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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凤女 第690章 身上的脂粉香是谁的

在北翼,官员处于丁忧期间的规定已经没有早年那么严苛。比如官员需吃住睡在逝者坟前,不沾荤腥,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这些规定已渐渐变得不那么明确。

但有几点是需要严格遵守的。比如夫妻不同房,期间本家不得进行婚嫁等喜事,以及不得饮酒,当然更不能寻欢作乐。

如果这里面有任何一点被人看到拿来做文章,这个官员的仕途也就基本到头了。

于素君在扔下那句“你昨晚喝酒了”后,心情便是格外沉重。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时成逸对仕途的在意。

他也是有满腔热情要报效朝廷,光宗耀祖。尤其去年时成逸作为右安抚使去玉城救灾,虽苦,但那时候多么意气风发啊。

就感觉他全身有的是力气要使,有的是热血要洒。眼里是有光的……

可如今呢?

时成逸动不动就是“情绪不太好”,眼神晦暗,连身姿都不再挺拔。

夫妻二人对坐而食,清粥,馒头,酸酱菜。老三样,往常就这么吃。

平时这个时候,膳桌上都是于素君吱吱喳喳的声音。

她喜欢说给他听,他喜欢听她说话。

偶尔他会应答她几声,也是表示他有在认真听。有时他还会说起一些自己的见闻给她听,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天中,最好的相处,便是这一日三餐。

但今日特别安静。

她坐得笔直,细嚼慢咽。

膳桌上偶尔传来瓷器轻轻碰撞的声音,偏是没有人声。

这压抑的气氛,使得时成逸没忍住,清咳一声,“素君,刚才是我情绪不好。”

于素君仍旧没说话。

情绪不好……这个借口最近用得十分频繁啊。

她不说话,并不是因为她在赌气。

而是夫妻成亲十几年,从没红过脸。最初是因为生分,后来是因为恩爱。

于素君以为他们之间没有隔阂。可现在才知道,但凡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当年她求着他娶便成了她理不直气不壮的原因。

她甚至都不敢问他一句,身上的脂粉香是谁的?

时成逸见自己都打破了沉默,主动递了梯子,结果于素君还是不言语,那股火便又冒上了头,语气沉冷得很,“怎的,你是因为我喝了点酒跟我置气?”

于素君将最后一勺粥小口咽下,拿帕子轻轻沾了沾嘴角,才语气平缓道,“昨晚夫君没回来,我很着急。舟哥儿叫我莫慌,他说‘父亲是个有分寸的人’。”

她抬眸看着他,“我也觉得,夫君是个有分寸的人,必不会闹出丁忧期间在外饮酒作乐的传言。”

时成逸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想说什么,终是咽下。

在于素君起身离去时,他问,“若我往后仕途再无寸进,你当如何?”

于素君闻言步子停下,缓缓转身,答道,“妾身当日嫁与夫君之时,夫君仕途也灰暗无望。但夫君许我一片遮身之瓦,妾身将终身感激不尽,不会有半句怨言。”

时成逸听了这话,心头郁气并未有任何疏解。

这话哪里又有半分往日的恩爱影子?她每句话都那么疏离。

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冲口而出,“那想必我要把黄嬷嬷和她的孙女接回府住下,你也不会有意见。”

“你说什么?”于素君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

时成逸十分难堪,硬着头皮解释,“黄嬷嬷到底是我的奶嬷嬷,把我带大,又把心儿带大,情谊自是不同。她如今在外头生活得十分辛苦,还有她的孙女……咳,总之,我已经决定了。”

“既然夫君都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于素君的腰背挺得更直了,忽然淡淡一笑,“所以昨晚夫君是去了黄嬷嬷家吃酒,尔后又与她孙女……”

时成逸面红耳赤,“夫人莫要信口雌黄!我……”

于素君狠狠压下泪意,声音平静得自己都不相信,“那夫君告诉我,不是她孙女,你衣裳上的脂粉香味是谁的?”她勾起了唇,溢出一丝嘲弄,“总不好是黄嬷嬷的吧。”

时成逸气得面色发青,“简直胡说八道!”

于素君转身而去,泪如泉涌。

跨出门槛时,她背对着他道,“黄嬷嬷是什么人,夫君若是糊涂,我便提醒一二。若非她撺掇心儿与咱们离心,心儿不可能一下子变化那么大。心儿不犯错,夫君你就无需降职请罪。如果夫君还是坚持要接她们回来,那夫君便要做好家宅永无宁日的心理准备。”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心儿!心儿喊了你十几年‘母亲’,而你呢?处处计较,事事推脱。但凡你用点心在心儿身上,心儿都不会走错了路。”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于素君豁然转身,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尽管极力维持着体面,但心刹那间就碎了,“你说我对心儿没用心?夫君你说话要凭良心!”

“怎的就不凭良心了?这话我早就想问你。”时成逸仿佛找到个突破口,“我从玉城回来,你把关于心儿的所有事都如同烫手山芋扔给我,一概不愿沾手。这任谁都看得清楚明白!若是雪儿,你舍得这样不管不顾吗?”

于素君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会和时成逸扯时安心的事,“夫君要这么问,那我必须得回答你了。若是雪儿像心儿那么浑蛋,我能下手打死她!她是我生的女儿,她走歪了路,我得管。管不住,我可以下手打,直打到她悔悟认错为止。可心儿!她不是我生的!我怎么管?我敢打她吗?我这还没动她一根手指头,你就指责我了。但凡我动了手,你怕不是得撕了我!”

时成逸点头,“你承认了!你就是没当心儿是亲生女儿!”

于素君想不通,时光能俘虏一个人的心,竟然还能让一个人变了模样。

曾经她跪在他面前请罪说,“妾身没教好安心,她走到这一步,是妾身的责任。”

他扶起她,还眼含热泪说,“你,已经做得很好。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是因着你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舍不得骂,舍不得打,事事顺着她,样样哄着她。盼她少年尽欢,愿她成年顺遂。而她,不值得!”

她以为夫君是懂她的,却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他能这么信口雌黄指责她:你就是没当心儿是亲生女儿!