想束缚了上千年,所导致的特性来看,想依靠一个或者几十个,几百个英雄,来挽救一个民族,那是绝对不够的,这必须要整个民族的觉醒才能做到。而想要整个民族觉醒,你们就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政府,需要一支拥有绝对领袖魅力的国家领导人,用最猛烈的手段,引导自己的国民用矫枉过正的方法,强力打压引导了你们上千年,明显已经不适应这个战争时代的儒家思想,在国民的血液中,重新注入一种积极向上的特质。无论是你们过去的政府,还是现在的政府,都必须考虑到诸如家族、地方豪强等方方面面的利益,并在其中选择必要的平衡点,根本不可能有破而后立这样的决心,更不可能把它完全实施。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面对强烈的外来压力,你们的国民被迫凝聚在一起重新反抗,但是一旦这个外来压力稍稍放缓,你们这股难能可贵的凝聚力就会因为失去根本而慢慢丧失,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会变成一盘散沙。”

对着已经陷入沉思的杨惠敏,松下川道:“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战争的主导权就会一直握在我们日本的手里。发现你们的抵抗强烈了,我们就稍微放缓进攻的节奏,等你们的抵抗意志被消磨了,我们再重新施压。在几年前我们就占领了东三省,我们不停的发动战争,又不停的接受你们的议和要求,就是在运用这样的战术。我在学校的时候,读过你们中国的‘曹刿论战’,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士气如虹的时候,是能在战场上拼命,面对这样一张一弛的进攻节奏,我不相信你们那些纯粹用一腔热血组织起来的杂牌民兵,能经受住这样反复的磨砺。”

聆听着松下川发人深醒的话,杨惠敏真的痴了,她在嘴里喃喃自语着:“我们要打胜这场战争,需要整个民族的觉醒,而想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先需要一个更强而有力,能够让整个中国破而后立,重新注入全新血脉的政府?”

松下川没有再多说话,他对着杨惠敏弯下腰,再次鞠躬后,默默的走了。

谁也不知道,在一场提倡和平的大会上,两个正在爆发战争的国家代表,进行了一次唇枪舌箭的交锋。

这一天的晚上,两个人都失眠了。如果非要对这次交锋打上一个评判的话,他们之间,是一场平手。

瞪着大大的眼睛,凝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杨惠敏轻声道:“雷震,如果今天是你站在了松下川的面前,你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呢?谢晋元团长告诉我,你正在接受马兰的特训,他还把你的作业寄给了我,却要求我无论是在全四巡回演讲,或者是参加各种公众会议的时候,都绝不能提到你的名字。可是我真的认为,这份荣誉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如果,你能在我的身边,又有多好啊!雷震……现在的你,又在做着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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